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大早,还在睡眼惺忪的艾雪就接到了林爽爽的电话。
“雪!”
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隔壁5班的班主任要结婚了。呜呜呜——”
艾雪一头雾水:“他结婚你哭什么?”
“他结婚的对象是9班班主任。”
艾雪更纳闷了:“他俩结婚是好事,你又哭什么?”
“呜呜呜——我害怕,听说是奉子成婚,9班班主任还有三个月就要生了,她生娃去了,9班的班主任就是我当了!我不要!救救我!”
艾雪瞬间清醒,握着手机揶揄她:“这不挺好的嘛,一个月200块的班主任津贴,你这可是涨工资了。”
“你还笑!我一个单身未婚女青年,带毕业班还要管早恋晚自习,再让我当班主任,我怕是要成灭绝师太了!”
艾雪笑花枝乱颤:“那你去庙里拜拜,争取明天艳遇后天结婚,下个月就怀有身孕,好让领导觉得你也有生活,不至于一直压担子。”
林爽爽抽抽搭搭地骂她没良心,却又约了她明天礼拜六就去庙里拜拜。
等和林爽爽挂了电话的时候,艾雪已经到学校了。
周五总结大会,科任教师们都要进自己所任教的班级听广播。
领导们说完之后,到了学生们最喜欢的犯错学生反省环节。
“下面,是本周违纪学生的反思。”
教导主任的声音严肃:“纪承楷,男,高二(2)班学生,该生于本周一下午放学后翻墙外出,严重违反校纪校规,下面由该生做检讨。”
同班的同学们兴奋了起来,饶有兴致的等着纪承楷的检讨。
广播里传来纸张翻动的细微声响,接着是纪承楷清晰而平静的声音:
“尊敬的老师们,同学们:本人于本周一下午放学后未按规定路线离校,严重违反校纪校规。对此行为,我深刻认识到错误,校规校纪是维护学校秩序、保障学生安全的基石。我的行为,无视了学校的规章制度,是对自身安全不负责任的表现,也在同学中造成了不良影响。对此,我深感歉意与懊悔......”
他的检讨书写得标准而克制,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艾雪站在教室后排,目光不自觉地飘向那个靠窗的无人的座位。
突然,他的声音顿了一下,随后继续道:“特别感谢艾雪老师在我迷茫时的指引,您的教诲我将铭记于心。”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投向艾雪。
艾雪面上强装镇定,内心有些慌乱。
这感谢来得突兀,不像检讨书中该有的内容。
广播结束后,学生们叽里呱啦的朝艾雪拥过来,眼里都是“求知”的**。
“老师老师,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老师,你太牛了,竟然能让纪承楷这么隆重的感谢!”
“老师,快教教我,如何拿捏住纪承楷这只叛逆的澳大利亚袋鼠!”
小胖的这句话犹如巨石入水,震惊得艾雪三秒没有回过神来。
澳大利亚?
叛逆,袋鼠?
纪承楷?
小胖只觉得后被一凉,他口中的叛逆袋鼠正站在教室门口,用他玉树临风的脸盯着自己。
吾命休矣!小胖感觉自己的呼吸仿佛停滞,他努力躲到艾雪的身后。
她也看到了纪承楷,只是忍着笑,安慰性的拍了拍小胖的后背,小胖看着纪承楷,感觉后背的凉加深了几分,直逼天灵盖。
纪承楷没有说什么,他朝着艾雪点点头,路过她时,校服擦过她的裙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她感觉那道来自靠窗最后一排的目光,沉静却又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像夏日午后透过是纱窗的灼热阳光,烙在她的侧脸上。
广播结束,听会的老师们都回办公室去了。她也匆忙地收拾好东西,低声对课代表交代了几句,便快步走向办公室。
走廊的风吹过她的耳廓,仿佛在轻声的低语。
办公室内冷气充足,稍稍驱散了夏天的燥热。
艾雪所在的办公室人不算多,总共也就6个老师,其他五位老师开会的开会,上课的上课,只有她一个人在这安静的办公室里。
她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平,一个修长的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办公桌旁,挡住了窗外射入的光线,将她笼罩在一小片阴影里。
是纪承楷。
艾雪皱眉:“纪承楷,你应该先敲门报告再进来。”
对方笑了笑,道了声好。
艾雪看见他手里随意地拿着一本语文练习册,神态自若,仿佛只是来问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
但那双眼睛,清亮又深邃,却毫不避讳地、直直地看着她,里面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探究和……一丝极淡的挑衅?
“艾老师,”他开口,声音比广播里更低沉些,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礼貌,尾音却轻轻拖拽,莫名挠人。
“刚做了作业,我有些词句用得不太确定,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吗?”
他将练习册递过来,翻到的那一页,是一篇古文默写。
他的指尖点着其中一个句子——“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身体却微微前倾,形成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略带压迫感的姿态。
艾雪接过练习册,冰凉的纸页却仿佛烫手。
她的目光努力想聚焦在那些工整却力透纸背的字迹上,鼻尖却萦绕着一股极淡的、清冽的雪松香气,混杂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这里……‘彀’字写法是对的。”她的声音平稳专业,圆润的指尖滑过重点的字词,可她总能感觉到他目光落在自己睫毛上的重量。
“是吗?”他应着,视线却没有看练习册,反而缓缓扫过她的桌面,最后定格在那个被擦拭得一尘不染、重新变得熠熠生辉的“最佳育人奖”奖杯上。
这是艾雪昨天才从展柜里拿出来的。
“您的奖杯,”他忽然转移了话题,语气听不出情绪,指尖却无意识地在空中虚划了一下奖杯的轮廓,“擦得很亮。和我第一次见到时很不一样。”
艾雪的心猛地一跳,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他嘴角似乎含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笑意,像是在欣赏她细微的紧张。
“嗯,闲着没事就擦了一下。”她有些仓促地回答,心里掠过一丝惊诧——他居然如此清晰地记得它之前蒙尘的样子?他到底观察得多仔细?
“看来您很珍视它。”他评论道,目光重新回到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专注,声音压低了些,几乎像耳语,“像珍视每一个‘重要’的学生一样?”
他刻意加重了“重要”二字,像是在重复她曾经说过的话,又像是在试探。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
艾雪感到一丝心慌意乱,正不知如何回应这近乎直白的敲打,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推开了。
白如庭拿着教案走进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艾老师,关于下周的公开课,有个环节我想请教您……”
瞬间,办公室内那绷紧的、微妙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艾雪看到纪承楷脸上的那点浅淡笑意瞬间消失无踪,眼神几乎是立刻冷了下来,下颌线也微微绷紧。
他直起身,瞬间恢复了那种疏离而略显傲慢的学生姿态,仿佛刚才那个步步紧逼、言语带刺的少年只是她的错觉。
“问题问完了,谢谢艾老师的指导。”
他声音平淡地打断了她还未对白如庭做出的回应,目光在她和白如庭之间快速扫过。
他微笑:“艾老师,以后不懂的还可以来问你吗?”
“可……以的。”
纪承楷得到满意的回答后,朝着白如庭笑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不打扰两位老师讨论工作了。”
他转身离开时,他的衣角带起了一阵微小而冷冽的风,轻轻拂过艾雪的手背,留下片刻的凉意。
艾雪望着他消失在门外的背影,心中那团迷雾般的困惑非但没有解开,反而更加浓重。
他刚才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精心设计的双关和试探。
那句感谢,那句关于奖杯和珍视的话,那近乎挑衅的靠近……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一旁的白如庭似乎并未察觉这短暂的、几乎燃爆的暗流涌动,仍在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艾雪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这小兔崽子,看我不收拾你。
然后她换上笑容,将注意力拉回到工作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