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在劉予健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早已醒來,卻未急著起身,而是靜靜躺著,將昨夜那場離奇經歷在腦中細細梳理。從廖甯接過啤酒,到那不可思議的形體轉變,再到他懷中那輕盈溫暖的觸感……每一個細節都被他拿出來反覆審視,試圖在驚奇之外,理解這背後代表的意義,以及他該如何自處。他習慣於將事情看得通透再行動,但廖甯的存在,像一道無法用邏輯瞬間解析的謎題。
當他終於理清思緒,確認了自己「靜觀其變,但需暗中守護」的立場後,才從容不迫地起身。同房的李伯伯正在洗漱,見他醒來,笑著調侃:「怎麼,我們劉老師昨晚沒睡好?是不是擔心隔壁那個『小朋友』?」
劉予健動作流暢地整理著床鋪,聞言,只是回以一個溫和卻不置可否的微笑,語氣沉穩:「睡得很好,多謝關心。」他並非遲鈍,只是覺得有些話題,無需急於回應。
當他邁著沉穩的步伐踏入餐廳時,大部分人已用餐完畢。他的目光迅捷地掃過全場,瞬間便鎖定了那個身影——恢復正常的廖甯。她穿著簡單的米色針織衫,頭髮濕潤,臉龐透著沐浴後的清爽紅潤,正與陳大姊閒談。陽光為她勾勒出一層淺金光暈。
劉予健的心跳節奏悄然改變。他穩步走近,在陳大姊熱情的招呼下落座。「早。」他對二人點頭致意,目光在廖甯身上停留一瞬,語氣是慣常的平和,「睡得好嗎?」
「挺好。」廖甯抬頭,回以一個自然的淺笑。
一旁的陳大姊看看劉予健,又看看廖甯,忽然噗哧一笑,打趣道:「予健,你剛才看到小甯變回來了,眼神裡是不是有那麼一點點可惜啊?不能再抱那個輕飄飄的小丫頭了?」
劉予健被說中心事,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端起茶杯,從容地啜了一口,才慢條斯理地回應:「陳姐說笑了。」他巧妙地避開了直接回答。
廖甯也笑著搖頭,語氣輕鬆地解釋道:「陳阿姨您就別開玩笑了。要洗澡的嘛,天氣雖熱,用冷水沖也太折騰了。而且,小朋友身體,走動不方便,一會兒怎樣去玩呢?」她說得坦蕩自然,彷彿在說一件再普通不過的日常瑣事。
劉予健的思維立刻高速運轉起來。原來如此,恢復的觸發如此簡單直接,溫水復原,冷水維持原狀,這機制既符合日常邏輯,又避免了許多潛在的尷尬。他瞬間理解了這背後的巧妙,同時也將「廖甯沐浴後」這個畫面帶來的微妙波動迅速壓下,歸於理性的認知。他點頭,回應簡潔而準確:「確實,那樣方便許多。」
餐桌上那盤煎得金黃的魚,成了下一個需要他快速評估的「變數」。他注意到廖甯刻意避開它的視線。
陳大姊似乎存心逗趣,夾了一塊剔好大刺的魚肉放到廖甯碟中:「小甯,這魚鮮嫩,嘗嘗?」
廖甯身體微僵,低聲婉拒:「陳阿姨,在外面……還是不太方便。」
陳大姊立刻輕拍額頭,假裝才記起,其實是特意製造機會告之劉予健的:「瞧我這記性!對對對,在外頭要是變成貓,確實不好收拾,萬一被不相干的人抱走就麻煩了。」
「變成貓?」
劉予健脫口而出,沉穩的語氣裡難掩驚訝。他的目光瞬間從那塊魚肉移向廖甯,大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整合信息——啤酒變小孩,魚肉變貓?這遠比他以為的單一變化更為奇異。電光石火間,他已完成風險評估:在公開場合變貓,可控性極低,風險係數遠高於變小孩,必須立刻介入。
幾乎在陳大姊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已自然伸出手,將廖甯面前那盛著魚肉的碟子端了過來,動作流暢不見煙火氣。「她不能食魚,無需勉強。」他語氣恢復了一貫的溫和,卻帶著不容反駁的定力,將那塊可能引發「劇變」的魚肉納入自己碗中,從容進食。他再次展現了當機立斷的一面,只因判斷此事「必須快」。
廖甯看著他這一氣呵成的舉動,那份被細心洞察並保護的感覺,讓她心頭微顫。她輕聲道:「謝謝。」這一次,她沒有加上那個帶著距離感的「劉叔叔」。在知曉彼此秘密的夥伴之間,那份刻意的尊稱似乎已不再必要。
劉予健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稱呼的變化,他抬眸,對上她的視線,微微頷首,未再多言,但眼神中傳遞出一絲幾不可察的暖意。時機已過,他便恢復了那份慣常的沉靜從容。
早飯後自由活動。劉予健與李伯伯等人在庭院喝茶,看似在參與閒談,時而發表一兩句切中肯綮的見解,但他的大部分感知,卻如同精密的雷達,鎖定在不遠處鞦韆椅上的廖甯身上。他在觀察,在分析,試圖從她與陳大姊的互動、她的神態中,讀取更多關於她的信息。
一隻三花貓悄無聲息地靠近,親暱地蹭了蹭廖甯的腳踝。
劉予健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他看著她先是一怔,隨即眼神柔和下來,伸手輕撫貓背,那貓咪竟發出滿足的呼嚕聲。這和諧的一幕,讓他腦海中瞬間構建出一個畫面:在絕對安全、私密的空間裡,她若變作貓態,該是何等慵懶靈動的模樣?這念頭讓他素來平靜的心湖泛起了波瀾,對她的好奇,如藤蔓般悄然滋長。
李伯伯順著他專注的目光望去,瞭然一笑:「怎麼?看入神了?小甯一向招小動物喜歡。」
劉予健並未立刻回應,他端起茶杯,慢飲一口,待放下茶杯時,才用他那種一貫沉穩的語調,不疾不徐地應道:「確實有趣。」他承認了觀察的事實,卻將澎湃的心緒隱藏於平靜的外表之下。
他深知,有些謎題需要耐心解開,有些風景值得細細欣賞。而廖甯,無疑是他人生中遇到的最複雜、也最引人入勝的謎題與風景。他並不急於求成,他習慣於謀定而後動,但內心深處已然明瞭,有些防線,正在這份日益加深的「在意」中,逐漸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