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成空 第6章 第 6 章

九月的阳光带着夏末的余威，明晃晃地铺满了初一（1）班门外的走廊，空气里弥漫着新学期的喧闹，混杂着期待和忐忑的气息。林晚像一尾安静的小鱼，顺着人流，终于在班级门口的报到名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她轻轻吁了口气，带着对新环境的些许不安，正准备探头看看教室里的光景。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逆着光向她走来。过于强烈的光线为他勾勒出一道挺拔而朦胧的轮廓，那步伐轻快熟悉，却在瞬间击中林晚一种莫名的陌生感。她下意识地眯起眼，眩目的光晕中，只能看清一个被镶上毛茸茸金边的剪影，以及那头被阳光穿透、仿佛跳跃着无数碎金的短发。

身影渐近，轮廓在光影中变得分明，最终定格在一步之遥的光亮处。

“嗨，新同学？我叫江屿。”清朗的声音响起，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可那语气里，分明藏着一点故意使坏的、对待陌生人的客套。林晚抬起眼，那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上，此刻仿佛被初秋最温柔的风洗过，眉眼间焕发出一种她从未察觉的明朗，甚至……有点晃眼。

就这一下。

心脏好像被人从背后莽撞地推了一把，猛地往下一坠，随即在胸腔里撒了欢似的、毫无章法地乱跳起来。一股陌生的热意“嗡”地涌上脸颊，耳朵尖都烫了。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软乎乎的棉花，什么念头都抓不住。她张了张嘴，想说“江屿你装什么装”，或是干脆给他胳膊一下，可所有声音像被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她只能傻傻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个被阳光重新勾勒过的少年，感觉熟悉又陌生。

“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了？”江屿见她睁圆了眼睛望着自己，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动作自然得像呼吸，可眼里的狡黠却明明白白写着“我在逗你玩”。

“喂喂，林晚同学，回神啦！”他笑得更开心，尾音都带着跳跃的弧度，“未来几年请多多指教啦，小林晚！”他故意拖长了那个只有他们之间才懂的昵称尾音，每一个字都像小石子，接二连三地砸在她骤然失衡的心湖上，漾开一圈圈陌生的涟漪。

那股因他骤然靠近和陌生眼神带来的悸动尚未平复，林脸上的热度还没退散，林晚觉得自己的反应笨拙极了。而江屿已经瞥见走廊尽头几个朝他招手的男生。

“来了！”他扬声应道，又飞快地冲林晚扬了扬下巴，便像一阵自由自在的风，转身扎进了教室门口喧闹的人群里，身影瞬间被门内的光影吞没。

周遭的嘈杂声像退潮后又重新涌上来，林晚却还愣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报到单的边缘，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胸腔里，那失了控的心跳还在“咚咚”地敲着鼓点，又沉又重，固执地提醒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林晚用手背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脸颊，深吸几口带着阳光味道的空气，试图安抚那完全不听话的心跳，一个清晰的念头破开混乱的思绪浮了出来——原来，一起长大的小伙伴，换一个场景，换一束光，也会带来如此陌生而剧烈的……心动。

林晚定了定神，走到教室门口的登记桌前，工工整整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接过那摞沉甸甸、散发着好闻墨香的新课本。抱着书走进喧嚷的教室，目光却像有自己的主意，在人群中轻轻一扫，就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正和人说笑的身影，他笑起来的样子，在人群里还是那么扎眼。

脚步几乎没有犹豫，林晚径直走向一个靠窗的座位。这里很好，只要她微微侧身，一抬头，便能将江屿带着笑意的侧脸，还有他说话时神采飞扬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崭新的课本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扉页还空着。而林晚的心跳，在这初秋明媚的阳光下，似乎已经先一步，找到了一个全新的、只为一个人加速的节奏。

日子不紧不慢地流淌，直到那个慵懒的午后，自习课的空气里都漂浮着倦意。阳光斜斜穿过窗棂，光斑在课桌上慢悠悠地晃动。林晚撑着下巴，笔尖停在摊开的练习册上，心神却飘向了后排。

江屿和几个男生正凑在一起，头挨着头看一本军事杂志。他指着一页，声音比平时低，却带着一种能烫伤人的专注：“……看这个数据，常规动力根本跑不了这么远，肯定用了新技术……”他讲得投入，眼神发亮，侧脸的线条在光里显得格外清晰。平日里那点散漫劲儿全不见了，一种带着力量的、智慧的火焰包裹着他，让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林晚的心跳，就在那一瞬间，清晰地、重重地撞在胸口上，像闷雷滚过。午后的阳光，少年专注的轮廓，杂志上冰冷的机械线条……所有的一切搅和在一起，在她心里炸开了一朵无声的蘑菇云。等那无形的烟尘缓缓落下，一个认知无比清晰地浮现：她喜欢江屿。

这份明确了的心事，不再只是一颗小石子，而是化作了无声的细雨，悄无声息地渗进了她此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课间教室像煮沸的水，可无论多闹腾，只要江屿清亮的笑声，或者他讨论问题时那微微压低、带着磁性的嗓音响起，林晚翻书的动作总会慢上半拍。她的耳朵好像自带筛子，能自动过滤掉所有杂音，只留下属于他的声音轨迹。

指尖也仿佛拥有了独立的记忆。收发作业时，偶尔擦过他刚放下的书本封面，或是触到他握过的笔杆，那短暂的接触会带来一丝微弱的电流，酥酥麻麻的，好像他的温度还赖在那些东西上，正顺着指尖，悄悄地往心里钻。

而在图书馆的静谧里，另一种靠近的方式在悄悄生长。偶尔借到他刚还不久的书，心口又会不争气地快跳几下。书页上他随手折的角，或是那片龙飞凤舞、潦草却有力的字迹，都让她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些属于他的“印记”，不再是简单的涂抹，是他思维走过的路。指尖轻轻抚过，仿佛能触摸到彼时他掌心的温度与思维的跳动，一种奇异的微麻感再次从指尖蔓延开来，比在教室里更清晰，更私密。

在蓝白校服的海洋里，无论操场还是走廊，林晚的目光总能轻易地锚定那个身影。不需要刻意搜寻，江屿肩膀的宽度，走路时那种随性又利落的劲儿，甚至他后脑勺那个小小的发旋，都像刻了独一无二的密码。在涌动的人潮里，他永远是她视野里第一个、也是最清晰的焦点。

一些原本普普通通的数字，也被偷偷赋予了魔力。他的学号，他的生日，他的考场座位……当它们不经意地出现在车牌、页码，甚至是时钟的显示上时，林晚的心会轻轻“咯噔”一下，好像世界悄悄跟她分享了一个只属于她的小秘密。

这份在她心底扎根的爱慕，并未因熟悉而消退，反而在日复一日的浸润中，生长得更加枝繁叶茂。然而，与现实中的他靠近时，那份笨拙却如影随形。想说的话到了嘴边，总会变得异常简短甚至结巴；想回以一个自然的微笑，嘴角却僵硬得不听使唤。她无比渴望能触碰他精神世界那耀眼的光芒，却被困在自己现实反应的笨拙围墙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