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响又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恐惧像细密的电流窜过脊椎。恐惧之余,她在心里火速分析着对方生气的原因,精明的脑子飞速转了八圈,最终得出自己还没有被放弃的结论。
既然没沦为弃子,便决不能成为弃子。毕竟孟清羽这种身份的金主不是满大街都有的,千载难逢才碰上,她要想尽一切办法拴牢她。
黎响咬咬牙,倏地伸出手臂拉住孟清羽的胳膊,挤出几滴眼泪,真假参半地说,“孟总,您站在云端,不会明白泥泞里挣扎的人怎么想。就像一个在陌生城市讨生活的孤儿,突然遇到好心人,对方递给她两屉热乎乎的肉包子,还说要带她回家…她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是害怕。她怕对方图谋不轨,更怕这是一场转眼就醒的梦。”
长身玉立的孟清羽单手插兜,没看她,也没抽回手臂,将幽深的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窗外,华灯初上,每一栋住宅楼,每一个亮着一盏暖黄灯光的小小格子都代表一个家。而这座城市遍地高楼,万家灯火,却没有黎响的家。
气氛变得苦情又沉重,孟清羽藏在口袋里的手背青筋隐现,和她的心一样,沟壑纵横。
黎响继续呜呜地哭,肝肠寸断,“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您面前总抬不起头。可能因为我看不透您,猜不透您到底想从我这儿拿走什么。我不知道会在哪个瞬间触怒您,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倚靠…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活得太安逸。”
孟清羽一声不吭,像一座风雨不侵的山峦。
黎响抬起头,用红肿的泪眼直视她,“孟清羽,我怕习惯了温暖,就再也熬不过寒冷了。”
孟清羽微怔,瞳孔蓦地紧了紧。这是黎响第一次喊她的名字,不是孟总,是孟清羽。
眼睛里卷起一股久违的温热,喉咙滚烫,烫得说不出话来。她猛地抽回胳膊,弯下腰,近乎狼狈地低头,将散落一地的文件一张一张捡起。
黎响怔住,盯着屈膝蹲在自己面前的人。
她是有涵养且真诚的人,而她是失仪且虚伪的人,她们云泥之别,能站在同一方天地是她的荣幸,她顿时为自己的算计和猜测感到羞耻。
“对不起。”黎响布满泪痕的脸上交织着窘迫和羞愧,“是我钻牛角尖,是我不识好歹…我保证以后都听您的,您别赶我走…”
面前的女孩声泪俱下,孟清羽却没有盲目附和她的委屈,她攥着文件缓缓起身,语气稀松平常,“你的解释和道歉我接受,合约继续。”
“真的吗?”黎响鞠躬道,“谢谢,谢谢您…”
看着女孩难以置信又充满感激的眼睛,以及那依旧挂在睫毛上的泪珠,孟清羽心底又泛起一阵钝重的疼。明明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明明笑起来张扬又明媚,为什么现在总在哭。
她想,终归还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她背过身,将桌上自己的手帕递给黎响,阖眸压下眼底淡淡的红,沉着声音,“把眼泪擦干净!我要的是聪明人,不是只会哭的金丝雀。”
黎响双手接过丝帕,颤抖着擦眼泪,姿态放得极低,“那我以后还能兼职吗?”很快急切补了一句,“在不影响学业和您安排的情况下…”
孟清羽回眸撇她,“你觉得呢?”
她声音不轻不重,不带任何情绪却令人不寒而栗,黎响摇头又摆手,“不去了,我不去了。”
孟清羽笑了笑,眉头却皱着,“我不是不让你挣钱,但你要会赚钱。你该做的是尽快提升自己的能力,而不是纠结那几百块的兼职费。”
黎响点头,“我知道了。”
孟清羽坐回办公椅,拿出张纸扔到桌上,揉着眉心,“这是你近期的时间安排表,除了学习和考驾照,还需要去健身。瘦成这样,能抗什么事!中午抽空去驾校练车,晚上去培训班。周末空出两个小时,跟你的同学约下午茶。”顿了一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人脉的重要性。”
“知道的,我知道的。”
黎响伸长手,小心翼翼将计划表够过来,上面的每一项注意事项都标注得清清楚楚,甚至连餐厅的红黑榜,都用红色钢笔圈了出来。可见准备这份时间安排的人有多用心。
看着孟清羽周身挥之不散的疲倦,她再一次为自己的猜测和算计感到不耻。
她垂下头,真诚道歉,“对不起,孟总。我不该因为自卑而出言中伤您…希望您能原谅我的无理,我保证下不为例。”
孟清羽在商海浮沉数十载,怎会看不出她刚才的小心机,颇有深意的看着她,温声道,“黎响,我理解你的想法和顾虑,但这栋楼里的每个人都比你学历高,能力强,如果你想坐在这里管理她们,就得比她们更努力、更狠。”
停了几秒,眼波里流泻出欣赏的柔光,“虽然你起点低,但你不必自卑。你划着一叶孤舟就找到了邮轮上的人,你该为你的勇气自豪。”
黎响抬起头,确认对方不是在宽慰她,唇角牵起一抹淡笑,“孟总,我明白了,谢谢您。”
经过此次争吵,孟清羽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有听进去,叹了口气,耐心叮嘱,“黎响,你要记住,放下自尊才是赚钱的开始,你所谓的自尊就像一个大包袱,背着它赚钱,你寸步难行!”
黎响郑重其事点头,“我会牢记您的教诲!”
孟清羽看了眼时间,将电脑关机,拿起外套搭在臂弯,“走吧,我送你回去。”
城市夜空被灯光染上隐暗的红色时,孟清羽才抵达位于天丰路的独栋洋房私房菜。她推开禾园的包房门,便看见许逸舒歪在沙发里,指尖夹着半支细烟,薄烟缭绕,好不逍遥。
“哟,孟总终于舍得见人啦?”许逸舒视线停留在她眼底的淡青上,嗔怪道,“我还以为您要抱着那些水泥墩子过一辈子呢。”
迟到一个小时的孟清羽好脾气笑笑,将外套搭在椅背上,“刚把人送走,耽误了会儿。”
“人?”许逸舒眼里闪着八卦的光,吐出薄荷味白雾,“什么人敢劳您大驾亲自送?这是又盯上哪块风水宝地了?能不能分我半口汤喝?”
孟清羽没接话,给自己斟了杯茶,浓稠的白雾静静挥散,她略微低头,闻了闻茶的味道,盯着杯中浮沉的茶叶,琢磨黎响为何不信任她。
许逸舒跟她认识二十多年,还是头回见她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蹙起秀眉,“这地很难搞?”
“难搞,硬得像块臭石头!”孟清羽在心底暗骂黎响一句,噙了口茶润喉,“不是地。是我找的小姑娘,骨头太硬,磨起来费劲。”
“咳咳咳———”
许逸舒一激动,被烟呛得不轻,将烟撵灭在烟灰缸里,“你说什么?!你养情人?你不是说爱情是最没用的消耗品吗?”
孟清羽斜她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想跟她谈感情,只是好心帮她而已…”
“好心?”许逸舒凑过去,笑得促狭,“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你别想蒙我。”
“谁蒙你了?”热气遮住孟清羽的脸,“我是觉得她身上那股韧劲难得,想好好打磨。可她非但不领情还猜忌我的用心,脑子简直不开窍!”
许逸舒翘着腿,眼观鼻鼻观心,“不开窍就换只鸟儿呗,这种鸟儿多的是。”
话落,孟清羽嘴角的笑意缓缓消失,眼波漆黑的如深渊,“我对养鸟没兴趣。”
许逸舒了然,“就想养她?那用钱砸呗。”
“你以为我没砸?”孟清羽阖眸长叹,“关键是我砸下去,连个响声都听不到啊…”
许逸舒默了片刻,缓缓坐直身子,“详细说说你那硬骨头,我帮你分析分析。”
孟清羽将两人之间发生的事告诉许逸舒,许逸舒指尖把玩着打火机,“你啊,还是这么不懂人心。你以为给她钱、她就该感恩戴德的唯你马首是瞻?你根本就没搞懂她为什么硬气。”
孟清羽睁眼看她,“愿闻其详。”
许逸舒将打火机放桌上,略略沉思,“在你看来她挣十五块的时薪很可笑,可对她来说,那钱是等价交换来的。她付出劳动,得到报酬。可你给她的钱呢?除了那句轻飘飘的她属于你,并没有明确的交换标的,所以她才没有安全感。”
孟清羽沉默了,把着茶杯,目光飘向窗外渐浓的夜色,若有所思。
许逸舒难得见她茫然,闷声发笑,“一艘没锚的船,表面再怎么硬气,心也是慌的。”
孟清羽抿了口茶,“继续。”
许逸舒端起茶壶,给她续上茶,蒸汽氤氲着她狡黠的眉眼,“你得让她为你做实事,比如给你洗衣做饭,或者…跟你上床。”
“上床”两个字刚说出口,便挨了孟清羽一记冷冷的眼刀,许逸舒立刻讨好地笑了笑,“总而言之,你要想办法让她拿到的每一分钱,都对应着她的付出,这样她才不会心虚。”
孟清羽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有什么可心虚的!我给她,她拿着,不就行了。”
许逸舒翻白眼,一口气说,“你不能站在财富自由的孟清羽的角度想问题,你要站在无依无靠的小姑娘的角度来想问题!!”
孟清羽哑然,直勾勾地盯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深思熟虑了好几秒,心里那点堵得慌的感觉,渐渐和热气一起被空调冷风吹散了。
许逸舒喝了半杯茶,抱怨道,“嗓子给老娘干冒烟了,还不知道你那姑娘长什么样呢。不过能入你的眼,应该很漂亮吧。”
孟清羽似乎闻到了桂花香,放下茶杯,单手搁在沙发背上,姿态放松,“是挺漂亮的,不过比美貌更吸引我的,是她身上喷薄的野心。”
“冠冕堂皇!”许逸舒拿起桌上的烟盒,“我看你是看上人家年轻的身体了吧~”
孟清羽含笑瞪她,“能不能正经点!”
“我哪儿不正经了?”许逸舒点了根烟,眯着眼睛朝她吐了个烟圈,娇柔道,“孟总,成功女人的标配就是有事可干,有爱可做~”
许逸舒是何夕的cp哦。
风情总裁和脑洞新奇小秘书,吵吵闹闹吵上床。[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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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