枉做一只鬼 第31章 流年不利

若非二师父重又返回山中玄铁，范原不看到江淮柔醒来绝不会放手，恐怕上一次死里逃生后新生成的异血之精便会再次枯竭。

二师父惊恐交加的拉开他们，对范原吼：“不要命了？！”

范原瞥他一眼，接着便把目光放回江淮柔身上，手指摩挲着她的耳畔的绒发，低低道：“我早没命了。”

二师父把愤怒狠狠压住，啐道：“这姑娘给了你第二条命，你却要恩将仇报害死人家？”

范原一愣，“我怎会？”

“异血之精珍稀无比，强大如一统地府的鬼王，一次之用也不过是秋毫之末。你如今却仗着自己仙体已成，便将异血之精随意浪掷，你真以为仙界准你成仙是因为缘分么？”二师父嘴快，脸上闪过一丝悔意，却还炸着胡子一副“爷什么也不怕”的姿态，继续道：“这姑娘区区一介小鬼，即便是破开了妖鬼之身，也还是成不了气候——承受的住你这样的异血之精？”

范原脸色更白了几分，然后定定望着二师父：“您有办法。”

二师父不由得一乐：“我能有什么办法？”

“不可挽回的时候您不会说这些话的。”范原微微低了头，“是我莽撞了。关心则乱，还请二师父一定要治好淮柔。”

二师父的脸皮上透出几分红，竟是在扭捏，“……被你这小子吃透的了！也罢！治就治吧！”

范原笑了。

“能告诉我，您究竟是什么人吗？”范原在一旁看着二师父为江淮柔疏通经脉，似无意问道。

二师父手抖了一下，侧头仔细看淮柔，散漫道：“老夫能是什么人？不过是山野间一狂徒，被师父好心收进派中而已。”

范原老神在在的慢慢点头，点的十分漫不经心。

二师父见到，立即被他这种轻飘飘的态度惹到了，跳脚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连我也开始怀疑了？”

范原失笑摇头：“二师父，凡人不会知道这么多的，鬼王即使对无妖派有所图谋，也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你们。所以，您——”他一抬眼睛，“是妖族。对吗？”

二师父笑意慢慢收了，在淮柔身上吞吐光芒的手也垂了下去。淮柔曾见过的那个在一众混乱中不动声色负着手的白衣中年人，此刻全然归位。

“阿原，慧极必伤，这句话在凡间，你应该比我的感触更深。”

范原笑了一下，“二师父，这句话倒是不至于了。鬼王一定会有猛烈的反击，我几经辗转找到妖族的地界，见了妖王，妖王却并没有派人去核实我说的话是否有诈，反而热情接待了我。您说，这当中若不是有人周旋，堂堂妖王又岂会相信我的话？”

二师父眼神复杂的看着范原。

“假若要提防，二师父大可不必。”范原走到淮柔面前，蹲下来把她肩上的衣服捋顺，“对我来说，二师父做人时怎样，做妖也一定是怎样。我从来不相信人就一定是好的，妖就一定是坏的。因此，若是‘无妖’派，我不会在。”

二师父渐渐松懈下来，良久，他喟叹：“你呀，到底是吃了这些的亏。”他垂眸：“不过这当中真不是我在周旋，我的身份还到不了那一层，恐怕另有高人相助。”

见他默认，范原也不见惊讶，只垂首道：“您救了许多无辜者的性命，功德无量。您帮我照顾淮柔，鬼王那里，”他冷笑道：“怕是等不及了。”

二师父了然颔首。

果然，范原出去时，主峰南边的一名弟子捂着胸口一路洒血，跌跌撞撞的摔在他面前，“范……范师兄，地府来人，南侧防守不利……伤亡……”

范原扶起他，用手掌在他胸口一抚，弟子便不再流血，然而到底来不及，那名弟子脸色惨白歪在一旁，彻底没了声息。

范原在心底哀叹一声，放下他直接向南侧飞去。

一个面容秾艳的紫衣女子，此刻正坐在一名大力士的肩膀上，纤细的腰肢一扭，小葱般的手指执着绣金团扇，往哪里一点，哪里便被一阵阴风席卷。

士兵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分明是一群狂化的饿死鬼。

范原从背后拔出长刀，小风旋旋绕着刀尖打着转儿，紫衣女子忽一回头，隔着遍地尸骸望向范原，倏地露出一抹笑，接着便以常人无法看清的速度从大力士身上掠了过来。

直奔范原面门而去。

“哟，到底是何样的蛇蝎女子，杀人还要破相呢？”一道不阴不阳不掩讥诮的声音从一侧传了过来。

紫衣女子根本不理睬，固执的伸出五指尖尖，眼看着是要范原的命。

范原不躲不避。

“到底比你姐姐调皮，却不如她识时务。”那声音一冷，旁边伸出来一双大手，像五指山般压向了紫衣女子。

紫衣女子不得不放弃范原，转而与那双大手缠斗，“你算是什么东西，也配提我姐姐！”

那不阴不阳的声音低低笑了两声：“我虽不是东西，但也比你这蛇蝎妇人更是东西。谣筝，三千多年未见，你似乎并没有什么长进。”

尾音一转，谣筝夫人果然在半空中被迫翻了个身，极快的叫了一声。

被她操控的那些低等的鬼兵鬼将们失了一瞬间神志。

大力士脚下一个踉跄——范原手起刀落，大力士的人头滚了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眼睛还大睁着。

范原并不停歇，手中的长刀表面泛出一层隐约的血色，化成无数道残影，几乎同时，割掉了每一个鬼兵鬼将的脖子。

下一瞬，谣筝夫人从云层后破空而出，狂怒的紫色雾气铺天盖地罩住正在打斗的人群，竟是敌我不分，一股脑儿要给她杀个干净！

范原察觉到不对劲朝地上一滚，仍是迟了一步——即使是成了仙身，他仍旧不是这种不知时日的老妖的对手，狼狈地坐在地上，胳膊一阵刺痛，与此同时，身后传来大片痛苦的哭嚎声。

他匆匆扭头一看，果见紫色雾气所到之处，各路牛鬼蛇神统统被腐蚀了个干净！

一片红色的光影从半空之中显现出来，一个肤若凝脂、面如芙蓉的男子拨开云雾缓缓现出身来，他的右手垂在身侧，似乎隐隐的在发抖。此刻正面色阴郁的看着谣筝夫人。

谣筝冷笑道：“副宫主，多年不见，你不过如此嘛。”

果真受了伤，原来妖族的副宫主也被谣筝伤到了，她竟厉害如斯！想来鬼王更是恐怖到不敢预测。

范原心中大骇。

既如此，请妖族出山，恐怕也挽回不了多大的局面。但事已至此，那个人多半也碍于身份不能力挽狂澜，所以这时候，自己这个臭皮匠少不得得打肿脸充胖子撑一撑场面了。

毕竟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范原心念电转，那边谣筝已经和妖族副宫主交起手了，他在地上一滚，瞅准空档跳上了主峰南侧的山巅之上。

掌心在染了血的长刀上轻轻一划，以刀身为媒，血色的繁星般的光点便自山巅开始降落。很快，无妖派的整座山，就被笼罩在一整个微微血色的薄薄光圈里。

谣筝和副宫主几乎同时察觉到危机来临，刀剑一触即分，两人各自飞速退到光圈之外。

剩下的鬼兵鬼将却没有那么幸运，甫一沾到血色光点，整个魂魄就像是被火灼烧一般，生生在半空中扭曲变形，撕裂开来，连一点声息也无。

谣筝漠然看着。

副宫主桀桀的笑声又忽远忽近的响起来：“谣筝，漾观死了，你当真是痛苦多于畅快么？”

谣筝的脸忽然变得极为扭曲，倏地目光如电，一瞬间身形已然逼了过去，可惜扑了个空。

那副宫主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连范原一个外人听了他的语调都忍不住皱眉头，更何况是淮柔这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姨娘。

“……行了，本宫走了。告诉鬼王，叫他省些心罢，别人不计较不代表别人都是傻子，况且当年漾观的死是不是妖族一手铸成的，谣筝你不是最清楚？”那声音远远地走了，在空中遥遥飘来一些尾音：“去吧，你和江临城都想一想。要战……也便战吧。”

谣筝在原地多停了一会儿，转过头来时，眼神似乎含了一些惘惘的味道，然而去的极快，甫一对上范原，登时变得冷硬：“小子，告诉你，不把淮柔交出来，这件事不算完。”

话一说完，紫色衣衫在空中一闪，似一阵极冷的紫丁香在空中遗留了一抹残香，既空落落的又刺骨骨的。

异血之精再一次被耗尽的感觉可谓是生不如死，待那血色光圈变的稳固时，范原撤了手，步子一连往后踉跄了两步，他强撑住，这才没有跌倒在地上。

全身上下都沉重无比，胳膊上更是疼的钻心。到了这时候，范原才顾得上侧头看了一眼——原来谣筝夫人的紫色雾气腐蚀人体，此时胳膊上的血肉尽褪，白骨森森，混合着还在嘶嘶作响往皮肤里钻的雾气，血脓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的位置。

又是右胳膊。看来流年不利，倒霉的总是这条胳膊。

范原苦笑一声，却不受控制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