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你放手!”凌楚宜吃痛,秀眉紧蹙,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奈何迷药的药性没有过去,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她心中惊骇不已,不明白往日那个温润如玉的阿兄,怎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关松言却浑然未觉,目光依旧死死锁住那枚玄铁手环。他的呼吸急促而沉重,胸膛剧烈起伏着,像是有一头狂暴的野兽在他体内横冲直撞,随时可能破体而出。
“阿兄,你冷静点。”凌楚宜厉喝一声,她从未见过关松言如此失态,那双总是盛满温煦春水的眸子此刻翻涌着骇人的风暴,妒火与某种深不见底的阴鸷交织,几乎要将她吞噬。
关松言猛地抬眼,对上了凌楚宜失望与惊惧交织的眼神。那眼神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他翻腾的怒火之中,让他找回了一丝清明。
“三娘,对不起,是阿兄失态了。”
他攥着凌楚宜手腕的力道猛地一松,像是被那眼神烫到,指尖微微颤抖着离开。
凌楚宜立刻将手抽回,护在胸前,腕骨处传来清晰的刺痛,那枚冰冷的玄铁环紧贴着她的皮肤,仿佛烙下了一个印记。
屋内那奇异的浓香仿佛更重了,沉甸甸地压下来,混合着泼洒的鸡汤油腻气息,令人几欲作呕。
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让他温润的轮廓显得有些狰狞。
凌楚宜心中有了思量,她强撑着因迷药而绵软无力的身体,身体自然向后挪了挪,与关松言拉开了些距离,目光缓和地看向他:“阿兄,我这是在哪里?”
她的神色恢复如常。
关松言沉默半晌,才悠悠开口:“义父让我看着你。”
又?
凌楚宜拧着眉:“阿兄,你告诉城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为什么独独把她排除在外?
“没有的事,只是你要嫁人了,义父说让你收收心。”
这个理由就算是骗小孩都不信。
“阿兄!”
关松言别过脸:“毋需多言,义父自有安排,待……待婚礼那日,自会送你回城的。”
凌楚宜的视线落在他指节泛白的手上,又缓缓移向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最终定格在他难掩暗潮汹涌的眼底。
她心中疑窦丛生。
不动声色地,她瞥了一眼紧闭的雕花木窗,窗外隐约可见一方精致小巧的庭院,日影西斜,将几竿疏竹的影子斜斜拉长,投在糊着素白高丽纸的窗棂上,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静谧得过分,听不到一丝市井人声。
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其中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阿兄。”凌楚宜的声音放得软了一些,“我头疼得紧,这香……熏得我难受。”
关松言闻言,眼神几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不过是些安神的香料,你身子虚,闻着好些。”
他的声音放得轻柔,试图安抚,却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痕迹,像是在努力修补方才失控的裂痕。
凌楚宜心中凄然,越发觉得其中有蹊跷。
上次虽然也是中了迷烟,但浑然不像这次这般虚软无力、思绪混沌。帐顶的镂空香球还在悠悠地吐纳着那奇异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绵不绝。
她强压住一阵眩晕,拧着眉开口道:“阿兄.......我真的头疼得紧,胸口也闷得慌……能不能把窗子给我打开透透气。”
关松言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落在紧闭的窗棂上,又迅速移回她苍白憔悴的脸上。
他眼底深处那翻涌的暗潮似乎被这恳求触动了一下,闪过一丝挣扎,似乎确实看出了她的难受,想要拒绝的话终究说不出口。
沉默片刻,他才缓缓走到窗边,手指触上雕花木窗的搭扣,却并未立刻推开,像是在权衡着什么,最后还是轻轻一推,“吱呀”一声,窗棂缓缓打开,一股清新带着淡淡草木香的空气涌了进来,瞬间冲散了屋内那股令人窒息的浓香。
凌楚宜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胸口那股闷堵感也减轻了不少。
借着机会,她的目光越过关松言看向窗外那方庭院,庭院里种着几竿疏竹,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庭院的门口,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来回巡逻,他们步伐整齐,眼神警惕,像是训练有素的护卫。
凌楚宜心中一沉,这等架势,看来自己真是被关在了某个极为重要且戒备森严的地方。
她收回视线,看向站在窗边的关松言,他背对着她。凌楚宜抿了抿唇,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阿兄,果真到成婚那日我就可以出去了?”
关松言背影微微一僵,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已恢复了往日那温润如玉的神情,只是眼底深处那抹暗影依旧未曾完全消散。
“是。既然你不想喝鸡汤,我命人再重新给你做些吃食来。”
说罢,走到矮几前,端起那碗半凉且泼洒了大半的鸡汤,脚步沉稳地朝门外走去。
他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微微侧过头,用余光瞥了凌楚宜一眼,轻声说道:“三娘,你好生歇着,阿兄一会再来看你。”
随即,门“吱呀”一声再次被关上。
待关松言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凌楚宜才缓缓舒了一口气。
勉强从床上撑起身子,双腿绵软无力地垂在床边,她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目光再次落在窗外那几个巡逻的护卫上。
看他们的制服样式和相貌并不是泗水城里的人。而这座庭院她也从未见过。
泗水城有哪些产业,作为继任城主的凌楚宜是一清二楚,对于这座庭院她是半点印象全无。
外加关松言种种反常的表现,她料定这其中的事情一定不简单。
随着新鲜空气的涌入,凌楚宜原本混沌的思绪也越发清晰起来。
同一时间,拿着汤碗的关松言在连廊的转角被人拦住。
一个身着玄色锦袍、面容冷峻的男子站在那里,他的眼神锐利如鹰,一脸不屑地看着关松言问道:“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男子的声音低沉,面容与关松言竟有几分相似,只是气质更为冷硬,周身散发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威严。
关松言脚步一顿,随即恢复如常,他微微躬身,向男子行了一礼:“太子殿下!”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太子楚昭。
楚昭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目光落在关松言手中的汤碗上,那碗里还残留着不少鸡汤。
“怎么,没喂成?”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
关松言面色微沉,却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我换点吃食再给她送去。”
楚昭冷笑一声:“贱奴,你最好记得是什么身份,事情搞砸了后果你可担待不起。”
关松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太子殿下放心,松言自会处理好此事,不会坏了殿下的大计。”
楚昭眸光微动,似是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但那嘲讽的神色却未消减半分:“希望你真能做到,别像上次那般,被一个女子扰乱了心智。”
“松言不敢再犯。”
楚昭冷哼一声:“你最好是不敢。记住,你不过就是个贱女人生下来的贱奴,若敢有二心,冷宫里的那个贱女人你知道是什么下场。”
关松言闻言,面色瞬间变得煞白,低垂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与屈辱,却不敢有丝毫反抗,只是低声应道:“松言明白,定不会让殿下失望。”
“你明白就好,赶紧把药给她送去,别误了本太子的大事。”楚昭目光阴鸷,冷冷地扫了关松言一眼,“你不是喜欢她吗?马上她就是你的新娘了,你该感到高兴才是。”
楚昭的话语如毒蛇吐信,带着令人胆寒的冷意。
“松言多谢殿下成全。”
关松言垂眸,身子压得更低行礼,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
待楚昭转身离去,他才缓缓直起身子,手中汤碗微微倾斜,几滴残汤溅落在青石板上,很快消失不见,就像他隐下的杀气一般。
片刻后,他才转身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几个婆子正围在灶台前忙碌,见关松言进来,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躬身行礼。
关松言淡淡地点了点头,径直走到灶台前,目光在案上的食材上扫过,最终落在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上。
“把这碗粥热一热,再添些清淡的小菜。”他吩咐道。一个婆子连忙应下,小心翼翼地接过粥碗,放到一旁的小灶上重新加热。
关松言站在灶台前,目光有些出神。
“公子,粥热好了。”婆子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拉回。他回过神来,接过粥碗,又挑了几样清淡的小菜,一并放在托盘上。
“会做杏花酥吗?”
婆子一愣,随即点头:“会做,会做。”
关松言微微颔首,神色淡淡:“那便做些来,要甜而不腻的。”
婆子连忙应下,转身去准备材料。
关松言端着托盘,再次朝凌楚宜所在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