她手指有规律地晃动,带动着整只手。似乎是在告诉大家:我醒了,我醒了。众人皆看到,等着她的苏醒。终于在双眸睁开的刹那,陡然坐起身,幸而白玉京反应及时没撞到。紧接着就发出她的第一声怒吼:“谁害我!”
白万里立即道:“什么意思啊阿闵?谁要害你?”
她刚醒,还带着怒气:“我不知道谁害我,但是我这样子难道看不出来有人要害我吗?”
饶是白万里能说会道,死的说成活的,黑的说成白的的本领在此时也被一噎:“你别生气,别生气。我的意思是,发生了什么?”
阿闵深吸几口气,觉得肚子里的怒火消散些许,便道:“你早上刚给我打完野果,回去的路上就被迷倒了,然后一路把我带到这里。具体是谁我没看到,但是他应该还是蛮厉害的,全程把我抗在肩上,几乎是飞过来的。”说到这,她似乎又是气不过,恶狠狠道:“厉害有什么用,把我迷晕了带走就是败类!”
白玉京道:“你...一直醒着?”
“对!我一直有意识。他只是让我无法动弹,但周遭的情况,发生了什么我全都知道。”
凌云木道:“那你有线索吗?”
她犹疑片刻,肯定道:“我只知道一点,她是个女人。”
凌云木追问道:“为何?”
“十万里开外我就闻到胭脂水粉的味道,简直要熏死我,难闻的要命!后来她把我抗在肩上,味道简直要贯穿我的大脑,要不是及时把我放下来,我肯定就直接吐她身上了。”
白万里蚊子般的声音道:“那还不如吐身上,还好找一点。”
简行远立即道:“只有胭脂水粉味?没有其他特征?”
“有!”
“什么?”
“她手特别软。”
简行远叹息,道:“这些都不能证明他一定是个女人。”
原本以为是柳暗花明,没想到是一重山又一重山!简行远不由头大,正在此时,金蟾棺材里传来“咚咚咚”的声音。
本来没什么收获就头大,“咚咚咚”就像催命符一样接连不断,响彻耳畔。白万里不耐烦道:“落青玉,别敲了,真烦人。”
只见落青玉坐直,半个身体漏在外面,又“咚咚咚”敲了几次,边道:“大家听。”
注意力瞬间被吸引,简行远听从地听他敲着棺材。白玉京率先道:“空的。”
一句惊起千层浪。白万里立即把落青玉连拖带拽从里面拉出来,自己翻下去亲自实验。“咚咚咚”敲个没完,而后又在别处敲敲,发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语气中都带着喜悦道:“是空的!是空的!这下面是空的!”
他和凌云木二人合力把棺材底部撬开。一节节石阶映入眼帘,布施庙内灯火通明,勉强照亮方寸石阶,再往下就是漆黑一片。
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找到了。简行远只觉得老泪纵横,要不是这么多人在,他当场就要抱头痛哭。他迫不及待,单手撑着边框就要下去。却被落青玉拉住手腕动作生生停住,下去也不是,上来也不是。简行远茫然抬头,与他视线交会,听他道:“等一等,师尊。”
说着就从袖口里拿出一张符箓,甩到地库里。那符箓在地库里冉冉升起火苗,越烧越大,随后熄灭。落青玉极其郑重,又带点训斥道:“师尊,现在才可以进去。”
简行远尴尬地笑着,心道:我两辈子年龄加起来都和齐老头一个辈了,想不到有一天还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白万里眼睛溜溜转悠,在二人身上来回巡视。凌云木及时出声道:“里面是安全的,我先下去吧。大家慢慢跟上来。”
地下室内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粉尘和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同时混合着若有若无的胭脂水粉味,让人作呕。
阿闵忍不住这气味,最先出声道:“这味道像谁死在里面了。这么黑,我们怎么走?”
不知是不是受到这话的影响,几乎是立即,一束火光出现。照亮了方寸之地,大家沿着光源看去,一张脸出现在目光中。只见白万里手里举着一张正在燃烧的符箓,放在脸下,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张白布遮住口鼻,活脱脱一张鬼脸!
简行远浑身一个激灵,吓得毛骨耸立。
他自知是个胆小鬼,鬼片没看过几个,却怕的不行。和朋友玩密室都被吓得鬼哭狼嚎,说什么也要给npc跪下来磕几个头,求他们放过自己。见到白万里在这种关头还要做恶作剧,恨不得一脚把他踹飞。
很快有人帮他实现了这个愿望。站在他边上的白玉京横出一只脚,直接踹上。白万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摔了个狗啃泥,手里的符箓飞出老远,随后熄灭,地下室又陷入一片黑暗。
几人都忍不住发出嘲笑声。白玉京冷冷道:“你有病?”
原本还在怒气中的白万里听到这一句直接偃旗息鼓,蔫蔫地爬起来,缩头缩脑地站回白玉京边上。凌云木话语间还带着笑意:“你还有那样的符吗?最好我们人手一张,这样会方便很多。”
“......”
白玉京道:“说话。”
他立即笑哈哈讨好道:“有的有的,这里应有尽有,别说人手一张了,我给你们一个手指头分一张都行。”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箓,像撒钱一样分到每人手上。只是在落青玉面前略停顿片刻,把本该给落青玉的符箓全给了简行远。
阿闵和落青玉虽然不对付,但出门在外就都是玉溪峰的人,况且阿闵这人认准一个理:玉溪峰的人只能她欺负。见此便愤懑不平道:“为什么我师弟没有?”
“你管呢,就属他刚刚笑得最大声,我就不给。”一边说一边轻觑白玉京,见她并无任何反应,便逐渐放肆:“你能拿我怎么样?”
阿闵还要说什么,被简行远及时打断,道:“无事,我和他一起用就好了。”说完便觉得落青玉热乎乎的身体贴上来,黑暗中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简行远擦亮符箓,火光下,他俏皮地对简行远眨眨眼,扬起一个大笑。
擦亮符箓后,眼前的路逐渐浮现在眼前,站在入口,前方的道路平坦却并不开阔,仅能并排通过三人,他们不得不错开行走,简行远和落青玉垫后。四周都用砖头垒起,整整齐齐,石头与石头之间不留一丝缝隙,简行远用火光靠近墙壁,查看是否有线索,却发现墙壁用了一种特殊的材料覆盖,这层材料像被子一样把墙体捂得的严严实实,简行远沉思片刻,心道:这大概是用来防潮,防风的。
像个储藏室,凶手用来保存什么吗?简行远暗自琢磨。阿闵突然出声道:“白师兄,你还有吗?”她指着覆在白万里口鼻上的白布:“能不能给我一个。”
白万里“哦”了一声,随即撕下衣角一节,递给了阿闵:“给你,不过没啥用。”
阿闵立即把它覆盖在口鼻道:“能遮一点是一点,是我的错觉吗?我怎么感觉味道越来越重了?”
白玉京肯定道:“不是错觉。”
简行远并没有发现,此时认真闻了闻,确认白玉京说的没错。刚想说话,便听得凌云木声音颤抖,道:“看.....看前面。”
众人立马将火光全放在前面,顿时照亮了一大片路。在看见东西后抽吸声此起彼伏。
白万里目瞪口呆:“阿闵,你说得对,死人了。”
狭窄的道路两侧密密麻麻摆满了人,每一个尸体身上的衣服都不同,颜色十分鲜艳。唯一相同的就是都遮得严严实实,从脚一直到下巴,就连脖子都没有露出来。他们像是刻意被摆好的娃娃,依次排好,双腿放平身体靠墙坐好。上前两步,所见之人皆为白骨。细看,发现骷髅头上浓妆艳抹,手踝、脖子都佩戴了价格不菲的珠宝项链。
而最引人注意的当属右手边第一个,只见他衣着华丽,颜色比其他的更为鲜艳。周围都是碎裂的衣裳,显然是被撕坏的。但衣衫却不整,他胸口袒露,露出片片白骨,脖子上的项链挂在双肩上,一边向下掉,走来时带起风,项链晃动。靠近外面的手上带着玉镯,但小拇指却断在了地上。
什么意思?!!!搁这奇迹暖暖?太他妈吓人了吧!
简行远不自觉浑身一抖。此时,手背一热,落青玉握住了他的手背,下巴轻蹭肩头,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师尊,我害怕。”
加一。我也怕,非常害怕!这谁能不害怕?把尸体放在这里储存,还装扮,这已经不是一把糯米能解决的事了,这他妈纯纯心里变态啊!刚刚手都掐紫了,才忍住没尖叫。但作为领队,他最不能露怯,简行远被迫镇定,忍着颤音道:“别怕,别怕。我在呢。”
那个不怕的人眼在天边,近在眼前。只见白玉京,蹲下挑起骷髅头左右转转,抓起骷髅手细细观摩。看的简行远一阵胆寒,最后她捻起尸体衣服一角,轻轻摩挲,道:“妆不是刚化的,但这件衣服是刚换的。”她随后指着其他白骨道:“那些都不是,已经很旧了。”轻而易举撕下布料,放在手上揉搓,不要片刻,就碎成了渣。
白万里终究还是嘴比脑子反应快,道:“能说明什么?”
“能证明她不久前来过,但仅在不久前。”简行远道。
众人听了低头沉思,只有白万里一脸茫然:“能不能划重点啊。”
这孩子不光格斗,修练学的极差,连分析课也学得很烂!出任务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简行远恨铁不成钢,心道,真想把他打回炉重造!别出来白白给别人送人头!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简行远忍着怒火,循循善诱道:“你觉得这些尸体有什么特点?”
“排列整齐。”
“......”
“除了这个呢?”
“死了很久。”
简行远皮笑肉不笑:“你不觉得的他们的衣着非常华丽吗?”
“嗯....对。能说明什么?”
简行远内心咆哮,我在问你啊!你怎么反问我?还好你在凌山峰,他们要求全面,要是在别的峰还不知道学成啥样。此刻简行远才明白白玉京冒名顶替让他去凌山峰的决定是多么正确!
落青玉插嘴道:“给他们化妆,穿着考究,说明凶手对他们非常珍爱。”
“这样吗?我还以为凶手纯有病呢。”
白玉京道:“有病的不是你?”
阿闵下接:“给一只换装,不给其他换,说明凶手短时间内回来过,但时间紧张,只换了一个。”
“分析的非常好,阿闵。但我还是觉得因为凶手更喜欢那只尸体比较靠谱。你看他都被放在最前面。”
凌云木温和道:“白师弟很有想法呢。但是你看他衣裳是刚换的,却并未像其他尸体一样整理好。而且,断掉的小拇指大概是凶尸太着急带镯子的时候弄断的。”
“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凶尸有什么特殊癖好,类似于.....”眼见他又要口无遮拦,白玉京给了他一个眼神,虽然不知道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但姐姐的眼神就是最好的答案,他及时止损,停住话题。
“......”
简行远皮笑肉不笑道:“出门还是不要说你是我的学生为好。”
虽然这门课不是简行远教的,但为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声誉分,他还是非常珍惜的。但现在最重要的是暂时先放过自己,便往前走去,其他人见此状况,纷纷跟上去。位置瞬间调换,简行远和落青玉打头阵,凌云木垫后。
只是有了尸体的路变得非常难走。密道本就狭小,两排尸体错位放置,无数条腿横梗在道路中间,本着死者为大的理念,简行远勒令不得损坏尸体。但现在的尸体早已变成了累累白骨,不知放了多久,有的一碰就碎。于是他们只能手舞足蹈地在缝隙中走过,如果此时有人能停下来看看的话,绝对能欣赏到绝美的芭蕾。
密道幽长,狭窄,本就难走,现在更是难走的翻倍。漆黑和对未知的恐惧更是增加了众人的心理负担。因此,总觉得时间过的格外漫长。走了好一会,阿闵忍不住道:“这密道真的能通到外面吗?不会是死胡同吗?”
从进来到现在估摸着有一个时辰,按他们的脚程,怕是凌山峰都逛完半圈了。但此时密道依旧不见光亮,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越来越重的腐尸味。简行远肯定道:“一定会有出口。”
“这么多尸体摆在这里没有形成毒气,而墙壁用某种特殊材料涂层,隔绝了水和空气,那就证明一定会有通风口,并且不能小。你看周围像是有通风口的样子吗?我猜测,出口应该并不是像入口那样,而是以大门的形式建造,不然不好打开,腐烂气味散不出去。”
阿闵接着问:“难道不会是凶手把尸体放在某一个地方,然后等他成骨了再搬过来?”
简行远轻笑:“不会。首先不论这个有多耗时耗力,尸体在外面腐烂,发出的气味不可能闻不到,可迄今为止我们也没有接到过连环杀人案。我猜测,这些很可能是混乱中的流民,或是路边不知名的乞丐。”
“那凶手不会是妖魔鬼怪之类的吗?”
简行远愣了一瞬,似乎正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可能性,半晌他才开口道:“这个倒是有可能,但是我说的原因依旧成立。”
阿闵不再言语,若有所思,低着头继续往前走。简行远看到阿闵的样子非常欣慰,管西说的对,阿闵勤奋好学,送到凌山峰的学习是非常有效果的。看来还是得多送来学习学习,不过凌山峰条件艰苦,得缓一缓,一年来一次,这种程度差不多可以。
正当简行远沉醉在自己的美好前景的幻想时,一声尖锐的爆鸣声刺破耳膜。他一只脚还在半空中,双手在空中扑腾,一个不稳就要摔倒。此时,腰间传来温热,落青玉拖住腰让他稳住身形:“师尊,当心。”无暇他顾,简行远立即向后看去。只见白万里僵在原地不敢动,表情僵硬,背脊挺直。向下看,一只尸体躺在落青玉脚上。
离得最近的凌云木道:“别怕,师弟。把他扶起来就好了。”说完就要伸手。
“慢慢慢慢慢——!”
白万里立即出声制止道:“别动,这个不对劲。”
简行远一凛,心道:难道是什么机关?
凌云木僵在原地,听话没动。白玉京大步走来,手里剑立即出鞘,杀气腾腾,道:“那我砍了他。”
“别别别,这是活人!还是热的!”
什么?活人!这他妈还不如是机关!简行远一阵寒毛耸立,一时间都忘了要说什么。腰间传来温热犹在,简行远强迫自己定定心神,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道:“先别动,我来看看。”
直到此时,大家才认真端详这具“尸体”。这才发现他非常与众不同,且不论他是活人这一点。但看他身着黑衣,脑袋上带着黑色的头套,完全与周围幻境融为一体。简行远心道:难怪没有发现他。双手双脚看不到,应该说除了露出来的脖子,其他的什么都看不到。
简行远蹲下见他脉搏还在有力的跳动,探出一丝灵力游走全身,只觉得这人十分熟悉。未做再多犹豫,简行远将他扶起,一把拉开头套,数只火光凑近照亮了一张俊脸。
“大师兄!”白万里抱着被压到的脚嗷嗷叫,还不忘说:“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