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忘听完却是笑起来,拿她没办法。
扣子一颗颗解开,留了内衣,躺在了青衣的身边。
平躺着的青衣拧着身子转过来,故意露出疼的表情去看忘忘的反应。
果不其然,忘忘心疼了。
青衣的指尖触上忘忘的腰,用力一揽,借由她撑着自己趴了半个身子过去。
指尖向上,带起了忘忘的战栗,在忘忘转了身子面对她时,熟练地寻到内衣的扣子,两指一捏,将那碍眼的遮挡松了下去。
忘忘自然停了一瞬,也就一瞬,随了青衣的胡闹。
缠在一起的目光打了结,拧着浓情。
青衣笑起来,在忘忘回以一笑的时候,倾身抱住了她。
舌尖轻柔的不像话,勾的忘忘身子一直在颤,几次想要推开,又不舍得。
像是身不由己的沉沦,装模作样的欲拒还迎。
青衣看透了忘忘的心思,她怎么会如她所愿呢?不仅不会,还要拉着她一起,沉到情的泥沼里,拔不出来才肯罢休。
青衣的手,带着趁其不备的狡猾轻轻按在忘忘的小腹上,在她意乱情迷的时候,寸寸往下,钻进了她的半裙里。
整个人像那青铜像一样,固在那里,只能等着铜汁浇下,凝固,再被寸寸敲开。
青衣指节很长,按她自己的话说,她就是当代帕格尼尼,指节撑开能跨十度。
这么细长的手指,那么灵活,像青蛇一样溜进巢穴之中。
日月交替。
这几天两个人明显更亲密了些,但青衣就是觉得有那么一层似有若无的东西隔在她们之间。
就像一层轻薄的烟纱夹在两个紧贴的唇上,不妨碍她们感受到柔软的触感与体温,只是中间添了一层凉意,透过双唇往身体里钻。
而捏着这层纱决定其去留的人,是忘忘。
忘忘曾那么狠心的说过要与她断了。
就因这件事,青衣以前的那些自信都开始分崩离析,她变得敏感,又不敢表露。
偏偏忘忘一反常态,这几天黏她黏的就像搂着桉树的树袋熊一样,上课要她送,放学要她接,恨不得吃饭都要她喂。
这一来一回,青衣哪里还有别的心思去研究这些乌遭事,每每看见忘忘笑的样子,就把一切都往心里藏。
那天本该去见指挥的,可因她没去,自然就被戴上了不懂事的帽子。
后来抱着总谱去歌剧院的时候,青衣吃了闭门羹。
“都不在?那个第一小提琴也不在?”
忘忘给青衣递过去一杯羽衣甘蓝和橙子一起榨的果汁。
疑惑的语气里还带了丝不满,“他是不是故意的?昨天电话里都说好了的,怎么今天不在?”
突然意识到什么的忘忘降了语调,带着一点愧疚轻声开口:“是不是,让他们生气了?”
“没事的,你自责了?”
青衣看着忘忘一点点垂下去的脑袋,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安慰她——
“对我而言,这出歌剧演不演不重要,你知道排一部歌剧要多久吗?定了谱子,演奏者各自练习最少半个月,和指挥磨合最少一周,填词写故事最少半年,再选定演员排练又要一个月,审核报备剧院服化道,带妆彩排最少半个月,等到演出的时候,都过去将近一年了。我早不在了。况且不是每部歌剧都有可能会演的。”
青衣拉了忘忘坐下,将她搂进怀里,捏着她的发丝柔声接着说:“你还记得我让你听过的莫扎特那部kv466吗?”
“记得,你说阴暗。”
青衣看着忘忘,与她十指相交,云淡风轻地说:“他的那部协奏曲,一开头就是带着激情的阴郁,还有他的《唐璜》也是这样。可他其他的音乐又是那么优雅动听,那个时候我就在想,他经历了什么,让他那一段时期的音乐,那么灰暗。”
“那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我的音乐风格偏古典主义,很像那个时候的他,但我更极端,而威尼斯想要的,是欢快的歌剧,我本就写不出来,所以,你无需自责。”
忘忘心里念叨青衣骗她,当时米兰给的通知书上清楚的写着,青衣是这一批里天赋最好的,根本不是写不好,而是她故意不想写好。
她不喜欢青衣这样,青衣本来就爱浪费天分,捏了一手好牌却置身事外。
现在又因那天两个人的不愉快而要失去这次机会,太得不偿失了。
她压了压火,抬起脸去看青衣,挽救道:“就算如此,底层不是一样吗?你试试呢?”
“我试什么?”
“争取一下,你再去一趟,或者再打个电话,实在不行给你导师发封邮件也可以啊,一回来就抱我,分不清轻重缓急?”
青衣笑着回忘忘:“不是你往我怀里钻的吗?”
忘忘噎住,扭着身子要从青衣怀里出来,被青衣拦腰一个用力,又扣回怀里。
忘忘无奈开口,带了些抱怨,“你的音乐,一定带着阴暗与激进吗?就不能是治愈吗?”
“我的风格就是这样,我也只会这样。就像你爱用火去燃烧一样,忘忘,在你的世界里,你下手比我狠。你的压抑,比我深。你的作品会有治愈吗?不仅不会,还带着焚毁吧。”
忘忘没有接话,她无言以对。
青衣感受到的她,是更深层的她,就像她那副作品,水彩那么柔和,放在中间一眼能见的位置,可是周围却是焦黑一片,寸草不生。
她表达的是涅而不缁吗?或许她真正要表达的,是外面的那一圈黑暗。
看似周遭破败我心向阳,却是身困其中难以自拔。
这日过后,指挥给青衣来了电话,忘忘真的不理解,青衣怎么能完全不把毕业当回事,她就那么轻易的挂断了。
在忘忘震惊的眼神中,青衣扔了电话,扑倒了忘忘,逼她安慰丢了文凭的青衣。
青衣胡闹没有限度,忘忘的放肆却必须有所节制。
第二天忘忘出门的时候有些犹豫,青衣从身后抱住她,问她怎么了?
忘忘闭着眼,压着心里的难熬收起情绪对青衣说:“你想不想,去存画馆看我完成的作品?”
“你的作品,挂在存画馆?”
青衣有些惊讶的,因为她知道忘忘很厉害,但是忘忘说过,能进存画馆的,更厉害。
她笑着转到忘忘面前,捧着忘忘的脸亲了好几口,真是欣慰到了极致,眼里居然湿润起来。
忘忘能达到这个层级有多难她心里很清楚,艺术这件事到了一定高度拼的就是天大的运气和那顶尖的天赋,她的忘忘做到了。
她拉着忘忘关上门就往楼梯而去,边走边问:“是你那个是画吗?水彩还是水粉来着?烧出来那个?超现实的作品也会是画吗?你上次不是说有个同学做了匹正在分娩的马吗?还有一个上吊的人?你的作品也这么疯吗?”
忘忘笑着听完,只说了一句话,“我喜欢用火,你觉得疯吗?你不是说我比你狠吗?”
青衣停下步子,一摸兜,笑起来加快语调说:“你等我一下,我回去拿烟,看了你的火,怎么能不抽烟呢?”
青衣跑得快,忘忘抓了个空。
到底是让青衣得手了,她们到学院门口的时候,青衣满意的掐了烟,嚼着口香糖,挽着忘忘就往里走。
存画馆很大,分为两层,作品自然不少。
青衣问了很多遍忘忘都没说,只丢了一句看她们有没有默契。
说青衣找的仔细吧,她每个作品都看一眼,却一眼就走,直接排除。
说她不认真吧,她又一件不落,就连堆在一个不起眼角落中的画稿她都去翻了。
一层没有,自然上了二层。
一转上楼,青衣就定住了。
右侧一面墙,都是她熟悉的痕迹。
大小不一的卡纸底色全是紫,或深或浅。紫上缀黄或绿,张张焦边,层次不齐的交叠着,分明每张的笔触无序,可组合在一起,又好似有什么规律。
水粉晕染,与火冲撞。
它们被贴在近乎一面墙那么大的背板上,张扬着向来到此的人炫耀,这幅作品有多极致。
这幅作品映入青衣眼中时,她的脑海里没有字,全是降调的音符,带着冲突的动机撞在一起,通过对位展开,层层递进后转为行板。
激烈的看似毫无章法,却又隐约有一条主线,抓着好奇心带着神秘感,让人想更深的探索下去。
她缓步向前,寸寸看去,许久才一笑,眼里全是泪。
忘忘的作品是画,可青衣却是听懂了。
“你真能烧。”
忘忘听完一乐,“烧它们的时候需要专注,你来,我指给你看,有好几张都带着你的影子。”
上墙的作品是不能碰的,可谁让忘忘这个创作者带头去动呢?
青衣盯着其中一张中间落了火星子,烧出一个洞的卡纸轻声说道:“这张好,破损不堪,像我一样。”
青衣开玩笑的语气里带着一层伤感,她还没回过神,就见忘忘不带犹豫地抬手一撕,将那一张递给了青衣。
呆愣愣的青衣看着卡纸,又看看墙面,再看看忘忘,一时无语凝噎。
忘忘抬手掀开青衣的衣角,将卡纸往里塞,凑到青衣耳边说:“留好它,这是我给你的念想,是我,也是你。”
幸亏这一张不大,塞得进包里,不然拿着走来走去,青衣真的担心弄皱了它。
毕竟这是独一份的偏爱。
一张卡纸带来的愉悦在她们坐到餐厅里酒过半巡时,被忘忘说的那番话冲散的一干二净。
忘忘的视线定在开了的那瓶红酒上,听见青衣的声音时,她有些呆板地挪眼去对视,就听青衣又说一遍,“一起喝,为你庆祝。”
意大利的酒不用醒,倒杯晃一晃就能喝,这是青衣很早之前告诉忘忘的,但是当她抬杯就干后回味着满嘴的涩味,她真是有些后悔,信了青衣的鬼话。
青衣捏着杯茎笑,那唇边的弧度因忘忘揪在一起的脸而越来越深,忍不住的时候,撑桌而起,捏了一把忘忘圆嫩嫩的脸颊。
忘忘长得很可爱,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的那种可爱,青衣对这种可爱的评价是一枚大福上长了两颗葡萄眼。
忘忘被青衣捏了一把,捂着脸说:“涩。”
“我只色你,只有你会让我色。”
“我说酒涩。”
“单宁没醒出去,当然会涩,我才倒上的,是你急了些。”
随菜端上,青衣眉飞色舞,忘忘欲言又止。
青衣当然感觉到了,只是预感告诉她忘忘的话不会好听,不好听自然就不想听。
如此青衣是更加主动的调节着气氛,也是失策,酒过半瓶,酒精对忘忘的影响开始显现了出来。
原本纠结犹豫的忘忘,现在是跟得了优势的兵马一样,追着青衣跑。
忘忘的叉子戳着已经被扎成肉沫的海虾,她不抬头又问一遍:“那你到底申请了吗?”
对面传来的声音带了一丝无奈的警觉,“我前天说过了,昨天也说过了,你不信我?还是在盼着我走?”
忘忘深吸一口气,举起杯子又一饮而尽,落杯抬眼,对着青衣说:“没有收到邮件,如果你真的申请了,米兰会给你订票的,你不可能没有邮件。就剩一周了,如果你还没申请,来不及走的。”
“青衣,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申请?”
青衣双眼讳莫如深地看着忘忘,余光瞥见忘忘捏着杯茎的那只手在暗暗用力,青衣一笑,“再捏,杯子该碎了。”
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将盘子挪走,胳膊撑在桌面上,看着忘忘,斩钉截铁地说:“你是不是,希望我走。”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语调算是冷静的。
但两个人都知道,火星子亮了又灭,一个不小心就会形成燎原之势,忘忘细细思考着分寸,将在心里排练了许多遍的话说了出来————
“我希望你走,因为你该去拿那份文凭,就算歌剧你不写,你回去正常参加考试,以你的能力,你的导师不会压你的,她那么看重你,你心里也清楚不是吗?”
忘忘同样挪走盘子,与青衣保持一样的姿势,再度开口:“如果不要这个文凭。你来意大利目的又是什么呢?临门一脚为了我放弃吗?”
忘忘伸出手去握青衣,语重心长,“双年展在明年,你等我参完展,我回国去找你,好不好?我们不差这一年多的是不是?”
一番话,苦口婆心。
青衣始终看着忘忘一言不发,在她话音全部落下后,过了很久才极轻地回答她,“好。”
这天晚上,青衣抱着枕头要和忘忘一起睡,忘忘看着披散头发,一身睡衣,双眼无辜的青衣是对她无奈到没了边界。
“你看着我申请的,我都听你的了,你怎么忍心不抱着我睡?”
委委屈屈的声音传来,让忘忘彻底投降,她往里挪了挪,拍了拍床道:“先把灯关了,我给你开小台灯。”
明亮变昏暗,忘忘敏锐的察觉到青衣的意图,她急忙用指尖点在青衣的额上,急着开口:“不做。要起来没完,昨天还不够吗?我手都在疼,而且冰箱里也没香蕉了,你消停点儿吧。”
青衣发出一声闷笑,抬手握住忘忘放在唇间轻啄了一下,又往她身边蹭了蹭,带着冤枉的口吻絮叨:“我说什么了?就是抱着睡觉,别的可什么都没说。”
“你多能折腾心里没点数?还有那小番茄,我现在看见都不敢再买了。”
青衣笑起来,往忘忘脖间靠去,气息喷洒惹人发痒,窸窸窣窣的动静最后还是越来越大,勾出一身火的时候,青衣收了手,极为满意的丢了一句:“睡吧。”
青衣唇边的笑在忘忘睡熟之后是再也装不出来了,忘忘每天都在催她,开始时是故作不经意问她定了哪天的票,后来是严肃了语气,再后来就是带着几丝斥责之意了。
她还是在赶她走,至于那一番说辞,青衣想信,不敢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