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产生“我希望他陪在我身边”这个想法的时候,鸣濑世就觉得大事不妙了。
脑震荡和软组织挫伤让她在床上躺了将近一周,这一周里,鸣濑世被禁止做所有的运动。在等待恢复的漫长七天里,也许是太百无聊赖的原因,又也许是她的确意识到了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范围,总之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了。
那天她在眩晕和疼痛里清醒地接受了一系列的治疗,越前龙马打完比赛赶过来的时候,她正扒着床沿不断干呕,胃里的东西早就被她吐干净了,只有胃酸还在阵阵上反。
最后她在混乱上拜托妈妈拉上窗帘——光从来没有这么使她头晕目眩过——然后脸色苍白地倚在枕头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不记得越前龙马是什么表情了,她只记得他站在门口一言不发,连比赛结果都没有告诉她。但是她实在没有力气和他说话了,她在头痛欲裂中闭上眼睛,在耳鸣声中试图寻找意识的短暂安静。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病房里关着灯,母亲坐在她的身边,她抬起手问妈妈几点了,身边的母亲弯下身来,告诉她八点多了,问她想不想吃点什么。
她的思维已经清明很多了,在沉默许久后,她问“那越前呢?”
鸣濑世记得越前龙马来过,就站在靠近门的地方,但是他们什么话都没有说。那时候她没有力气问,但是她现在倒是很想知道比赛结果。
“七点住院部就不允许探视了,越前和青学网球部的人都回去了。”
倒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鸣濑世微微合上眼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越前留给你一句话。”妈妈见她没什么吃饭的兴趣,只能去给她倒了杯水。
“嗯?”她睁开了眼睛。
“他说他赢了,赢得很漂亮。”
就是那个时候,鸣濑世突然被某种汹涌的情绪击中,在她整理情绪的片刻时间里,她几乎颤抖着落下泪来。
越前龙马和她不一样,在网球这件事情上他们俩就完全不一样。即使她们都桀骜不羁,又有战胜一切对手的勇气,但他们确实不一样。
网球于越前龙马而言,是最重要的东西。赢下强敌,是他血液中沸腾的本能,为此他从不知疲惫。
但鸣濑世却很清楚地知道,她自己不是这样的。她喜欢的事物可以有很多,她的目光轻易就会被别的东西吸引,事到如今,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网球的热血已经褪去了。
这早已呈现出了端倪,无论是迟迟拖延不肯加入社团,还是轻易就同意了网球部助教的位置,她可以放弃打比赛的资格,那东西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
可她为什么还要在网球这件事情上再三纠结不肯放手呢。
自己不肯放手的究竟是网球,还是越前龙马?
在她静养的那七天里,越前龙马每天都给她带课堂笔记回来。她很惊讶对方居然有这样的细心,对方却解释说是班主任让他这么做的。
话虽如此,越前龙马却会带红豆大福或者乱七八糟的小零嘴,和课堂笔记一起递给她。
他们相识相知的时间太长了,越前龙马的生日又比鸣濑世早了一个多月,为此,鸣濑世一直觉得越前龙马会用一种对待自家小妹的方式,沉默着纵容她的肆意妄为,不动声色中满足她的愿望。
是不是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这样的惯性导致自己出现“希望他留在自己身边”这种想法了呢。
鸣濑世想不明白。就如同她想不明白那天在病床上,听见越前龙马留给自己的那句话的时候,她为什么几乎落泪一样。
难道是脑震荡让她变得感性起来了?
理科偏科生鸣濑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想了很多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在她几乎要去翻阅资料看看脑震荡会不会影响各种情感激素的分泌的时候,越前龙马突然在某天下课的时候给她带回来一个小玩意儿。
天体物理这一块,之前的小测试鸣濑世几乎拿了满分。发卷子的时候她还冲越前龙马挥着卷子沾沾自喜。
而越前龙马带给她的那个扩香器,长得像个星际发射器,一个塔台举起了一颗星球,锌合金的塔台,黑洞石的星球。深灰偏黑的基础色调,发射台上除了那行“made on Earth by humans”——人类制造——以外,还刻着一串她看不懂的字符。
鸣濑世挠了挠头,意识到这是一门她完全没有涉猎的语言,她转头指着那串字符问越前龙马。而对方也摊了摊手,说:“不知道,我妈朋友送她的。”
鸣濑世知道他对这些不感兴趣,所以没有多问。在越前龙马走之后,她跑去姐姐西园寺凛的房间找词典来看。在她抓耳挠腮搞不明白这到底是哪国语言的时候,西园寺凛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她的小本子。
“喔……这是法语啊。”
“嗯?凛姐你知道吗?”鸣濑世抬起头来。
“我妈会法语。”西园寺凛这么答道,然后接过鸣濑世写在本子上的那串单词,轻飘飘地冒出来一句:“遥望。”
在鸣濑世呆愣的时间里,西园寺凛已经把本子塞回了她的手里,补了一句:“下面那句是基西拉岛的意思,希腊的一个岛,你要是感兴趣,可以看看孤独星球,哦,这是本书。”
那天晚上,鸣濑世躺在床上,鼻尖弥漫着床头那颗行星散发出来的气味,那是干净而空旷的醛香调,让她想起被踢出八大行星之列成为矮行星的冥王星。
她不想再思考自己为什么希望越前龙马留在自己身边了。
因为就在那个瞬间,她非常清晰地意识到了,她只是不想从他身边离开,去一个只能遥望他的位置而已。
事实上,越前龙马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
毕竟商家在把东西卖给他的时候,就已经把这玩意儿的设计理念解释得很清楚了。
“基西拉岛是一片与宇宙拥有着相似特质的海上通道,神秘、美丽又危险。史上许多船只在此遇风,撞向马里阿海角。人类用航海探索这颗水蓝色行星,文明,却在一次次探索未知海域的进程中,闪现光芒。当我们望向天空,对未知的好奇心驱使着人类登上月球,发现宇宙。”
商家对着系列故事侃侃而谈,越前龙马头昏脑涨地打断了他,只是问道:“多少钱?”
他只是觉得这个东西很适合鸣濑世而已。就像他一直形容鸣濑世是横冲直撞的小行星,她确实是个充满了探索精神的人,和自己不一样,她对一切事物都勇于尝试,而且通常都能做得很好。
自己老妈越前伦子都感叹过鸣濑世是个聪明又有活力的小姑娘,她那双泛着蓝色的漂亮眼珠嘀溜一转,谁都不知道她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
有件事情越前龙马一直隐约记得。还是在美国的时候了,她们一起跑去纽约参加比赛,那正是一月,纽约最冷的时候,夜里下过雪,环卫工人在清早扫出道路,好让巴士照常运行。
鸣濑世的方向感确实不太行,她说要先走一步买早饭吃,却坐巴士坐错了方向,越前只能在站台上等她坐回来。
在他百无聊赖准备去自动贩卖机买杯热饮的时候,下一辆巴士已经停在了他的面前。越前龙马一抬头,就看见了靠窗座位上的鸣濑世。
她微微歪头靠在玻璃上,合上的双眼下面,是冻伤的泛红脸颊,她小小的个头儿窝在蓝白漂染的棉服里。越前龙马记得那件棉服,是鸣濑世喜欢的街潮品牌,洛杉矶的气候让她没有机会穿这件棉服,于是一到纽约,她就迫不及待地套上了。
这家伙睡着了,所以对到站也没有任何感觉。
越前龙马一步跨上巴士,拜托司机等等,然后跑去叫醒了鸣濑世。她揉着眼睛发出迷糊的疑问声,似乎对他打扰自己补觉很不满意的样子。
想想要不是和自己一起出远门,鸣濑世估计可以迷路千万次,这家伙虽然做很多事情都很有天赋,机灵又有活力,但确实是个冒失鬼,经常让越前龙马为她暗暗捏下一把汗。
很多时候,如果不看着她点,真的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真的很纵容鸣濑啊,越前。”
这是桃城武某次对他发出的感叹。那次,鸣濑世放学之后突然说要去吃一家冰沙店,而那家冰沙店坐电车也要将近两个小时才能到,在她几次“真的很好吃的XXXX推荐过的”(具体怎样的形容越前已经记不清楚了)之后,越前龙马还是勉强点了头。
在他们出发去车站之前,桃城武真心实意地发出了那句感叹。
在桃城武的角度看来,越前龙马是个对一切不合心意的事情都会直接说“不要”的臭小子,就连在喝牛奶这件事情上,他都已经对乾贞治说了无数个不要。
但这家伙虽然表面上对鸣濑世也经常言语拒绝,态度嚣张,偶尔甚至还会表现得很嫌弃她,但其实只要鸣濑再稍微说点什么,他就会悄悄松动,最后默默同意。
也许是因为自己比鸣濑大一个月,所以自家爹妈从小就劝打架的他俩“龙马你可是哥哥!”,导致自己潜意识里被洗脑了吧。
越前这么在内心吐槽。
所以即使自己花下大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下那个扩香器之后,也只是单纯地认为是个不错的慰问品。
开窍,难。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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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