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徒人格破茧之路 第6章 刻薄

沈筠的仇没报上。

第二天沈笈拎着她狗爬字只扫了一眼，就又扔了回去。

“念。”沈笈坐在梳妆台前敷粉，企图遮住额头的伤：“念的明白这件事就结了。”

“啊？”

沈筠愣了一下，捡起来眯着眼睛细细辨认着。

然后发现…她还真就认不出自己写的是什么。

——认不出来就背，什么时候背下来，什么时候准你出门。

沈笈神色冷冷的发了话，将沈筠拘在院子里。

“我是要科举去不成？”沈筠脑袋嗡嗡响。

“姑娘你快背吧，可别抱怨了。”霜白拄着下巴，眼神飘忽，看起来困得不行：“大姑娘晚上说不定要考你的，你再被她罚抄，我可不帮你。”

听到这话，沈筠不由叹了口气。

从前沈笈也不是没有抓着她念过书，不过她一向看不进去，撒娇耍赖几天过去，沈笈也就懒得再管她了。

可这一次，沈笈却是铁了心，说什么也不松口。

“去去去。”想到这儿，沈筠顿时气结，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就是你一直打扰我，我才背不下来的。”

霜白也不和她争辩，站起身打了个哈欠：“那我可走了啊，你好好背。”

和自己斗嘴的人走了，沈筠的目光只好重新落在书页上，可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晌午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沈筠很快就坚持不下去了，把书扣在脸上，光明正大打起了瞌睡。

沈敬程就在这时气冲冲的闯进院子。

他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没找着沈笈，出来正瞥见躺在太阳底下打瞌睡的沈筠。

一腔怒火顿时全朝着沈筠发了出去。

“就知道玩乐的小畜生！”沈敬程两步过去，一把掀了桌子上的茶盘：“家里都闹翻天了，你倒好，整日在院子里躲清静！”

沈筠睡得正香，吓了一跳，脸上的书也掉在地上。

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去看地上的一片狼藉，有点愣。

这副样子落在沈敬程眼里，倒更像是不知悔改。

“你如何担得起沈家的姓氏？”沈敬程顿时火气又大了几分：“养你都不若养只猫狗！”

沈筠愣愣转过头，刚睁开的眼睛被阳光刺得挣不开，就眯起眼睛去看，觉得沈敬程的脸阴森森的，像画本里的恶鬼修罗。

许是看她半天没动静，霜白不知道从哪窜了出来，挡在了沈筠身前。

“没、没没…”

她人战战兢兢的，想解释两句，可一张嘴就剩哭了，什么也没说出来。

下一瞬，腰侧忽然被拍了两下。

“父亲说的是。”沈筠的声音从身后传出来，隐约带着几分…欣喜：“女儿这就去劝劝四姐姐。”

霜白很熟悉她这个语气，因为每次听到都有一个大麻烦在后面等着，于是顷刻间脑袋嗡嗡响了起来，眼泪瞬间就止住了。

果然，沈敬程一走，沈筠就迫不及待地往沈筎那儿跑。

“姑娘姑娘姑娘。”霜白拽住气势汹汹的沈筠，不死心的问：“真去啊。”

“不然呢？”沈筠指着前边不远处桃芜苑三个大字，翻了个白眼：“我都到这儿了，难不成再回去？”

说完，她觉得这个说辞不太好，于是又重新解释了一下。

“这可不是我要去的。”沈筠振振有词：“是父亲要我来的啊。”

霜白吞了吞口水，有点无语。

沈筠扫了她两眼，觉得她一副畏缩样子，怕她碍事，就把人往墙根的阴影里推了推，留下一句：“你在外面等我。”

转过身，撸了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的准备去报仇。

结果刚进院门，就看见门槛上，坐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正靠着门板打瞌睡。

这俩人沈筠很熟，她犯事被关又不肯听话的时候，她们也经常坐在她的门口。

想到这些，沈筠不禁又翻了个白眼：“不让进啊？”

那两个婆子偷懒被抓个正着，猛的一激灵，看见是她又松了口气。

“让呐。”两人挪了挪屁股，都没站起来，举着胳膊开了门：“和姑娘你不一样，四姑娘这儿我们只管出不管进。”

沈筠冷哼一声，懒得理会这话里的挤兑，抬腿从两人中间跨了过去。

刚进内室，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当空飞了过来，只是扔的没什么准头，当啷一声砸在门板上。

还没等沈筠看清那是什么，里面传来一句喑哑的吼声：“都滚出去！”

声音刺耳得像用指甲剐蹭失了水分的枯树皮，顿时让沈筠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进去一看，沈筎坐在地上，像生了场大病，人脱胎换骨的瘦了一圈，未施粉黛的脸上一片浮肿。

还没等她回过神，就见那桃核似的眼睛动了两下，看见是沈筠，沈筎轻蔑的笑了：“你也来看我笑话了？”

“你是个什么东西？”沈筠翻了个白眼，扯了张软垫扔在地上，很没有形象的坐下：“谁有心思看你？”

一听这话，本就情绪激动的沈筎又炸了起来，一把抽出手边的软枕丢了过去：“不想看你滚啊！”

沈筠抬手接住，她觉得她大概知道沈笈是怎么受的伤了。

想到这儿，沈筠生起气来，抬手又把软枕丢了回去：“你有能耐，去父亲那儿打砸，去汝王府门口哭啊，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沈筎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所有来的人又都顺着她，任她哭闹打骂，此时一个不察，被那软枕砸的向后仰了一下，后脑勺磕在床板上咚的一声响。

“沈筠！”沈筎这下着实气的不轻，想爬起来打她一顿，又没有力气，只得呜呜的抱着腿哭起来。

她看起来实在可怜，可是听了一会儿，沈筠又有点不耐烦：“哭哭哭，哭有个屁用，你是能把爹的良心哭出来，还是能用眼泪淹了汝王府啊？”

“你，你你…”沈筎到底长在深闺，不大会骂人，指着沈筠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市井粗妇！”

沈筠不想跟她扯这些，还是赶紧把该干的事办了。

于是她爬起来，撸了撸袖子，目光凉飕飕的落在沈筎脸上：“大姐姐头上那个包，是你打的吧。”

沈筎吞了吞口水，没敢说话。

她想起小时候，院子里有个婆子整日倚老卖老指手画脚，很是烦人，可那婆子又是在家里干了一辈子的老人，多少得给些薄面，于是她就借着照顾妹妹的由头，把婆子丢给沈筠。

那婆子大概也觉得渐渐长大的沈筎不如小时候好糊弄，看着年纪更小的沈筠，高兴的收拾行李搬了院子。

到了沈筠那儿，还照着从前一样，欺负沈筠年纪小，吆五喝六，颐指气使，将沈筠惹毛了，年仅五岁的沈筠从小厨房灶下捡出一根通红的柴火棍，抬手就往那婆子身上招呼，硬是烧的那婆子大庭广众之下脱的只剩下里衣，连头发都被燎没了一半…

“你要干什么？”沈筎越想越害怕，本能的往后缩：“沈筠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

说到这儿，话突然停了下来，她本想说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可如今，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筎憋得脸通红，不管不顾的哇哇哭起来。

尖利的声音叫沈筠不禁皱眉。

她懒得在管，几步过去，手指刚抓到沈筎的衣襟，门外忽然传来一串脚步声。

“沈筠！”

沈笈急慌慌的跑进来，细白的手握住沈筠的腕子，没用什么力气，就把人甩到自己身后，然后蹲下身把沈筎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见人身上没什么伤痕，才长舒一口气。

她一回家，就听见沈筠来找沈筎了，连口水都没喝，就急急忙忙跑过来，还好赶上了。

“我果然说的没错啊，姐姐。”沈笈来了，沈筎倒是不怕了，反而笑起来：“你想找谁的麻烦，只要稍微透露几分，就会人替你，半点干系都粘不到你身上。”

——什么姐姐妹妹的，别装模作样了，我可不是沈筠，你说什么都信。

——诶对了，沈筠很好用吧，你故意纵着她，把她哄得天不怕地不怕，勾勾手指头就肯替你拼命。

上一次过来时，沈筎口中的讥讽言犹在耳。

沈笈以为这么多天过去，她已经说服自己，可以坦荡的面对了，然而再次听到同样的话，沈笈还是脸色煞白。

因为她没办法反驳，她的的确确享受沈筠毫无保留的信任，享受这个混世魔王一样的孩子把她放在心尖上，连父亲母亲的话都不听却甘愿被她一根手指拦住…

然而沈笈的沉默并不能让沈筎满意，她挑起眼皮，刀锋一样的言辞扎在沈笈心里。

“姐姐不如教教我，怎么养出这么听话护主的…”

只是这话还没说完，被沈笈挡在身后的沈筠就窜出来，拳头冲着沈筎的面门砸了上去，后面便只剩了惨叫。

沈笈吓了一跳，急急忙忙的伸手去拉，沈筠却罕见的没有松手。

“冤有头债有主！”沈筠气的牙齿都在咯咯响，她就知道，沈笈这段时间的反常，一定是沈筎招惹的：“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打你的是我沈筠！”

这一次，沈筠没有听话，沈笈加了几分力气，几乎挤进了两人之间才叫沈筠松了手，可是沈筎脸上已然青红一片了。

怎么会闹成这样的？

沈笈把沈筠推出去，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严厉：“禾茵！把她带回去关起来，谁也不准见！”

沈筠一个趔趄，回头看见沈筎捂着脸的指缝间漫出一缕猩红，她心里也突地跳了一下。

不能走，走了岂不是要沈笈一个人收拾烂摊子。

沈筠想。

于是她拼了命挣扎，禾茵抓不住她，就把门外的两个老妈妈领进来，虎钳似的四只手硬生生把沈筠拖回了漱石轩。

而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沈笈就回来了。

“姐姐？”沈筠有点不可置信。

沈笈没理她，自顾自到案前提笔写了封信，封好后才低头去看跪在脚边的沈筠。

沈筠正直愣愣盯着她，在沈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明显抖了一下，接着慢吞吞地跪直身体，大着胆子去拉她的衣袖。

“阿姐，我错了…”

沈笈静静地看着她，家里搬过来这么多年，弟弟妹妹们都习惯循着京城的惯例称呼她姐姐或是长姐，只剩下沈筠偶尔会蹦出几句这样亲昵的阿姐。

沈笈其实很喜欢她这样称呼自己，咬字音调都软下来，像是撒娇，看起来实在很乖，很难让人相信一刻钟之前她还在挥着拳头打人。

想到这儿，沈笈晃了晃神，决定给她一个教训：“你去替我送封信。”

沈筠愣了一下，她没想到沈笈居然丝毫不计较她打了沈筎的事。

于是呆愣愣的接过信，问她：“给谁的？”

“严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