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白色的伞射进巨兽口中,“叮”的一声卡在它的上下颚之间。
范原瞳孔猛震。
江淮柔飞身而来,眨眼掠到范原的身边,自下而上掐住巨兽的脖子,仿佛无形中一双神之巨手牢牢攫住了巨兽,将它举起。
范原维持着那个跌倒在地的动作怔怔的看着淮柔。
“呆子!愣着干嘛呢?!跑!”淮柔喝道。
范原如梦初醒,祭起轻功翻身而起,“我来助你!”
淮柔手指一用力,巨兽的脖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嗒”一声,头软软的歪倒在一侧。她随手将巨兽掷下,反手拔下巨兽脖子上插着的长刀,另一手张开,鬼皮伞从还没落在地上的巨兽口中飞出,稳稳回到她手中。
巨兽轰然倒地。
江淮柔旋身落地,把长刀扔给他:“助什么助?保护好你自己!”
范原接住长刀,想说什么,蓦地见倒在一旁的巨兽被一只漆黑的手以一种肉眼只见残影的速度拖进了虚空。
白狐狸发出“吱”的一声长叫。
淮柔立时回头,巨兽早已不见踪影。
两人面面相觑,再看看几乎流尽鲜血躺在地上愤然望着巨兽消失地方的白毛狐狸,一时无语。
空气里有一丝熟悉的味道。淮柔疑惑地抽抽鼻子。
“呃。”这时有人发出痛苦的呻|吟,打破这片刻的寂静。
范原提着长刀走过去,有人却比他更快。
白毛狐狸亮出利爪,劈头盖脸的杀向曹老板。
它因过度消耗灵力,此时已经恢复成普通的狐狸大小,鲜血沿着它的胸膛往下流,在它窜向曹老板的路上擦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红擦痕。
可见速度有多快。
“不要!白狐大人!我错了——啊!啊——”
曹老板的话并没有说完,狐狸的拼命一抓之下,曹老板的小半块头发和头皮被撕裂,血肉翻滚出来,泼了曹老板一脸,活像煮沸的汤锅溢了一锅沿。
狐狸还不罢休,挣扎着扑在曹老板身上按住就咬,眼睛里发出悲痛欲绝的强烈恨意。
曹老板的惨叫声充斥了整个客栈。
“白狐大人可否听小某一言。”范原忽然道。
白狐扭头盯着范原,余怒未消的火焰般的眼睛里布满浓烈杀意。
“以杀止杀,何日止杀?”范原道:“白狐大人不如给曹老板一个解释的机会,看看是否真的十恶不赦。”
“不错,”淮柔拎着鬼皮伞上前道:“叫那只狻猊跑了。我觉得曹老板不是主谋。”
不成人形的曹老板还在挣扎,听到这话立刻大声辩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他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全,吓得趴在地上抱着自己的头发抖。
“范公子救了我,为还他的情面我才给你说话的机会,你别不珍惜。”白狐喘着,失血过多又多番大动作,它的身体已经接近极限。饶是如此,它还是像俯视蚂蚁一般俯视着半肉泥曹老板。
“我说我说!”曹老板抖如筛糠,捂着头脸蹬着腿往范原身边缩,一边缩一边道:“……十年前我盘下飞来客栈,生意一直不好,家里妻儿需要养活,实在是愁,常常失眠多梦。”
他咽了一口唾沫:“有一天,我开始梦见狻猊大人,它告诉我只要按他说的做,他就会给我无上的荣华富贵。我当自己白日做梦,没有理会也不敢理会,可是天天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这时候我妻子又病了,恶病缠身,实在没有钱啊!我眼看着她一天天的瘦下去,人一天天的不行了,我难受哇。死马不如活马医,我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照梦里狻猊大人的吩咐,去后院的槐树下面挖,挖出来那只玉狻猊。这时候我知道,我的妻子有救了。”
“狻猊大人让我去城西,我有心想问为什么,狻猊大人却冷冷地说,想要钱就按他说的做,我不作他想,哪知道,我一到城西就晕了过去,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完全没印象。”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手里提着一只剥了皮的狐狸,狐狸眼睛直勾勾的瞪着我,我差点没吓得昏死过去!这时候,狻猊大人对我说,把狐狸毛制成毡毯铺在客房,保证我财源广进,滚滚不绝。”
“所以你就杀完一只再杀一只?剥完皮再物尽其用把它们煮成汤吃下肚去?”白狐狸暴喝。
“不是的!”曹老板忙摇头:“我根本不知道这些狐狸是已经成了精的狐狸!开始的时候我也害怕,把狐狸的尸体都埋在后院的大槐树下面。家里越来越富裕了,可是我的妻子还是没有好起来,她瘫在床榻上一年又一年,我四处求郎中,有郎中告诉我狐狸肉可以治好所有疑难杂症,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些狐狸已经成了精……”曹老板嗫嚅着,偷瞥一眼白狐,“我就炖了一只狐狸,只有那一只!”
白狐狸两只前爪用力摁在地上,压抑自己的愤怒。
“可是我的妻子还是没有好起来,她死了。”曹老板哭着,眼泪鼻涕流进血肉里,那些翻滚的血肉神经性的痉挛着,而他仿佛没知觉般。
“我的儿子也长大了,他发现了我不断杀狐的事,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讯。而我要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可是狻猊大人不断要我做,隔一段时间就换新一次毡毯,我没完没了的做着这些,我感到厌烦,打定了主意想告诉狻猊大人我不做了。你看我连房子都只住楼梯间那间,那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初的家啊!我不愿意离开。”
“可是这时候,你出现了。”曹老板哀戚的对白狐说:“我猜想是跑掉的那只狐狸告诉了你,你杀了一个又一个的店小二,我不得不继续依附狻猊大人才能苟延残喘,我没有退路了!街坊邻居都知道我这店里会死人,渐渐地都不来这里住了,只有那些不知情的外地人还来这里,财源滚滚是不可能了。我意识到即便是高贵如狻猊大人这样的神,也会有办不成的事,所以我只能这样一天是一天了。众叛亲离,我活着也跟死没什么区别了。”
几人一时沉默。
正当此时,垂着头默默流泪的曹老板忽然身形暴起,手从腰侧诡异的探出朝范原身上一捅。
淮柔当即暴怒,以指做爪抓向曹老板的头,那头立时就被她捏爆,他手脱了力,烂棉絮一般血肉模糊的脑袋最后扬起了一点角度,瞥一眼自己送进范原肚子里的玉石刀,极快的勾了一个诡异的笑弧。
范原几乎跟曹老板同时倒下,淮柔一把揽住了他的腰,大声喊道:“范原!”
她的手抱在他的腰侧,似乎在微微发着抖。
作为一只鬼,也有点太没见过世面了些。范原身上的血开始滴滴答答往地上掉。
地面上腾起血色烟雾,整座客栈大楼开始剧烈摇晃,淮柔心道不好,鬼皮伞在半空中张开,她半抱着范原,另一只手提起半死不活的白狐狸,跳上变大的伞面,破开飞来客栈窗户,直飞了出去。
在她飞出去的那一瞬间,飞来客栈轰然倒塌,烟雾腾起丈高,以飞来客栈画圆的残迹上浮出了一个金色的八卦图,光芒大闪,而后隐于无形。
半空中似乎有一声兽的长嚎。
熟悉的气味。
淮柔看着面色惨白的范原,来不及细想,脚踏鬼皮伞直接杀到了皆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