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物产丰富,幅员辽阔。凌山峰是第一大峰,九百级台阶直通会客广场,弟子,门客数不胜数。虽不似玉溪峰的秀美俊逸,但其殿宇之巍峨,面积之广大,晨起时祥云捧仙阶,庄严中平添几分神秘。
凌霄殿是凌山峰第一大殿,殿身呈黑色,庄严,肃杀。殿前的广场长十三丈,宽十丈。此时,已站满了前来学习的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管西早已在广场上等待着前来学习的弟子们,一个个弟子围绕着他问东问西,他一个个耐心解答。
咚咚——
第二声钟响,距离大门关闭还有一刻钟。此时管西环顾四周,依旧没发现简行远地身影。周围弟子正清点人数,嘈杂的广场安静了不少。他似乎没等到人,不断的向天空看去,外人也能看出焦躁。
距离广场的万米高空上简行远与落青玉一前一后站在剑上。从落青玉身后环抱,以维持稳定,并且在落青玉不集中时及时稳住剑身以确保两人不会从十万米高空坠下,摔成碎片。
就是这姿势有点尴尬,但没办法。落青玉的天赋极高,唯一学不会的就是御剑飞行。或许这和落青玉本身恐高有关,故此,他的精神不能集中,每每练习总会摔下来。尝试了诸多方法后发现,只有简行远从他身后环抱住,才能继续飞。
而落青玉作为新手也飞的极慢。往常简行远从玉溪峰到凌山峰最多一刻钟,而落青玉足足飞了一个钟头!简行远是个鼓励式教育者,按往常他早就把落青玉夸得不分南北东西,飘飘欲仙了。但此时,他却不免有些着急。
原因无他,凌山峰是个极其注重规矩的地方。峰主又是个极其不通人性的极品人,迟到了很可能就被关在凌霄殿外,要被拉出来公开鞭尸。
广场上熙熙攘攘的人已经逐渐井然有序,只有管西还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简行远。简行远不禁捏了把汗,他抱紧落青玉,稳住剑身对落青玉道:“抓好我,我们要快点了。”
落青玉旋即抓紧了简行远环着的手臂。感受到手臂上的温度后,简行远催动剑加速赶去。
简行远到时,广场上依旧喧闹。他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赶上了,没迟到。
管西快步走到简行远面前,颔首问好,随后邀他借步说话,开门见山道:“简师尊,传讯有限,无法面面俱全。这一次其他两位峰主的课程也由您教授。”
简行远道:“什么?”
他严重怀疑管西是不是搞错了,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期许,但见他神色淡淡,就明白不是假的。
你们是用脖子上长得大脑做出来这个决定吗?怎么看着不像啊?他内心咆哮:全部都由我来教,一上午一节课,一节课一上午,把我当驴子用?就算是生产队的驴也得歇歇吧!
管西道:“师尊他近来身体不适,需要闭关修习,所以符箓的画法由您来教授。沈师尊亦然,所以她的课程也由您代劳。”
沈蓉和齐杜陵是那场大战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饶是如此,依旧留下了重伤。随着年龄的增加,只重不轻,近些年来闭关越加频繁。
简行远表示理解,但不赞成,不同意,不允许这个做法。无论是从维护学生们优质课堂,还是从自己二旬老人的心理都不同意。
“这个....管西....这个实在是.....”他争取道:“太过艰巨。实不相瞒,我虽然是一峰之主,但并不代表我教学能力强。当时的分工都是按照自己最擅长教授的分,我比较害怕自己能力有限教的不好。要不你再考虑多找几个能力强的?从门客和优秀弟子中选择?”
管西干脆道:“此法不行。”
“不试试如何知道不行?”
管西迟疑片刻,像是下了某种决定便道:“近来凌山峰优秀弟子已依命下山。”他接着道:“凌山峰接到多起下界求助,优秀弟子已经派完了。”
下界也就是人间,遇到妖魔鬼怪,灵异事件都会求助就近的门派。门派也会根据知情者描述派出相应的弟子进行除祟。这些事件大多都是走尸,游魂一类的作祟。门派也大多派些需要历练的年轻弟子前往。这么大规模地派出弟子不常见,派出的全是一顶一的弟子更不常见。两件不常见的事加在一起,那就是发生了不常见的事了。
简行远眉头紧锁:“青铜幻境之后,是吗?”
管西点头称是。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果然如此!简行远心中暗道:在青铜幻境后江南一带出事也更加频繁,本来半年也不会有什么事,现在却是三天两头有事。但江南的情况比中原要好上太多,简行远至今也就是除点凶尸之类的。
见简行远半天不答话,管西出声安慰道:“简师尊.....”
话还没说完,一抬眼,只见落青玉突然出现在简行远后面,悄悄地凝视着他。简行远疑惑,顺着管西的目光转头,只见一双幽黑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
卧草草草草!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这么悄悄站在后面?我怎么现在才发现?简行远一拍大腿:这混血就是不一样!还好简行远多见不怪,无论发生什么都能维持表面平和,即使现在三魂被吓没了七魄。
缓了好一会带着点结巴道:“怎....怎么了,青玉?”
“师尊,这剑怎么收?我有点....忘记了,可以再教教我吗?”
三人同往一处看去,剑上的行李已被搬下,只留下守妄横在半空中
管西惊讶之余却并未多言,只道:“稳住身形,气息收敛,确保身心五感具与剑同行。”
“我按照要诀试过了,这不行的,师尊。”
管西道:“怎会?”
简行远扶额,大手一挥,那剑像是终于回魂,剑身一横,咻地回到简行远手里的鞘中:“因为这是我的剑。”
管西:“......”
落青玉能使唤的了才奇怪好吗?简行远纳闷, 早在学习的第一天就告诉过他,越是高等的灵器越是认主,收与放都听从主人的安排。以落青玉的记忆力不会忘记,难道是今天太忙误以为守妄只是往常练习的剑?
当然现在重点不是这个,简行远暂时搁置落青玉,转身对着管西道:“凌山峰新收的弟子倒是有可以胜任授课。”
简行远不是那种为了轻松点就胡诌的人,相反,他能这么说,那一定是真有功夫的。凌山峰每年收入弟子皆是佼佼者,被简行远这么肯定的至今也只有管西一人。但三个月看下来,管西并没有发现这样的人,不知是在藏锋还是别有隐情。简行远这么肯定,一定是有实据。便道:“嗯?是谁?”
简行远摇头,并不知晓。只是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对折的传讯符。
其身呈明黄色,四四方方。拿在手里厚薄均匀,纸面光滑,无粘腻之感,阳光下宛若透明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管西展开传讯符仔细看,道:“这与寻常并无区别。”
简行远道:“外观来说确实与平常的没什么区别,但是从阿闵写的话来看大概是今天早上刚刚寄出,我大概推算了时间,从凌山峰到玉溪峰不到一刻钟。”
传讯符如其名,是用来传讯的一种符箓。传递者会在上面写字,一般不超过十个字。但迫不得已一般不会用。一来是因为所能传达的字数太少,很难说清楚;二来,传讯符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从凌山峰到玉溪峰要三天。但因其外观好看,一般用于修道之人的请帖,也用于下界与上界沟通的媒介。
话毕,落青玉非常配合地重复传讯符上看到的内容:“犹记今日师尊前来,闵激动难眠,茶饭不思,转眼消瘦,颇具瘦骨嶙峋之貌,还望师尊矜愍愚诚,携玉溪美食,以作滋补。”
说完便把背后背着的粉色包袱交到管西面前。
阿闵第一次独自出来,简行远是带了吃的给她的。只是今早拿到传讯符后,觉得带的那点不够,便急急忙忙去找橙子叔。谁知道还没等简行远大费周章地去找他,他就自己拿着个包裹递给了简行远,并让他带给阿闵。
简行远学着自己上大学之前父母一遍一遍检查行李箱物品那样给阿闵检查,是否有哪些阿闵喜欢吃的没带全。
此时,落青玉表面笑得人畜无害,却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偷偷翻了个白眼。刚好被简行远捕捉到,内心苦笑:你俩不要这样了好吗?真的只能活一个吗?
这种粗活累活怎么能让管西这种一把手负责?旁边的弟子非常有眼色地把包裹接过,或许是低估了重量,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还好简行远眼疾手快及时扶住。
那弟子低着头慌忙称谢,似乎觉得有点丢人,面红耳赤地退回管西身后。
管西却并未注意到异样,两只手的食指与中指夹住符箓,在阳光底下细细端详,却并未发现有任何痕迹。简行远见状道:“妙就妙在这里。这符箓在我和青玉之前无人能打开,在我看完后字迹逐渐消失。绝不会被其他人看到内容。”
简行远清楚阿闵,这大概是阿闵新结交的好朋友给的。
一个传讯符,不光在速度上做到了领先,还有字数,以及保密程度。在这届新弟子之前从未有人研制出过这么精良的传讯符。
管西道:“我将它暂为保管,等到找到此人后再.....”
咚咚咚——
啊啊啊啊啊啊啊——
钟声响起,凌霄殿的大门缓缓打开,与之伴随的还有一声凄厉的尖叫。简行远等人的目光被声音吸引过去。已经分门派站好的弟子们表面还是目不转睛直视前方,但实则眼睛早已“脱离本位”瞬移到事故发生地。只见一位弟子紧紧抱着另一位弟子的大腿不放。
管西立即赶去,简行远与落青玉紧随其后。留下两位弟子原地看守行李。
走近了简行远才能辨认出来是一位男弟子抱着女弟子的大腿不放。这男弟子腰间挂着凌山峰标志——云纹白玉佩。此时,玉佩随着身体的抖动撞击地面,“叮当”作响。而这位女子站在队伍最前面,紫色金纹发带随风飘扬,表明她的身份——羲和峰。
简行远离得近了方能看的更清。只见那男弟子,完全就是用上半身抱着女弟子,牵制着不让动,下半身子托在地上,任由女弟子如何拳打脚踢,自己搞得鼻青脸肿也绝不让半步。这女子倒是眼熟。是上次青铜幻境里的那位——白万里!简行远十分肯定,就冲着她周身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也能非常容易地判断出。
凌山峰的玉佩是用于端正走姿,现在撞击地面却成了他哀求的交响乐?他应该庆幸齐杜陵不在这里,现在是管西当事,不然大概率也是被这样拖着丢出凌山峰!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我不要,我真的不要。你大发慈悲可怜可怜我吧.....你为我想想,你为我想想吧。”抱着大腿那位几乎声嘶力竭,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全蹭在女子的衣摆上。
难不成是追求者求到这里来了?简行远十分鄙夷这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让人下不来台的举动,尤其还是对女孩子。
广场太大,简行远与队伍刚好是两边。峰内无法御剑,他只能跟随管西加快步伐。
白万里不再动作,只是从上而下静静地俯视着他。看着他大喊大叫,声嘶力竭时才道:“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叫没什么好说的?你得对我负责!你不能就这么不管我!你你你......”他越说越激动,从半身拖地变成了半跪,扯的白万里衣裳松散。
她嫌恶地推了他一把,随后一掌劈到他后颈,俯视着他缓缓倒下。只见那男弟子鼻青脸肿,嘴角一块伤口隐隐渗出血迹。白万里并不理会,整理衣冠后背对着队伍继续站在队伍前列。羲和峰的弟子安静的可怕,个个低着头不敢看,更不敢吱声。而凌山峰的弟子和散客似乎从未见过如此“壮大”的场面,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赞叹:“好果决!”
龇牙咧嘴:“好疼!他怎么能被打成这样,能不能关闭疼痛共享?看的我好疼。”
怒骂:“真不是个东西,喜欢人家单独说啊。在这么多人面前上演什么戏码呢?下界的戏文演的没你好。”
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是都说凌山峰和牢狱无差吗?这不挺有意思的?还好今天没迟到,好活好活!”
简行远的嘴巴简直合不拢,一旁的落青玉似乎也被这场面所镇住。指着那具“尸体”师尊师尊地喊着,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管西走到男子身边,探了探他的鼻息,松了口气,二话不说背上他。并对为首的凌山峰弟子凌云木说了几句。也不管还愣在原地的简行远,就便快步走进凌霄殿,转眼就没了踪影。
按凌山峰的规矩,弟子之间打架斗殴是要接受处罚的。虽然说白万里不是凌山峰的弟子,但是既然来了凌山峰也是要遵守相关规定的。看管西的样子应该是不会管的,这是为什么?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先不要讨论了.....”凌云木站在凌霄殿的台阶上对着各位弟子挥手示意。等终于安静后,接着道:“大家记得拿好自己的行李,一会我们进入内部,先到寝室。男弟子跟我来,女弟子跟着戴着白色帏帽的叶医师就好。”
“叶医师现在大概率不在。”其中一人说道:“刚刚那人应该是被抬进去医治了。”
凌云木肉眼可见慌张道:“那....那......”
白万里此时转过头道:“跟着我。”
说完不容置喙,转身就走。羲和峰的弟子立马跟上。留下独自茫然的凌山峰弟子以及刚来的门客,凌云木打着哈哈道:“这位姑娘之前来过,知道大致流程,女道友可以跟着她。”说完,其他人稀稀落落地跟了上去。
正当凌云木准备走时,落青玉突然大喊:“等一等!”众人看过来,面对着这么多目光,落青玉突然卡壳,低垂着脑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简行远抬手轻拍他的背,像是鼓励,落青玉立马僵直身体,抬头,便听耳边传来清冽又温和的声音:“说。”闻此,他才朗声道:“我能.....不能把师尊的行李先放回去,我再过去?”
这怎么行?哪有徒弟帮师傅背着行李的?你不是我的奴仆,我们是两个平等的!简行远立即道:“我自己可以的青玉,你先和他们过去,一会还有别的事呢。”
“我没事的师尊,我......”落青玉话还没说完便被凌云木打断:“抱歉简师尊,刚刚大师兄有交代过,是我忘记了。”他指向前方道:“那两位师兄是事先安排好的,会把行李搬到简师尊的起居室,简师尊跟着他们就好。这位.....师弟不必担心,跟随我就好。”
那两人看到凌云木招手,立即意会。把行李甩在肩头,打结挂在脖子上,左右手各拎几个,步伐沉重地走过来。简行远自幼就不会麻烦别人,看到这一幕忙不迭准备打手帮忙。却见两人避之如蛇蝎,步履更快地走向凌霄殿。
凌霄殿后就是一地清池,鱼虾嬉戏,满池荷花。池上有一长廊,通往后院的必经之路。众人走着,阵阵薄雾袭来,仿佛置身仙境,只听得哇声一片。
落青玉跟着简行远,在分别的岔路口,简行远认真地帮落青玉整理衣衫:“凌山峰最忌讳衣衫不整,每天出门前要整理好。”
落青玉并不言语,只是在分别时一步三回头看着简行远的背影,千般不舍,万般眷恋。简行远像是察觉到目光,转身却对上落青玉的背影,他轻笑转头。
不出意外,过几天就见面了。
他跟在扛着大包小包的弟子后面,看着二人的背影。才明白为什么小麦要说:“师尊和师兄要去逃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