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色的雾气,薄薄的罩在清晨的林子里。
五里外有个身着红衣的少年,站在一颗树枝上,正焦急的向四处张望。
太阳刚刚升起,雾气还未完全退散。他一手抱树,一手放在因着急而几乎连在一起的眉头上,踮起脚尖奋力抻着脖子往远处望去。
终于,他看到了一袭白衣悠哉游哉地朝他的方向走来,这才一跃而下飞奔到白衣男子面前。
“哥,你怎么才回来!再晚回来一点陈大哥就该醒了。”红衣少年语气责备的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爹的规矩,‘镖在人在’不可镖物离人……”红衣少年越说声音越小,最后那个‘人’字愣是没敢说出来。
白衣男子抬起手,轻轻的在红衣男子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怎么就‘镖物离人’了?你们不是人啊?!我那是趁大家休息的功夫,去前面探探路。爹还说了,走镖时一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万万不能有所疏漏,你难道忘啦?”
“哥,你骗人!你看你这身衣服,弄得又脏又破……你肯定跟人动手了。”
红衣少年一把抓起白衣男子占有血渍的衣角,撅着嘴不满地说道。
白衣男子连忙眯起他那双俊美的眸子,对满脸怨气的红衣少年小声道:“思枫,你快去帮我从马车里拿一套干净衣服来。我这副样子要是被陈大哥看到了,又得被他数落一番。好弟弟,快去!等压完这趟镖,哥带你去镇子上玩。”
“一言为定?”红衣少年的脸上立刻阴转晴。
白衣男子点点头,“一言为定!”
新换上一身鸦青色长袍的男子,从先前那个月下清风里的“翩翩仙人”,摇身一变,成了俊逸潇洒的江湖少侠。
他跟红衣少年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到林子中的一辆黑色马车前停了下来。
马车的车厢上插着一面棋盘大小的黑旗,旗面的四周绣着金色锯齿形图案,中间绣有一个金色圆圈,圆圈中央端端正正的写着偌大的一个“镖”字。
一个身着玄衣的中年男子,独自站在马车的最前面,一脸严肃的注视着向自己走来的二人。中年男子身后,站着的四名家仆打扮的壮硕男子,则是一脸笑意围绕在马车的四周。
男子见状微笑着对中年男子抱拳示礼:“陈大哥,我去昨夜去探路回来晚了,还请您恕罪。”
“大公子言重了,没耽误什么功夫!既然安全的回来了,那我们就抓紧时间继续赶路吧。”未等男子开口解释自己那匹马的去向,玄衣男子便转身坐在了车夫的位置上,准备启程。
主动充当马夫的玄衣男子,正是随州一带响当当的“潇湘镖局”的头号镖师陈猛,人送外号“闷葫芦”。陈猛人如其名,又猛又闷,典型的人狠话不多。被他称之为‘大公子’的翩翩少年,便是潇湘镖局大当家华兴的长子,未来潇湘镖局的继承人,华思羽。
华思羽从小便展示出了武学方面过人的天赋。无论是什么功夫,只要在他面前耍上一耍,华思羽便能将所有招式熟记于心。聪敏好学的他不仅学功夫快,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因此从小便被父亲给予了厚望。
身披红衣的活泼少年,则是华兴的次子,人称“红袍儿”的二公子,华思枫。华思枫与哥哥华思羽相差四岁,才思敏捷,古灵精怪,相貌丝毫不比哥哥华思羽逊色。也许是长得更像母亲的缘故,相较于哥哥的英武,弟弟长得则更加的男人女相。
从小将哥哥视为天的他,哥哥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唯独喜欢穿一身红衣这件事与华思羽不同。
华兴一辈子就这么两个儿子,他的夫人死得早,华兴便又当爹又当妈,含辛茹苦地将这两个儿子亲手抚养长大。华思羽还未到及冠之年,华兴便带着他与自己一同天南海北的跑镖。四五年下来,华思羽可以独挡一面后,便又让他带着红袍儿一同跑镖。前两年,才将亲自押镖的事情全权交给了两个儿子,自己则镇守在镖局。
潇湘镖局能做到今天这么大,一来是华兴治下有方,镖局内纪律严明,对两个儿子的培养更是煞费苦心。二来是华兴此人内仁外义,物微至信。他从不攀附朝廷权贵,也不跟其他江湖门派拉帮结派。只要是他应下来的镖,无论如何他都送到,因此在江湖中声望极高。这最后嘛,就是潇湘镖局跟随州有名的草药世家望岳山庄之间,有着外界说不清道不明的那么一层关系。
据传华兴当年自立门派之时,靠的是望岳山庄老庄主季长林的扶持。华兴与季老庄主是忘年之交,二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华兴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伙子,跟如今的华思羽差不多大。当年为了支持华兴自立门户,季老庄主甚至将给皇宫运送特供药材的重任,都全部交由潇湘镖局。接下来的十几年,两家相互扶持,一步步在江湖中各自站稳了脚跟。
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了何种变故,自现任庄主季西岳继任后,便不再雇用潇湘镖局,两家从此断也就了往来。若说,当年有多少江湖人士对两位家主的这种神仙友情啧啧称羡,那么现如今就有多少人对两家现如今的关系唏嘘不已……
陈猛坐在车头平稳地驾着马车,四名着装一致的镖师步行走在马车的两侧。一夜未眠的华思羽一路上都在车厢中间最宽敞的位置,闭目养神。一侧的红袍儿则有些耐不住寂寞,时不时地将脑袋探出来,试图与陈猛攀谈两句。
陈猛表情严肃,看上去丝毫没有闲聊的兴致,红袍儿屡次尝试无果后,只好无奈地将头缩回了车厢内。红袍儿扯了扯他哥的衣角,故意压低声音说:“哥,你昨晚干嘛去了?快跟我说说。”
华思羽不予理会,继续双手抱胸,闭目养神。
“哥,你别装了,陈大哥都看出来你去跟人打架了,你刚没听到他说‘安全回来就好……'哥,你快跟我说说!”红袍儿铁了心要从他哥嘴里问出点什么。
华思羽不胜其烦,终于睁开了一只眼。他向一旁的红袍儿勾了勾手指,红衣少年喜上眉梢,迅速地把耳朵贴了过去,等到的却是华思羽在自己耳朵上狠狠的一拧!
“哥……哥你这是干嘛呀?!君子动口不动手,我最怕拧耳朵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问了,我不问了,还不行吗?!”,红袍儿满眼通红,一边求饶一边死命地揉搓耳朵,像极了一只被人揪了耳朵,恨不得下一秒就张口咬人的兔子。
看着弟弟的这般摸样,华思羽终是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他伸出手替弟弟揉了揉耳朵,笑容灿烂地说:“你若能答应我不将此事告知爹,我就告诉你。”
“保证打死也不说!”红衣少年伸出拇指在脖子上划了一下后,承诺道。
“还有一条,回去把我教你的内功心法,再默写五十遍!”华思羽乘胜追击,竖起一根指头又加了一条。
“啊?!五十遍!那……要不你还是别告诉我了吧,这买卖不划算。”红袍儿听罢不乐意地望向车头。
“臭小子,居然学会跟你哥讨价还价了。行吧那……就不说了!”华思羽再次将双臂抱回到胸前,若无其事的重新闭上了双眼。
……
“哥……哥!要不你还是告跟我说吧,五十遍就五十遍。不然,刚刚耳朵那一下,不就白拧了。”红衣少年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华思羽的嘴唇轻轻勾了勾,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将红衣少年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在他的耳边将昨晚的经过事无巨细地讲了一遍。只是说到季慕沉的时候,他先是一顿随后用“年轻女子”四个再普通不过的字眼,将关于她的一切一带而过,还刻意隐去了与望岳山庄有关的所有内容。
华思枫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不时点头或叹气,只是听到华思羽将莲合丸送出时不禁发出了一声惊呼:“什么?你把莲合丸给他吃了?!”
华思羽连忙用手捂住红衣少年的嘴,沉声道:“嘘,小声点!”
华思枫挣脱开哥哥的大手,极力压低声音愤愤道:“哥!我的亲哥!你知道那是爹费了多大功夫给你找来的吗?!你怎么可以那么轻易就把它给了一个不相干的人?”
华思羽拍了拍胸口,笑答:“我这不是没事儿嘛,当然是先紧着需要它救命的人啊!”
“可是……万一……万一哪天你自己受伤了,你又拿什么救自己的命?爹历尽千辛万苦替我们寻来这两颗莲合丸,就是为了能在危机时刻救你我二人一命。你倒好,眼睛都不眨一下就给别人了!”华思枫越说越气,腮帮子圆鼓鼓的。
“你怎么知道我没眨眼?!哥当时也是心疼了一小阵子呢。”华思羽察觉红袍儿是真的生气了,半开玩笑道。
华思枫没有继续搭话,而是把头扭向一边不去看华思羽。车厢里的二人同时陷入了一阵沉默……
片刻后,华思枫从怀里掏出自己那颗传说中能“接骨续筋,起死回生”的莲合丸,便要将它硬塞进哥哥的怀里。
“红袍儿,你这是做什么?!”华思羽不解的问。
华思枫咬了咬下唇,一字一句道:“你是镖局未来的接班人,谁出事儿都行,唯独你不可以!这颗莲合丸还是你拿着吧……哥,这可是最后一颗了,你不准把它再给别人用了!”
听到此话,华思羽鼻尖一酸,宠溺地抚摸了一下弟弟的脑袋,“傻弟弟,哥虽然没了莲合丸,但哥的武功高啊!别人轻易伤不了我的,放心吧!听我的,这个你还是自己留着。”说罢,将药瓶重新塞回到了华思枫的怀中。
华思枫拗不过哥哥,极不情愿地收回了药瓶。
望着略显疲惫的哥哥,红衣少年若有所思地咬了咬嘴唇,当下决定回去后将内功心法再多抄二十遍。
除了男主以外,我最喜欢的就是红袍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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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红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