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末的画室飘着松节油的味道,余安刚把最后一笔颜料涂在画布上,手机就震了震。是疗养院的护工发来的消息:“余先生,您母亲今天精神很好,说想看看您新画的画。”
他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突然想起上周视频时,母亲盯着他身后的画架说:“等你有空,带幅向日葵来好不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总爱画这个。” 那时他正忙着整理薛崇山案的收尾材料,随口应了声 “等忙完这阵”,没想到母亲记到了现在。
“怎么了?” 江许初端着洗笔水过来,看到他对着手机出神,颜料盘里的钴蓝都快干成了硬块。余安把手机递过去,指尖有些发凉:“我想去趟疗养院,我妈想看我的画。”
江许初的目光落在 “母亲” 两个字上,突然想起余安很少提起家人。上次在码头,他只来得及瞥见疗养院的探视证上,那个女人的眉眼和余安有七分像,只是鬓角多了些霜白。“我陪你去。” 他擦掉余安手背上沾的颜料,语气笃定。
画室的门被撞开时,季舛正举着个空棒棒糖纸转圈:“贺诩,我的草莓糖呢?” 贺诩拎着他的书包跟进来,无奈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就知道吃,刚给你买的。” 话音未落,就发现余安正在把画具往画筒里塞。
“你去哪?” 季舛剥开糖纸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余安把那幅刚画完的向日葵卷起来,画布边缘蹭到他的手腕:“去看我妈。”
陆沉舟推着轮椅过来,腿上放着本画册。“疗养院在郊区吧?” 他推了推眼镜,“温谑刚查了天气预报,下午有雷阵雨,你们带把伞。” 温谑立刻从储物柜里翻出把黑色长柄伞,伞骨上还缠着去年冬天的雪渍:“这个够大,能遮两个人。”
苏晚晴和叶小棠提着刚烤的曲奇走进来,油纸袋上印着小猫爪的图案。“给你带了点心,” 叶小棠把袋子往余安手里塞,突然注意到他手里的画筒,“要出门吗?” 苏晚晴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转而指着画筒:“是给阿姨带的画吗?向日葵很适合她呢。”
余安愣了愣,才想起上次画展时,苏晚晴看到过他手机里母亲的照片。“嗯,” 他低头摸着画筒光滑的木质边缘,“我妈说想看。” 叶小棠眼睛亮起来:“需要帮忙吗?我可以画张贺卡!” 说着就拽着苏晚晴往画架跑,彩铅在纸上划出细碎的沙沙声。
周默和裴拯抱着一摞画册进来时,正撞见陆佯把件外套往纪淮舟身上披。“我跟他们去趟疗养院,我姑婆也在那住,顺道去看看。” 陆佯说着,又往纪淮舟手里塞了个暖手宝,“山里凉。” 纪淮舟捏了捏他的胳膊:“那你自己也多穿点。”
余安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画室,手里的曲奇差点掉在地上。“不用这么多人……” 他话没说完,就被江许初推着往外走,“多个人多个伴,况且陆佯的姑婆说不定知道哪有好吃的。”
疗养院坐落在半山腰,爬山虎爬满了米白色的围墙。护工推着余母在花园里晒太阳,她穿着浅蓝色的病号服,手里捏着片银杏叶,看到余安时眼睛亮了亮,却又突然红了眼眶:“安安,你怎么瘦了?”
余安把向日葵展开靠在轮椅上,金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像团小火焰。“最近在忙画展,” 他蹲在母亲面前,帮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您看,您要的向日葵。” 母亲的手指轻轻拂过画布,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腹在他手背上的薄茧上摩挲:“又熬夜画画了?跟你爸一样,总不知道惜力。”
江许初站在不远处,看着余安低头听母亲说话,阳光在他们交叠的手上镀了层金边。陆佯正被他姑婆敲着拐杖数落:“让你别给我带酒心巧克力,护工都告诉我了!” 纪淮舟站在一旁偷笑,被老太太瞪了眼:“小纪也不是外人,快来尝尝我攒的橘子糖。”
余安的母亲突然看向江许初,笑着朝他招手:“是小江吧?常听安安提起你。” 江许初走过去,看到老太太手里的银杏叶和余安书签上的那片很像。“阿姨好,” 他递过温谑塞给他的曲奇,“这是我们自己烤的,您尝尝。”
“好孩子,” 老太太把银杏叶塞进余安手里,“你们年轻人忙,不用总惦记我。” 她忽然压低声音,在余安耳边说:“这孩子眼神稳,靠得住。” 余安的脸腾地红了,转身假装看风景,却对上江许初含笑的目光,心跳漏了一拍。
陆佯的姑婆突然指着余安的画筒:“那幅向日葵不错,比疗养院走廊挂的印刷品有精神。” 余安愣了愣,才发现老太太的轮椅旁也放着幅画,画的是院角的紫藤花,笔触有些颤抖,却透着股蓬勃的生气。“我姑婆年轻时是美术老师,” 陆佯咬着橘子糖说,“生病后就总爱画这个。”
雨点子突然砸在向日葵的画布上,江许初赶紧把画卷起来。护工推着轮椅往楼里走,余母回头朝余安挥手:“下次带小江来吃我种的小番茄。” 余安点点头,看着轮椅消失在走廊拐角,手里的银杏叶被雨水打湿,变得有些透明。
下山时雨下得正大,陆佯把外套脱下来罩在纪淮舟头上,自己的 T 恤很快湿透了。“傻不傻?” 纪淮舟把外套往他身上拽,却被他按住手,“你淋了雨该头疼了。” 雨幕里,他们的影子在积水里晃成一团,像幅晕染开的水墨画。
回到画室时,里面已经飘起了曲奇的香味。季舛正和贺诩抢最后一块曲奇,两人围着桌子转圈,笑声撞在天窗上,又弹回来。“给我!我先看到的!” 季舛蹦起来去够贺诩举高的手,却被对方顺势揽进怀里,曲奇稳稳落在他嘴里。
苏晚晴和叶小棠趴在地毯上拼拼图,那是叶小棠给余安母亲画的贺卡,上面贴满了干花。“还差最后一片,” 叶小棠举着拼图块到处比划,突然发现它粘在余安的画筒上,“找到了!” 苏晚晴帮她把拼图粘好,在角落添了行小字:“愿向日葵永远向着光。”
陆沉舟正在和温谑看画册,温谑的手指点在一幅星空画上:“这幅和叶小棠画的很像。” 陆沉舟点点头,翻到下一页:“下次可以带她们来美术馆看真迹。” 温谑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划了下,陆沉舟的耳尖红了红,却没躲开。
余安刚把画筒放好,江许初就递来一杯姜茶。“刚温的,” 他说着,指了指窗外,“雨好像要停了。” 余安接过杯子,指尖碰到温热的杯壁,心里也暖烘烘的。
周默和裴拯正在整理画册,把老人们的画作按日期排好。“陆佯的姑婆说,” 裴拯拿起一幅紫藤花,“下次可以带些画具来,和老人们一起画画。” 周默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个笔记本:“我记下了,下周就可以准备。”
季舛靠在贺诩肩上打盹,嘴里还叼着半块曲奇。贺诩小心翼翼地把曲奇拿出来,又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季舛咂咂嘴,往贺诩怀里钻了钻,像只找到温暖巢穴的小猫。
夜深时,雨渐渐停了。余安把那幅向日葵小心翼翼地放进画筒,看到江许初正在帮他整理画具。“你看,” 江许初拿起片银杏叶,放在画筒上,“和你妈给你的那片很像。” 余安凑过去看,两片叶子的脉络几乎一模一样,像是从同一棵树上落下来的。
“下次什么时候再去?” 他轻声问,指尖划过画筒上的向日葵图案。江许初把画具放进柜子:“等你有空,我们再带些新画去。”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银杏叶形状的书签,“给你的,下次夹在画夹里。”
余安看着那枚书签,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他想起母亲今天说的话:“人啊,就像向日葵,得朝着光才能活。” 以前他总觉得那束光是画画,现在才明白,身边这些吵吵闹闹的人,也是照亮他世界的光。
画室的灯一个个熄灭,只剩下余安和江许初桌前的那盏。余安翻开画夹,看着里面的向日葵,突然拿起笔。江许初靠在他身边,看着他在画纸一角画了个小小的太阳,笔尖的墨在纸上晕开,像滴落在心湖上的雨珠。
窗外的月光透过天窗照进来,落在画纸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银粉。余安放下笔,转头看向江许初,对方正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比月光还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