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江楼上望江湖 第32章 晋城

不过这女子的眼神，并不和善，总让人觉得冰冷。看她也一直在看自己，便开口询问。“姑娘，有何指教？”

“前几日，我来此地寻亲，今日也该回去了。只是此刻天色已晚，夜色朦胧，我想尽快回去，便想要过河，你可否载我过去？”寒烟并不着急，娓娓道来，似乎极是真诚。

“这......”男子看着她，略微蹙眉，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寒烟立即会意，开口。“公子迟疑，可是有什么难处？”

只听那男子淡淡道：“于我，本也无甚影响。只是那边并不安定，姑娘还是要去吗？”

“是，非去不可。”若在呆在这里，再过不久便会被发现也说不准，想到此，寒烟的内心隐隐有些不安。

“既如此，那姑娘便请上来吧。”男子再次走近船中，寒烟跟着他，在一处角落坐下。

“谢谢。”她轻声道，似乎极是疲倦。半倚着桌子，闭上了眼睛。天色越来越沉，周围早已漆黑一片。只有叮咚叮咚的水声和潺潺的蝉鸣响起，即使宁静、和谐。

男子撑着竹筏，偶然间瞥见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微微扬起了丝微不可查的笑容。走近，便随手熄了灯。怕影响了她休息，就只留下船头的一盏。

男子回头，望了望这广阔的天，竟觉得今夜似乎极是壮阔。这么多年，无依无靠，四处漂泊，而今终是有了丝归属感，或许，就这样，静静地，便是幸福。

洛阳，白水镇。

此刻薛漠站在屋内，不远处跪着的是他的下属，还有杏儿。屋内的窗户是打开着的，人是昨日不见的。

听下属说，昨日她说要休息，便遣人离开了。晚些时候，杏儿再去送药的时候，就发现窗户大开，没了踪影。那些人便都以为，她是从窗户逃走的。忙四处寻找，却终是没能找见。

“愚蠢，连个病人都看不住。”一向沉稳的薛漠，听完他们的汇报，此时已然怒不可遏。这不过是她的调虎离山之计，她趁着他不在，便使出此计蒙骗他们，她成功了，不过这里毕竟是自己的地方。

以她的性格来看，定是不会走喧嚣的大路，但以她的江湖阅历，自然会走大路。虽然不喜欢，但毕竟便于隐藏。她的目的地一定是长安，可她到底是会走那条路线呢。

他派出下属，沿着不同的路线，在不同的地方寻找，已经十日了，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踪迹。他决定，不再搜寻她的踪迹，转而去了长安，因为他笃信她定会回长安。

可去长安也意味着，行踪暴露。长安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更何况那可是望江楼的总部。风险很大，可却不得不去，因为不想再放手了。

其实，那时的寒烟，已经去了晋城。晋城虽比不得洛阳富庶，可也是座不错的城市。她虽可以直接回长安，可那样太容易暴露自己的行踪。况且，她确实不想那么早回长安，她需要一段时间静静。

这路线是她早就拟好了的，虽然周折，但也甚好。只是......她转过头，看向不远处，只见一男子一身白衣，临水而立，虽然不是风华绝代之姿，却也足够让人沉迷，因为那纯粹，不掺任何杂质的微笑。

她看了他一眼，目光冰冷，如同化不开的寒冰。又是这样的笑容，上次就是这样的笑容。那男子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脸上微微泛着红晕，似乎极是不好意思。

她不明白，世界上为何有如此纯粹之人，让她更加疑惑的是，当日她怎会留下他，嗯，对，绝对是鬼迷心窍。

十日前，洛水河畔。

男子对着寒烟提醒。“姑娘，到了。”

“谢谢。寒烟取下头上的紫色发簪，递给他。我身上也没什么银两，这根簪子是母亲留下来的，今日便给你，作为报酬，聊表心意。”

他并未着急伸手去接那紫钗，而是微笑着，淡淡的询问，似乎是一件极为寻常的事。“姑娘，我可否与你一同出行？”

她瞥了他一眼，本欲拒绝，竟突觉移不开眼。看着他脸上挂着的笑容，纯粹至极，似乎能够洗涤人的心灵。竟生生盯着他许久，鬼使神差的应了声。

她一开口，就后悔了。因为她根本就没听懂他说这话的意思，可他却是赖上她了，不愿意走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无赖之人，他当真是让她开了眼。

她也不是没有试过甩开他，可总觉得他对她有恩，这么做不不地道。思及此，她忍不住自嘲，自己如今怎会变得如此。当日那魏家对自己不也是很好幺，自己还不是毫不留情的举起了饮雪剑，将他们屠戮殆尽。

想到这些，她冷嗤一声。可能离开了望江楼，自己也有了些变化吧。现在的她，不再被纯粹的利益关系所束缚，只想要平静地生活，不被打扰即可。于是才会更加羡慕人间真情，可这也不知是好是坏。

几月后，晋城。一处偏僻的住所，篱笆环绕，鸟雀纷飞。寒烟白衣如雪，站在院落之中。

一男子从屋内走出，伸了个懒腰，似乎方才睡醒。看着寒烟，打了声招呼。“早啊！”

寒烟看着他，随意的说了句。“嗯，苏洛，如今，我们已在晋城，我们就此分开吧。”

一旁的苏洛，一个激灵，似乎未曾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你当初不是答应与我一同出行，怎的今日......？”

寒烟笑笑，徐徐道来。“那日我是应允你一同出行，可也有分别之日。从相遇的那一刻，便注定分别，没人会一直陪伴你，很多路是需要独自走的。”

“可是，可是......我不想离开，我想与你一起......”苏洛似乎还想要挽留些什么，只是有些东西终究是留不住的。

寒烟脸上的笑意褪去，面无表情的望向他。“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有你自己的路要走，我也是，你莫要再跟着我了。”

苏洛不舍，忍不住开口询问。“那，我能再见到你吗？”

寒烟摇摇头，转身。“希望我们后会无期。”那一袭白衣，潇洒离去，终是只留下了一个背影，那背影或许是他一生都无法企及。

他手里紧握着她送的紫钗，那似乎是他唯一能够留住的。有些东西，握得越紧，流失的便越快。越想抓住，到头来，才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寒烟再次回到长安，那已是半年之后。一路上，她绕道而行，每次都走熙熙攘攘的大路，走过了郑州，新乡，晋城，临汾，延安，铜川，最后回到了长安。

想来自己终是舍不得这地方，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幼时生活的地方。长安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熟悉的街头，熟悉的场景。只不过，不同的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半年前，她曾在洛阳那熙熙攘攘的街头，喝过那清凉解暑的酸梅汤。而今回到长安，竟已然是隆冬。雪落无声，将苍茫的大地染成苍白一片。

很美，却也很冷。寒烟打了个哆嗦，街道上的老人穿着单薄，一声声的吆喝着，卖糖葫芦，她没多想便买了些，包了起来。反正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把以前不曾体会过的事物体会一下，也不错。

她回到了幼时生活的村落，将曾经与母亲住过的房子稍加修葺，便入住了。还是熟悉的感觉，有母亲的地方果然很安心，这里便是自己的归属。

其实，那时她也曾想过在晋城住下来，所以也曾待过几个月的时光，可终究不是自己的故乡，那里再好，也是他乡。那种颠沛流离，漂泊异乡的日子，她并不想再过。

其实在回长安后不久，她曾去过望江楼一次，不过是为了告别，告别过去，从此不再踏入江湖半步。

因为对她来说，爱一个人太累，恨一个人也太累。她也曾不计得失，忘我的爱过一个人，可现在她已经醒悟，爱一个人或许未必要在一起，就这样两相忘或许也是不错的结局。

这并非她不愿争取，也不是她不愿付出。只是因为这一切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甚至无关任何人。因而，她决定放下，忘记过去，忘记那些管是好的，还是不好的经历，从新开始。

寒烟住在这里，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不再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不再为世俗所扰，果然很宁静，宁静的让她一开始竟然有些不习惯。

前几日，长安城又落雪了，那雪足足下了好几日，竟也有几尺之厚。纷繁的雪花飘散下来，掩盖了大地原本的颜色，洁净无瑕。

寒烟许久未出门，也不知外面是何场景。今日雪停雾散，正好可以看下。推开门，一幅绝美的画卷展现在眼前，似乎是画工精湛的画师精心勾勒出来的。

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白。庭院中的梧桐树又高了许多，想必到春天就会更加枝繁叶茂。而另一侧的梅树上积了雪，红艳艳的花苞却绽放了，为这满目的白增添一缕色彩，鲜艳却不浓重。梅花傲霜而立，果然所言非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