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道 第15章 共情

从朗日高照，到楼角月钩。慕涟茹看着母子两人在厅里用完了三顿饭，都未曾见明府老爷。

真是奇怪，偌大的一个府邸，不说仆人，院里的小娘她都见了七八个，就是这老爷迟迟不归。难不成在外面也养了一堆？

慕涟茹皱眉，那真的是烂人一个了。

是夜，明府归于寂静。慕涟茹却站在明府院外的梧桐树上望着月。

本以为今夜无事，就这么过去了。

结果听见树下有窸窸窣窣的响动。慕涟茹哼笑：夜里黑浑，最容易有妖邪现身。

一个柔若无骨的身影一颠一颠地朝角门走去，慕涟茹眯眼细瞧，这人身着浓紫衣衫，脸围面纱，这身形竟不是她在院里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

只见她靠近角门，左右张望一番，便往墙边侧了侧身子，那手掌倒跟生了倒刺一般径直地往上攀去，然后纵身朝墙下一跃，便进入了院中。

慕涟茹跳下梧桐树，负手轻轻朝那角门走去，角门是上了锁的。至于墙上的痕迹，那月华下看不清晰。

她飞身上墙，那女子竟然趴在地上四处寻嗅，那死白的手臂在地上挪动着，其势诡异，倒不像人。

这女子寻觅半天，终于在一处停下了，她将手指放入口中搅沾，指骨和牙齿碰撞，嘴张合之间倒像是在吮吸什么。慕涟茹还不知自己的存在是否会影响到这玉石里的天地，所以她不敢贸然上前。大概吃了半刻钟，那女子才满意地将手拿出在墙上涂抹。四下寂寂，这一幕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显得诡谲。

慕涟茹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知不觉地想要走近一瞧，那女子突然朝她这边望了一眼。她心一惊，面纱上，那半张脸，不，应该是那整张脸都不像人脸。那双黑圆的眼睛竟连一丝眼白也无，就这么和她面纱下的口鼻一起凸起。慕涟茹连连后退了几步——倒像是猴子的脸！

那女子竟然也往她这边快速爬来，只是越来越急，竟站起身颠颠地跑起来。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慕涟茹凝神聚气，她道指相交，右指指前，再回旋击左肘，发出清脆声响后，回旋入内侧，伸臂运灵，右手朝地，左手指腹朝邪物，厉喝：“退。”结果那女子扑过她，往墙边跃去。

那墙边似乎有什么威胁着她，她本有些胆怯，可墙壁那边有什么被举了起来，她忽然发狂奔去，在触到石块的那一刻她被什么弹飞了，面纱也随之掉落。

“啊啊啊啊！”这女子的叫声含混，确不是人。涟茹确定自己影响不了后，径直往那怪物走去。她细细瞧了那女子。除了身体外，那脸竟像是撕了皮贴上去的。她目光落在刚刚怪物做过标记的屋子——明府夫人所住的房间，心里有了计量。

忽地天边传来一道清厉的声音：

“邪物还不快滚出来！”

慕涟茹望去，那腾空的竟是明问清。他不是回观了么？

只见他仍是白日的衣裳，但手中多了一把刻了经文的雁翎刀。

不得不说，这人无论以往还是现在的法器都很精美。

那怪物仰头，忽然被他的刀光闪得一抖。竟然两脚蹲立扭扭捏捏地往后退，手指又放入口中发出那怪异的声音。那眼珠巴巴地朝上看去，死命地盯着明问清。慕涟茹皱眉看着怪物，竟觉得这怪物做出的样子有种熟悉感……

倒像是婴儿于襁褓中不自觉地吮咂手指。

这个念头属实骇了慕涟茹一跳，这么个诡异邪物竟然会装婴儿模样……可心智又不像那般单纯。就在明问清被恶心地扭头时，这怪物以为有了破绽立马朝角门奔去。

“休逃！”明问清执刀就要劈去，天边忽然降下来一道雷，他便被劈晕了。

尽管慕涟茹无法被雷击伤到，可那贯耳的声音还是让她心头狠狠一惊。

“前辈就这样倒了？”慕涟茹连忙飞身踏瓦去看，哪里还有人影？

这雷来得突然，一时天光大亮，院内渐有人语。

一个婆子忽然从屋子里冲出来，神色慌张地敲着门：“来人！来人！”

那屋子里的人闻声，连忙披了衣服开门。慕涟茹定睛一看，竟是小厮于归。可那是夫人的屋子啊，那夫人去哪里了？一个即将临盆的女子是不可能轻易挪动位置的。

难道那怪物得逞了？

那婆子见是于归，愣了一瞬，然后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藏在袖子里的手隐隐约约藏了道利光。

这婆子！

慕涟茹呼吸滞涩，她竟然有些害怕。她向来看不得弱者受难。于是也不管不顾地在每个屋子里找起来，生怕比那婆子后找到夫人。

不仅邪物，就连人也要害这夫人吗？到底是为什么？女子处境向来艰难，这夫人如此心善竟遭此难。

“哐当”，明问清的屋门被轰然撞开。

“你干什么！孟婆子，你大晚上发癔症了么？”于归慌乱地穿着衣服飞扑到孟婆子身边，就要制住她时，忽地被那剪子刺了。

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慕涟茹松了口气。可那婆子不死心般地往主屋冲。

“窗边，刚刚就在我窗边！”

“这院子里进了邪物了！它偷了我的外孙子！扮作那鬼样子，又要来偷婴孩！”

于归闻言，大惊道：“孟婆子，你说什么？邪物？你看到了？往哪里跑了！”

有仆人出来，闻言低声道：“我们院子哪来的婴孩？即使是夫人腹中的孩子，那还没出生呢。”

周围的人家闻言也赶了来，那角门上不知何时破了个大洞，几个披着衣服的邻人站在门外张望。

慕涟茹隐约听见有人在说着什么。她见孟婆子被制住后，便往角门那边走去，如此便将他们的话听清了。

“可提防着点吧，这偷婴孩的鬼叫‘费娘子’，据说是一个女子孩子被虎狼叼了去就失了心智，从此看见别人的孩子便要掠来。”

“掠去给自己做孩子么？”

“那还好哩，起码还活着。它是掠去吃了，还是生剥活嚼。”

慕涟茹想到刚才那一幕，心上泛起一层恶心。

“啊？”那人骇得一跳，搓了搓身上耸立的鸡皮疙瘩，才敢继续道：“这怕不是人了，是被什么邪物附体了罢。”

“不知。不过‘费娘子’阴魂不散，尤其嫉恨那好看的孩子。一旦留了印记，这被盯上的人家，怕是……”

“这明府，就那老爷不是个东西。纳他娘七八门小妾，丝毫不顾夫人的颜面，好歹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小姐，被这么欺负，那娘家竟然也不派人撑腰。”

“说不定别人根本不知道呢。你看你女儿还不是报喜不报忧，回去的时候那个泪珠儿啊。”说这话的人被一白须老婆子甩了一巴掌，瓮声翁气道：“老太，你今日发什么疯？跟你说有什么用，你是有明府夫人娘家有钱？还是比那醉酒女婿更能打？我说了倒多事。”

白须老婆子扯着嗓子，抚着胸口道：“你看见了不跟我说？谁家没个女儿，谁不心疼自己的子女？你看见了不说，还跟我在这里装……”说罢，却也没好气地撇过头流泪。

这人生挨了一巴掌，揣着一肚子气拂袖走了。

“啊——”主屋里忽然传来一阵尖叫，只见桃夭双手是血跑了出来，见这么多人杵在院中，跺脚喊道：“快叫稳婆！叫大夫！快！”

说罢又跑回屋子。慕涟茹连忙赶去，只见那明府夫人正躺在地上捂着肚子，她额角尽是冷汗，疼得咬牙。

慕涟茹却也不知为何哭了，她走上前去想要帮忙，可刚碰到夫人的身体手就穿了过去。

“夫人，夫人别怕，没事的，地上凉，我给你拿毯子垫着。”桃夭急得快哭了，她朝外面吼道：“一群死人么？干瞪着眼看着。都是会事的婆子，有力的汉子，还不快来帮忙！”

“夫人，大夫和稳婆很快就来了，你别怕……”桃夭的声音虚浮，那哭腔被狠压着。

夫人朝她一笑。桃夭强弯起嘴角宽慰，结果刚张口夫人便晕了过去。

那地上一滩的血竟然将衣衫都浸透了。

桃夭连忙拿着东西去垫，手慌乱地抹着泪，骂自己不争气，偏偏这会子泪决了堤。

所幸大夫和稳婆很快就到了，众人将夫人妥当地抬到床上，便退了出去。

慕涟茹也是第一次看妇人生产，那场面确实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这女子十月怀胎，满心欢喜，可无论再怎么呵护，都会有意外出现。她不敢上前看，只隔着屏风和那些大夫等着，有时探头瞧见夫人撕心裂肺地使力，又忍着眼泪缩了回去。

女子怎地如此伟大。为了孩子，便愿意这般付出。自小到大，从一方院子困到另一方院子，明明带着希望的孩子是自己的慰藉，可竟要豁了命才能生下来。

这世上这么多的人，都是有母亲才有了命。

可这床畔竟连一个男子也无。这孩子的父亲不知还在哪里醉生梦死。

思及此，涟茹眼眶盈满了泪。

“啊！我……”夫人用了余力喊出这么一声。

“夫人！再使点劲！大夫，快来施针，夫人她晕过去了！”

涟茹不忍再听，蹲着身子默默哭着。身旁的人来来往往，她唯独没听见那夫人的呼吸。

这章开始恢复之前的频率更新呢[眼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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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