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想从良，王妃偏不让 第55章 开匣一验（2）

楼主定定地看着她，脸上那“痛心疾首”的表情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难以解读的复杂神色。似乎有些意外于她的强硬不屈，又似乎被她的决绝顶撞而心生愠怒，那深潭之下，冰冷的漩涡在无声地加速旋转。他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在紫檀木案上轻叩。

“楼主！”阴影中的谢琰突然开口，声音冷硬如铁，“顾阁辅既已要求验明正身，以死明志，属下以为，当立即查验！若她清白，自可还她公道；若她果真违令……”

他按在玉笛上的手紧了紧，似乎杀意凛然，“属下即刻执行楼规，清理门户！请楼主示下！”

谢琰此言一出，倒是让一边的温凛川和林修远也抽空互相一眼——惊鸿到底也是阁辅，大家相识多年，不帮忙便算了，还这般落井下石？这谢琰又要开始发疯了？他知不知道酌月楼四大阁辅，相辅相成，若是顾惊鸿倒了，他们三个也不会有好处？

楼主沉默良久。

目光在顾惊鸿和谢琰的脸上扫过，最终，那潭水深处的漩涡仿佛被强行压下。他缓缓靠回椅背，脸上再无一丝表情。

“好。既然大家都觉得该验一验……那便如大家所愿。”

楼主说着，伸手从案下取出一只小巧的琉璃瓶，瓶中盛着半透明的粘稠液体。

拔开瓶塞，一股极淡的、带着辛辣气息的药味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浓郁的檀香，让整个静室的气氛更加窒息。

他用一支细小的银毫，蘸取了瓶中药水。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手上那蘸着药水的毫尖，以及案上那个沉默的棕黑色密匣上。

楼主拿出一本古籍，假意尝试了几遍之后，终于锁定了密匣表面一处关键的纹路节点上节点。他略显白嫩的手指，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没花多少时间便打开了南风密匣！

顾惊鸿心中一凛。

然后，又看着过答将粘稠的药水，仔细地涂抹在暴露出来的药丸和那两张折叠的纸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

只见那密匣内部、药丸、纸张……所有被涂抹了药水的地方，颜色竟如原貌一般，丝毫未出现任何变化。

没有墨绿！没有异色！一片平静！

也就是说……顾惊鸿当真没有打开过密匣？青梧的指控……是诬告？

楼主缓缓盖上匣子，动作依旧优雅，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看来……是为师……多虑了。”

他抬眼，目光扫过依然面不改色的顾惊鸿，又掠过阴影中似乎也因“真相”而收敛了杀意、垂眸肃立的谢琰，最后落在面色瞬间惨白如纸、浑身微微发抖的青梧身上。

那眼神里没有丝毫“关心则乱”的包容，只有被愚弄的愠怒和对失败者的冷酷。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威压，仿佛来自九幽：“青梧，你胆大包天，构陷阁辅，行事鲁莽愚蠢，险些酿成大祸，令本座与桩目阁蒙羞！来人，拖下去，重责五十刑鞭，打入地牢，听候发落！”

青梧的眸中忽然闪着些许莹莹泪花，她一边摇头一边道：“不是这样的楼主，我没有构陷顾阁辅……五十鞭……五十鞭……”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五十鞭便是个五大三粗、内功深厚的男子都难以扛住，更何况青梧这身板纤细的一节女流，这与直接判死刑没有任何分别。

楼主的眸中杀气更重，但脸上笑意更浓：“怎么，你还想要讨价还价不成？”

就在众人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打算继续下去的时候，一个清冷却带着一丝急促的声音响起。

“楼主！”顾惊鸿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姿态恭敬却又坚决。

“楼主息怒！青梧固然有罪，但弟子以为，五十刑鞭过重，恐伤其性命！她虽鲁莽构陷，但其心……或可念在是担忧密匣安危，担忧弟子行差踏错？恳请楼主念在她跟随弟子多年，也曾为桩目阁效力，手下留情，从轻发落！如果不行，青梧毕竟是我桩目阁的人，她此番出错，弟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请师傅让我来替她受了这五十鞭。”

顾惊鸿此言一出，整个静室瞬间落针可闻。

温凛川和林修远眼中都闪过巨大的错愕——顾惊鸿竟然为刚刚构陷她、差点置她于死地的青梧求情？！还不惜自己替她受这八十鞭子？！这个顾惊鸿……行事真是愈发看不懂了！

谢琰垂下的眼眸中，也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锐芒，在看到青梧的茫然和顾惊鸿的坚定之后，隐隐觉得哪里不对……顾惊鸿绝不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她此举又是为何？

青梧更是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跪在自己前方的顾惊鸿的背影，眼中充满了震惊和茫然。

而楼主……他脸上的冰冷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愕然，随即被更深沉、更锐利的审视所取代。

他紧紧盯着跪在地上的顾惊鸿，仿佛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她此刻为青梧求情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心思！是念旧情？是收买人心？还是……青梧这次的诬告，会不会本就是她授意的一场戏？！若果真如此，便更不能让顾惊鸿得逞了……但是，也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惊鸿，这么多双眼睛还看着。

静默只持续了短短几息，却仿佛过了很久。

楼主的目光在顾惊鸿低垂的头颅和青梧惨白的脸上来回扫视，最终，他脸上那冰冷的怒意似乎被强行按捺下去，重新换上了一副略显疲惫和“公允”的面具。

片刻之后，他冷哼一声，语气依旧不善，却终究松了口：“惊鸿，你倒是‘护犊子’，但你要记住，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桩目阁能出第一个青梧就会出第二个。你知道师傅不是个无缘无故会迁怒于人的人……也罢，念在你今日受惊，又念在青梧确曾效力……”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青梧，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那就依你所请，减为三十刑鞭，闭门思过，再敢有下次，定不轻饶。”

青梧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声音微弱颤抖：“是……谢楼主宽宥，谢阁辅……”

最后几个字，几乎低不可闻，带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楼主不再看青梧，目光落回顾惊鸿身上，那眼神复杂难明到了极点，探究、审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仿佛要将她彻底看穿：“惊鸿，你受委屈了。此事……是为师失察。你辛苦了，这密匣，由为师亲自保管。”

谢琰看着自己的左手，满眼欣赏：“倒也不是那么回事，楼主不过是遂了惊鸿师妹的愿，说到底，是她坚持要楼主给她一个清白，楼主不过给了而已。”

楼主蹙眉望着谢琰：“琰儿！”

谢琰白了顾惊鸿一眼，闭嘴。

顾惊鸿站起身，垂眸恭敬道：“惊鸿谢师傅成全，今后定更注意桩目阁成员动向。”

楼主深深看了顾惊鸿一眼，然后又伸手示意，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在青梧被带下去的背影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我有话要跟惊鸿说，你们先退下吧。”

沉重的木门在谢琰、侍女、被押下去行刑的青梧以及其他三位阁辅无声的退离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界的最后一丝声响。

静室内只剩下浓郁的檀香、昏暗的光线，以及案后深不可测的楼主，和案前脊背挺直、心绪翻涌却强行压抑的顾惊鸿。

那股无形的压力并未因人数减少而消散，反而因为独处而显得更具压迫感。

楼主脸上的冰冷如同潮水般褪去，又换上了一副略带疲惫和些许感慨的长者神情。他拿起案上温着的紫砂壶，慢条斯理地斟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轻轻推向顾惊鸿的方向。

“坐吧，惊鸿。”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仿佛刚才那场生死一线的指控和冰冷的查验从未发生。

顾惊鸿依言在案前下首的紫檀圆凳上坐下，并未去碰那杯茶。

楼主似乎并未在意她的戒备，端起自己那杯茶，轻轻吹了吹浮沫，呷了一口，才悠悠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追忆往事的怅惘：

“刚才谢琰那小子……杀气腾腾的样子，倒是许久未见了。”

他抬眼，目光落在顾惊鸿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说起来，你和谢琰，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们两个，从在酌月楼遇到的第一天起，就像一对斗鸡，谁也不服谁。练功、任务、甚至是吃饭，都要争个高下。”

楼主的嘴角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笑意，像是在回忆有趣的往事：“这么多年了，大大小小的冲突，怕是不下百次了吧？他嘴上从不饶人，处处与你针锋相对……”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目光变得深邃，直视着顾惊鸿的眼睛，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但是，惊鸿，你仔细想想，这么多年，无论冲突多么激烈，谢琰……他可曾有一次，是真正对你下过死手的？一次，都没有。”

顾惊鸿的心猛地一跳，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无数与谢琰争执、甚至拳脚相向的画面。他嘴是极毒，出手也狠辣，招式刁钻凌厉，每一次都像是要置她于死地。

但每一次，在最关键的时刻，他的剑锋总会微妙地偏移几寸，他的掌风总会擦着要害掠过，或者……在她露出破绽时，他眼中会闪过一丝极快、几乎难以捕捉的……迟疑？不，不是迟疑，更像是一种刻意的收束。

那是黑暗中滋生的、心照不宣的规则——可以斗得你死我活，但不能真的让对方死。

这规则并非源于情谊，而是源于更冷酷的认知。在这吃人的酌月楼里，他们彼此是对方最了解也最忌惮的存在，是潜在的敌人，但也是某种扭曲的“锚点”。

失去对方，意味着失去一个衡量自身、抵御外敌的参照，也意味着自身暴露在更大的危险中。他们针锋相对，却又在无言的默契中，为对方划下了一条生与死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