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道 第18章 共情

明府于天色朦胧时挂起红灯笼。府内一团喜气，明府主屋外候着许多人，皆是翘首以盼。

“哇————”一阵婴孩啼哭霍然打破了这方沉寂，靠在最前的婆子欢喜道：“生了生了！”

坐在院靠前中间的人闻言笑道：“生了便好生了便好。是公子还是小姐？”

慕涟茹冷眼瞧着这个醉醺醺被抬着回来的人，抬脚上前给了他几个巴掌。真真是痛恨身在梦中。

“是小姐。”那婆子恭谨答道。

“小姐也好。今日举府同庆。沈持，你爹不在，你就跟着霍栾去安排赏银。我也去休憩了。”听这话，知道的是夫人为明府添了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置办了个物件。

府内的仆人都开始忙碌起来，院东便是厨房，人来人往。主屋里明府夫人也醒转过来，此时正瞧着她雪白可爱的女儿。

“快叫老爷过来。”蓁蓁笑道。

一个婆子闻言便开门出去请了，不多时又回来了，脸色不太好道：“老爷被公家喊走了，说家中一切听夫人的。小姐的事，也由夫人拿主意。”

慕涟茹冷哼了一声。她分明看到这婆子去请，屋内早没人了，倒是在门口看到蒋四郎的小厮送了礼来。

众人闻言也没多话。但是蓁蓁被桃夭剜了一眼，面上有些不好看。

夫人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生下的这个孩子。那梁上燕子啾啾地叫着，其声清明悦耳，让人心中愉快。

“外面熙光尚好，我愿她一生被光照拂，所以便叫明熙。明熙，可好？”

夫人怀里的雪娃娃于睡梦中哼笑一声。被众人的笑声簇拥着，可能做梦也更香甜吧。

“你们也去忙自己的罢，我这里有桃夭照看着。”夫人将人都打发走，从枕后拿出了一包银锭，笑着看着正抱着明熙的桃夭。

桃夭到底没怎么抱过孩子，那手臂有些发抖，但明熙紧紧地靠在她胸口上，神色、语气都可爱起来:“明熙小姐。”

“桃夭，这赏银，你独一份。”夫人虽有些虚弱，但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多谢夫人。夫人，你快躺下休息罢。我把小姐放在榻内，你们都好好休息，我在屋子里照看你们。”桃夭昨日也见了孟婆子的疯状，欣喜之余倒也后怕起来。

她轻手轻脚地放下帷幕，将门轻轻地合上后就朝院内的一个小厮招手。

那小厮见状往这边走来，桃夭便和他退到另一处说话。原来是让他找一些年轻体壮的把院子看顾好，然后让小厮去找于归拿了少爷的帖子，去请青云观的道士来捉妖。

“少爷应当也正在青云观，若见到了，便跟他说家中一切平安，他也如愿有了妹妹。”桃夭一时不知道再嘱咐些什么，想着夫人平日的样子，又开口道：“若是观里事务繁忙，便让他抽空再来，不可耽误自己。”

小厮忙答应。

桃夭又从将自己的赏银拿出一锭：“不论怎样，找来帮手院子太平便有你的前程，不可贪小利误大事。”

“哎哎，”那小厮笑道，“我看桃夭姑娘是越来越像夫人了。”

“休耍贫嘴。快办事。对了，别让院子的其他人知道，叫他们来了在府旁边的屋子住着，免得冲煞了。”桃夭忧心忡忡。

“是。”小厮脚步轻滑，不多时已经看不见人影了。

这偌大的院子，只有这一角天地明朗，却四面漏风，妖邪乱窜，唯独困得住女子。

嘱咐完，她又去院东的厨房盯着给夫人贴补身子的粥汤。

“这些要小火慢慢煨，才不会失了精华。我们都是受了夫人照拂的，妇人生产，少不得要精细，赏银大家都领了吧，伺候好了夫人小姐，还有多的领呢。”

厨房的丫头婆子都应声点头。

等桃夭端着汤回到屋内，那母女俩正睡得香甜。

若是一直这样该多好。桃夭将汤盛出一小盅，放在旁边晾凉，又慢慢地将那里面的精肉拆骨分出来。

慕涟茹都有点喜欢这个女子了。虽说她可能心里有自己的计量，但做的这些事却是真心实意落在夫人身上的。

门被推开，蓁蓁见桃夭坐在椅凳上身形晃了一下。那本是高挑的眉兀地狠皱了一下，但那笑眼不变，走上前来轻推了下桃夭的肩膀。

桃夭见是她心里不耐烦起来，食指在唇上晃了晃，本意是噤声。

可在蓁蓁眼里看来就是在赶客，她到不服气起来，那笑眼仍然望着桃夭就是带了一丝别的意味，“妹妹，你……”

桃夭不放心地看了眼床帐，扯着蓁蓁就往外走，她脚步还刻意放柔了。蓁蓁自是不乐意跟个小鸡崽似的被人提溜着，刚出门就在挣脱，桃夭见来往人多便换了姿势，用手笑款着她。

蓁蓁白挂了这么久的笑，桃夭的手劲太大她竟然怎么都挣脱不开。

等离主屋隔了一段距离后，蓁蓁狠掐了一把桃夭的胳膊才退出来。

“你这不知好歹的！”桃夭揉了揉胳膊，怒骂道。

“哼，我不知好歹？我确实没有妹妹知道好歹，从老爷院子出来的贱人，倒在夫人院里当管事。谁能有你知好歹。”蓁蓁笑里藏针。

慕涟茹确实没听过这般骂架，看着桃夭气得喘气，却又怕她落了下风，结果桃夭嗤笑道：

“原来你是计较这个。夫人怀胎这些日子，天天找不到个人影，一问，原来是往老爷院子里当看门兽。我看啊，姐姐这般能说会装的倒更想当自己说的贱人呢！”说罢，摇头翻了个白眼。

蓁蓁面上挂着笑，内里肺腑已经气得快炸了：“妹妹也想攀高枝呢，我为何不能攀？明府都是老爷的，我伺候他不是应当的么。”

“你爱伺候伺候去！只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起了邪心，高枝没攀上，倒误了本职。”

蓁蓁也知自己不占理，狗急跳墙起来：“我起什么邪心？怕不是你怀有异心倒来攀诬我！再说了，你哪来的证据证明我有邪心，就算到了通判府我都有两句申辩呢。”

桃夭闻言轻蔑一笑，那染了丹蔻红艳艳的指甲盖在蓁蓁天灵盖上虚虚一戳：“等我捉到你的。这院子里最不清白的就是你了。”

“红口白牙，便要血口喷人。”蓁蓁瞪了她一眼，嘴角笑意尽是得意。

桃夭甩袖，那袖子在蓁蓁脸上扑了个满，笑道：“血口喷人？哈哈哈哈，你倒会搬弄。我不像你这没事人，我要去伺候小姐夫人了。”

“且等着吧。”蓁蓁捂着被袖子打到的鼻子狠声道。

桃夭敛了厉色回到主屋，路上碰到刚刚吩咐的小厮，小厮朝她点了点头指了指院外梧桐，又指了下明问清的屋子摇了摇头。

桃夭颔首，略微宽了心，便轻推门进屋。

夫人却已经醒了，见她脚步虚浮，笑道：“怎么脸色不太好？是照顾我们劳累了罢，昨夜吓得不轻，怎么没休息。”

桃夭见自家夫人如此体谅，声气也软了：“没事，能照顾夫人就是我的最大福份，这盅汤凉了，我换着舀一盅给夫人尝尝。”

“好。”夫人笑看着桃夭。

那怀里的婴孩突然哼了一声，惹得两人笑。

“小姐怕是饿了，听见吃的，倒也着急地哼起来。”桃夭捧着汤，走到夫人跟前又试了试温度。

夫人自然知道她的用心，接过汤就慢慢喝了起来。

桃夭眼底的担忧太过浓烈，夫人喝完汤将碗递给她，那眼底的繁杂又消失不见了。

这院里，倒没有可靠的人能办这个事。于归也受伤了，她又只是个丫鬟。

“夫人，你这几日就在院里好好休息，大夫说了吹不得风，就在屋子里走动走动。”

“怎么我生了个孩子，你便更操心起来？好，我都听你的。”夫人将发丝拢于耳后，浅笑道。

“桃夭也是担心，也是头一遭见生产之事……”桃夭想到昨晚的场面便后怕。

夫人温声道：“这汤你也喝一碗罢，压压惊。”

……

或许是因为道士在，那邪物不敢造次，院子里一派祥和。

明府筹备着“洗三礼”——“三朝洗儿”，寓意“洗去污秽”，保佑其平安健康。

院子里的下人都有序地端着物什，主要是些年纪大的和一些街坊邻居家中的长寿长辈。他们净了手，然后去端那盛着水的盆，往主屋里送。主屋的另一侧是一个精致的雕花浴桶，里面放了花瓣和牛乳，旁边的衣架上挂满了绣纹华丽的襁褓，衵衣是由府中管事找了绣娘拿柔软的旧棉布绣好的。

慕涟茹明显感觉到那邪物有些蠢蠢欲动，院子里花草在人后癫狂地颤动，似乎在害怕什么。

“一洗，洗去困苦和污秽，娃娃长命百岁……”

“二洗，洗去悲忧与惧怕，娃娃胆大走天下……”

“你这老婆子糊涂了，妹娃怎地拿男娃的祝愿词？”在屏风外的人埋怨道。

夫人笑道：“无妨，我的孩子若能走天下也是好的。”主人家发了话，那婆子便继续道：

“三洗，洗去庸碌得慧根，娃娃一生如意又顺遂……”

“如此，礼成！”

桃夭给明熙掖好了口水巾，朝外笑道：“小姐出来喽。"

于是几个小丫头拿着“花瓣”给屏风外的人分发，这“花瓣”是青云观做的平安符，上面还附了一枚铜钱。

众人见状都站好等着领，见夫人带着小姐出来，又伸着脖子看过来。

就在这时，那院外传来一阵笑声，一个揣着酒壶的老道颠颠倒倒地就要进院，口中似乎还在吟哦着什么。

“洗三礼”感兴趣的同学可以查一查。但是因为这里场景特定，所以后面的吉祥话是我自己想的……[狗头][狗头][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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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