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一道一道地照着,雷声一阵一阵地吼着。
几个月前,也是这样的雨天,回丰湖的飞机延误,秦焜不得不在出差的城市兰夕待上一晚。
大学好友边丛生就是兰夕人,听说他滞留兰夕,摆起地主架子请他吃完饭后又要送他回酒店。
边丛生:“说起来大学玩得好的那一圈现在没结婚的也就你和我了,你说最后不会真的是咱俩这孤家寡人抱团取暖吧?”
秦焜没好气地回:“去你的吧。”
车上播放着大提琴曲,雨刮器不合节奏地一下又一下摇摆着,世界在清晰和模糊之间转换不停。
边丛生是秦焜大学最好的朋友,秦焜那会儿可以自主在外头租房住宿,而边丛生是一周至少要打五份工才能赚来第二年的学费。
开学第一周秦焜就对这个忙得脚不着地的同学十分感兴趣,小组课硬要拉上边丛生一起。两个人性格相投、三观契合,一来二去便相熟了,熟到秦焜的妈妈隔三差五就要和边丛生打视频电话寒暄,说是比亲儿子联系更紧密也不为过。
边丛生瞥了一眼秦焜:“听说你一直都不肯相亲,你妈可愁了,说自己一想到这件事就睡不着觉。你要是真有什么隐疾,兰夕这边医疗条件也不错,兄弟帮你找大夫?”
秦焜“嘁”了一声,就他妈那雷打不动的睡眠质量,一听就是在说瞎话。
“还说我呢,你一直相亲,也不见你成双入对过。怎么,就没合你心意的?”
“可能是缘分未到吧。”边丛生叹了口气,“别提了,咱俩真是难兄难弟啊。”
长达六十多秒的红灯,数字晕着光跳动,封闭的车内有些燥闷,秦焜摁下了车窗,咆哮的雨瞬间向车内袭击而来。
边丛生也跟着咆哮:“大哥,我的车都被你弄湿了。”
然而秦焜怔住了,隔着粗重倾斜的昏暗雨帘,他看到了对面公交车站撑着黄色雨伞的苗月圆。
他怀疑是自己没休息好出现的幻觉,可此刻风雨毫无章法地肆意拍打着他的脸,他分明清醒得不能再清醒。
他来过兰夕这么多回,却从来没想过她会在这里。
苗月圆下班后坐公交车回出租屋,今天的雨大得离谱,饶是看了天气预报带了伞,光是一路走到公交站身上就湿了个透,雨水浸着高跟鞋的劣质皮摩擦着脚后跟,不用看也知道,定是破了,痛得要紧。
秦焜看见她抬起腿转了转脚腕,由于不平衡伞被吹倒,她又踉跄着把伞撑好。
是她,他没看错。
秦焜顺势就要开车门,却发现门被锁住,他疯了似的催促大喊:“开门,快开门,我要下车!”
边丛生不解他的反常,但还是好脾气地解释:“这样太危险,而且违章,过了路口再下。”
车刚过绿灯后停在路边,秦焜就淋着雨冲了出去,边丛生只能一脸莫名其妙地下车去把副驾驶的门关上,嘴里唉声嘟囔着:“我的车啊……”
秦焜拼命奔跑着,等穿过人行道到了公交站,早已空空如也,他气喘吁吁地四处张望,从车站这头到那头,前后左右,一个人影也没有。
她已经走了。
他站在苗月圆刚刚站着的位置,顿觉无所适从。
站牌上有满满当当的公交车号,他不知道她上了哪辆车,又在哪一站停下,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再见到她。
他后悔,他恼怒,他应该早些开窗发现的。
雨像子弹不停击中身体,秦焜站了许久,最后颓步离开了车站。
这时一个身穿制服的人经过,和刚才苗月圆穿的貌似是同一件,他急忙上前拦住了人。
对方是个年轻女孩,被吓得猛然尖叫出声,镇定后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提防着他。
秦焜读懂了女孩的表情,只得仓促地抹了一把脸,“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就是想请问一下,你身上这件工作服,是哪里发的?”
“就前面路口,一家甜品店。”
风很大,女孩双手紧抓着伞柄,说完后连忙用伞面避着人跑了。
秦焜按照她说的方向跑去,路口边果然有一家连锁甜品店,他推门进去,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个准备关门的店员,见到湿漉漉黑压压的人进来,也着实吓了一跳。
“先生您好,我们已经下班了哦。”
“我知道,不好意思,我想请问一下,你认不认识苗月圆,她是不是在这里上班?”
边丛生开着双闪等着,这样在大雨天听古典音乐确实别有一番风味,但如果可以,他还是觉得回家躺着更好。
罪魁祸首又湿答答地回来了,他刚想表达自己的不满,可瞧见秦焜一身狼狈,只得咽了回去。
“怎么?遇见梦中情人了?”
边丛生想,这是演的哪一出苦情戏码。
秦焜沉默地系上安全带,头发上的水一滴一滴地砸下来,边丛生无奈地摇了摇头,“要不去我家喝一杯?”
秦焜失魂落魄地回道:“不用,送我回酒店吧。”
他打开手机,确认了明天早上回丰湖的航班信息,回想着刚才甜品店员说的话。
“小圆啊,她是在这里上班,不过今天听她说好像接下去不干了,她不是丰湖人吗,估计准备回老家了,而且她总说要回去看妹妹,她对她妹可真好,买了很多东西说要送给小葡萄呢……”
老家……丰湖……
她不是丰湖人。
她会回丰湖吗?
六年了,他总算知道一点她的消息,可她又离开了,这点蛛丝马迹也终究石沉大海。
回到丰湖后,秦焜去了苗月圆以前工作过的地方,都说没见过她,他无力极了,难道真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难道他真的只能这样错过吗。
秦焜妈妈刚退休,还不能适应繁忙到闲暇的生活模式,总是三番五次叫儿子回家吃饭,尤其秦焜最近总是神思不定,人都瘦了好几圈,一看就没好好规律吃饭。
谈话间秦妈妈问起边丛生的情况,劝秦焜要趁早相亲,要好好找个人结婚过日子,。
“妈不是逼你,你看小边相看那么多都不成,你难道还想一次就遇见喜欢的?早点开始才有机会嘛。”
见儿子兴致平平,秦妈妈只能转移话题,又说起了自家姐妹生病的事情,“你这姨年轻时候也是个糊涂的,年纪大了才后悔,现在亲生女儿不肯认她,我看也是她自作自受,那小葡萄聪明又漂亮,上哪白捡这么个好娃娃。不过儿子,你还是得找个时间去看看姨,就当尽一下小辈的孝。”
“知道了。”
秦焜食不知味地附和着,突然停下筷子,“妈你说什么?小葡萄?”
“对啊,你姨的女儿,我没跟你说过吗,你还有个表妹,就叫小葡萄,也不知道是谁给起的名。”
“妈,你有她联系方式吗,小葡萄的?”
“都说了那孩子不肯认她妈,哪来的联系方式。不过你要是能打听到也是好的,你作为表哥,看看能不能跟她处处关系,亲妈不要,亲戚总可以交流一下的,我还挺喜欢那娃娃的…… ”
秦焜辗转打听到这个小表妹今年刚考上大学,在林南读书,于是连忙加了微信跑去林南找表妹,有一些话他要当面确认一下。
可是见到小葡萄的那一刻,他又无比心虚,且不说他和这小了十岁的表妹本就陌生,再者自己压根没有立场和身份去打听苗月圆的情况。
最后,秦焜要到了苗月圆的微信,他换下了自己照片用作的头像,随便找了个图片换上,发起好友申请,没想到很快就通过。
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好在她并不知道自己是谁,焦虑不安的只有他自己。
想到苗月圆兴许可能在林南,秦焜又在林南盘桓了数日,可林南比兰夕更大,人海茫茫,淹没了相遇的可能性。
秦焜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收到苗月圆的消息,说她要回丰湖。
他不确定她知不知道自己是谁,是发错了人还是随便发的,但他没有时间多加思考,立马回了丰湖,结果回去后只等来了凶猛的台风,导致这几日的动车都停了。
他不时刷着新闻快讯,得知动车出行恢复后立马开到车站去守着,想着万一她就是今天回来呢。
等到下午,秦焜收到了苗月圆发来的班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