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彷彿凝固了幾秒。
劉予健的大腦在經歷了短暫的宕機後,終於重新開始運轉。魔法?幻覺?他用力眨了下眼,眼前的小豆丁依然存在,正用那雙清澈見底的大眼睛望著他,裡面有無奈,還有一絲「看吧,就叫你別勸酒」的瞭然。
「這就是我們小甯的秘密啦!」陳大姊笑著走過來,對目瞪口呆的劉予健解釋:「她啊,體質特殊,一喝啤酒就會變成這樣子。潑點溫水就能恢復。」
「你、你們早就知道?」劉予健看向周圍幾個老朋友,他們臉上都是一副「司空見慣」的表情。
「當然啦,就你這幾年忙著其他社區的事,不知道而已。」李伯伯拍拍他的肩,語氣充滿幸災樂禍:「所以剛才才提醒你嘛,要做『搬運工』。你看,現在是不是得你全程負責了?」
劉予健再次低頭,對上小廖甯的目光。她似乎完全沒有一般成年人突然變小後應有的驚慌或尷尬,反而顯得異常鎮定,只是小手更緊地攥住了他的食指,那依賴的姿態,瞬間擊中了他內心最柔軟的角落。
他素來喜歡孩子,此刻,面對這個縮小版、眼神卻依舊清亮聰慧的廖甯,一種混合著驚奇與無法言喻的保護欲湧了上來。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些。他彎下腰,語氣不由自主地放軟:「那……現在該怎麼辦?」
小廖甯眨了眨眼,聲音奶聲奶氣,語氣卻帶著屬於成年人的從容:「先這樣吧。反正都變了,」她說著,目光甚至越過他,望向烤架上的雞翅,「我好像還有點餓。」
劉予健一愣,被她這份過於坦然的態度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他原本準備好的安慰詞一句也沒用上。
「哎呀,予健,你還愣著幹嘛?小甯說餓了,還不趕緊伺候著?」陳大姊笑著推了他一把。
劉予健回過神,看著眼前這個小小的「責任」,無奈又覺得有些好笑。他嘗試性地伸出手,語氣還是有點笨拙:「呃……那我抱你過去?」
小廖甯看了看他寬厚的肩膀,又看了看自己現在這雙小短腿,非常務實地點了點頭,向他張開了短短的手臂,動作自然得像演練過無數次。
劉予健小心翼翼地將她抱起來。小女孩的身體輕飄飄、軟乎乎的,安靜地伏在他的肩頭。一種非常奇妙的感覺充斥著他的胸膛——幾分鐘前,他還在為發現她是個漂亮女人而有些不自在,幾分鐘後,他卻像抱著自家小侄女一樣抱著她。
他穩了穩心神,盡量無視身後老友們戲謔的目光,抱著小廖甯走回燒烤區。
接下來的場面,可謂是劉予健人生中罕見的奇景。
縮小版的廖甯被安置在一張鋪了軟墊的椅子上,面前擺著劉予健精心挑選、去掉骨頭、切成小塊的烤肉和蔬菜。她拿著小叉子,吃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指揮一下:「劉叔叔,我想吃那個香菇。」「玉米,謝謝。」
而社區裡人人敬重的劉老師,此刻就像個盡職盡責的私人管家,圍著一個小女孩忙前忙後,臉上沒有半分不耐,反而在看到她吃得滿足時,眼底會不自覺地流露出笑意。他甚至細心地用自己的杯子裝了溫水,一點點餵她喝。
過程中,劉予健忍不住低聲問她:「所以……要一直這樣,直到潑溫水才會變回來?沒有時間限制?」
小廖甯嚥下口中的食物,點了點頭,用同樣小的音量回答:「嗯。只有潑溫水才行,不然就會一直維持這樣。」她語氣平靜,彷彿在說今天天氣很好。
劉予健瞭然。這樣確實更「安全」,否則若是在睡夢中或某個不恰當的時機突然變回來,那場面才叫真正的尷尬。他不由得在心裡暗讚這奇特體質在設計上的某種「合理性」。
廖甯表現得落落大方,彷彿變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有在她偶爾抬頭,對上劉予健那雙充滿好奇與溫柔的眼睛時,心底深處才會掠過一絲極其微小的漣漪。畢竟,這個現在小心翼翼照顧她的男人,曾是她悄悄仰慕了很長時間的對象。以這樣一種完全意想不到的方式拉近距離,感覺……非常奇妙。
夜色漸深,山間的晚風帶來了涼意。
熱鬧的燒烤接近尾聲,眾人開始收拾殘局。原本還精神奕奕的小廖甯,開始一下一下地小雞啄米——小朋友的身體終究抵不過生物鐘。
她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小小的哈欠,淚花在眼眶裡打轉。
陳大姊見狀,立刻對劉予健使了個眼色:「予健,你看,小甯睏了。時候不早,該送她回房休息了。」
劉予健低頭,看著那個靠坐在椅子裡,眼皮已經開始打架的小小身影,心頭一軟。他走上前,輕聲問:「睏了?想回房間了嗎?還是想現在變回去?」他記得她說過,變回來需要潑溫水,而她的暖水壺就在旁邊。
小廖甯努力睜開眼睛,搖了搖小腦袋,睡意朦朧地說:「不要……現在變回去好麻煩……還要換衣服……想直接睡覺……」她現在這身大人的衣服雖然不合身,但當睡袍綽綽有餘,若是變回來,反而處境尷尬。
沒有絲毫猶豫,劉予健再次彎腰,輕鬆地將她抱進懷裡。這一次,小廖甯非常自然地伸出小胳膊摟住他的脖子,把小腦袋靠在他堅實的肩膀上,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幾乎是立刻,呼吸就變得均勻綿長。
她信任又依賴的姿態,讓劉予健的心像是被羽毛輕輕拂過。他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她睡得更安穩,然後對眾人點頭示意:「那我先送她回去。」
他抱著懷裡這份輕飄飄又沉甸甸的「責任」,踏著月色,穩步朝民宿房間走去。懷裡的小人兒睡得香甜,溫熱的呼吸輕輕噴在他的頸側。
劉予健低頭,藉著廊下昏暗的燈光,看著她毫無防備的睡顏,長長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臉上還帶著孩童特有的柔嫩光澤。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與滿足感包裹了他。
他輕輕地、幾乎聽不見地自言自語:「看來這『搬運工』的差事,比我想像中要有意思得多。」
這一刻,什麼德高望重的形象,什麼雙面人的尷尬,都被他拋到了腦後。他只知道,懷裡這個有著驚天秘密、必須依靠他手中暖水才能恢復原狀的小女人,在他五十多年波瀾不驚的人生裡,投下了一顆色彩斑斕的石子,激起了層層疊疊、讓他無法忽視的漣漪。他不僅是「搬運工」,此刻,更成了她秘密與安全的守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