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魂事务所 第88章 第八十八章 裂痕

沈临不见的，是他那块从出生起就带在身上的玉佩，虽然上次差一点儿就押在茶馆没能赎回来，但他还是相当重视这枚玉佩的。

因为这是他与亲生父母之间唯一的纽带，即使他嘴上常说并不在意父母是谁，但偶尔想起，便会下意识摸摸这枚玉佩，心里也就有了底，至少他没有白活一世，还有一个物件能证明，他不是个野种。

但是现在，他腰带上除了一个荷包之外，空空如也，那枚跟随了他二十余年的玉佩不见了。

擎涳问道：“你今日戴在身上了吗？”

沈临：“我每日都带着，没有摘过。该不会…是奉火仪式发生骚乱的时候，被火烧断了挂绳所以掉在冥界了吧？”

这还真说不好，之前祭坛的火焰失控，场面极度混乱，没人能注意到身上的玉佩是不是掉了。想到这儿，沈临不假思索地就要往外跑：“我回去冥界看看，说不定还在祭坛那边。”

擎涳却一把拉住他：“我替你去，毕竟还没弄清这次是不是有人故意要加害于你，所以你暂时不要前往冥界为好。”

“我可以……”

“不行！”

擎涳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拒绝，沈临只好依着他：“那好，你千万要小心。”

待擎涳离开后，沈临就总感觉心神不宁，坐立难安。他料想擎涳去往冥界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事发生，毕竟又不是怨灵坳，冥界隶属三界，总还是安全一些的。

但他却一直心慌不安，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擎涳回来才渐渐消散，见他两手空空，便知玉佩并没找到。

“我问过妙颜荞，她说没注意到什么玉佩，说不定是那晚趁乱被谁踢入祭坛了，但祭坛中我也施法查看过，没有踪迹。”擎涳说，“你再想一想，是不是本就没有带去冥界？”

沈临思忖了片刻道：“没有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沈洪志一直说那玉佩成色不好，其实早就应该丢的。”

“可那不是你出生…..”

“是又如何呢？”沈临苦笑道，“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一种劝慰，以前虽然总说不在意，可有这玉佩在，我就总觉得自己是有父母的人，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孩子，但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自己骗自己呢！与其活在虚假的幻想中，不如早一点接受现实，我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我只有一个名义上的父亲，是个酒鬼猎户，叫沈洪志，仅此而已。”

每每提及自己的身世，尽管沈临脸上带着笑，但擎涳还是能看到他内心的失落与伤怀。想要抱抱他，给他安慰，从前不敢，如今便无可顾及，于是擎涳伸出双臂，将沈临紧紧抱住，在他耳边轻语道：“在我身边，不许伤心。”

沈临将脸埋进擎涳的颈窝，深呼吸，那淡淡的素馨花香像是专属于他的情绪稳定药剂，郁结的心情瞬间被治愈。他回抱住怀里的人，淡笑道：“遵命，神主大人。”

……

“主上，您看这是不是您要寻的东西？”

漆黑昏暗的石壁上投射出一道高大的黑影，一只黑猫将衔着的东西交到黑影手上，黑影捧起手掌，对着铜炉中的火光细细看了许久，突然大笑道：

“没想到，历尽千辛万苦，竟然就在眼前，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黑猫扬起尾巴，眯着眼睛道：“这样一来，主上岂不是马上要夙愿得偿？”

黑影道：“指日可待。”

“属下恭喜主上，贺喜主上，终将完成大业。”

黑影笑着将手扬起，召唤出一道法阵，法阵掀起的风吹散了石壁上的烛火，忽明忽暗的火光投射到石壁上，将一人一猫的影子映照得有些猖狂恐怖。

黑影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法阵中央，本应吸纳进法阵，但没想到的是，忽然腾起一股红色的烟雾，法阵也随即被攻破，渐渐消失。

黑影很是诧异：“怎会如此……”

黑猫围着那东西绕了两圈，不解地问：“主上，难道这东西不对？”

黑影道：“不可能，难道说，还差了些什么……”

红色烟雾消散，却未察觉到半分神力感应，黑影眯着眼睛将那东西重新捧在手上，思忖了片刻说道：“看来，得我亲自出马才行。”

“主上预备如何？”

“不急，至少现在，他们要忙上一阵子了。”

……

玉佩丢失之后，原本以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沈临，最近越来越觉得自己精神大不如从前，不管白天还是黑夜，他总时不时就犯困，成天哈欠连天的。

擎涳用神力为他探过心脉，倒是无异，所以也不知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日，擎涳刚在驳元驿处理完两个私逃逆界的亡魂，一回头，见沈临趴在前殿的桌子上等他等睡着了。

擎涳缓步走到他身边，俯下身看着沈临的睡颜，俊朗的眉眼，挺阔的鼻梁，处处都彰显着他的魅力。神主大人不禁看入迷了，就连沈临突然睁开眼睛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被盯着的人笑着开口道：“再看就要收钱了。”

擎涳这才回了神儿，赶忙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我以为你睡昏过去了。”

沈临坐直身子打了个哈欠，还抻着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趁收回手臂的同时，他趁机搂住了擎涳的腰，将他猛地揽到怀中抱到自己腿上，笑嘻嘻地说：“是吗？所以神主大人是不是又要渡神息救我了？”

“你想得美！”

擎涳为了不摔下来，只好搂住沈临的脖子，这暧昧之极的姿势，不做点儿什么实在是不够应景，于是，两人的脸越挨越近，直到鼻息相缠，唇齿相贴，便就此难以自拔。

谁知，这浪漫的氛围还没持续多久，只听远方传来一声异样的巨响。擎涳慌忙从沈临怀中挣脱，跑到殿外想要查看究竟。

只见西南方的天空腾起一道红色的烟雾，擎涳眉头紧皱，表情有些严肃。

沈临紧随其后，也看到了那远处的红烟，不解地问：“出什么事了？”

擎涳望着红烟说道：“西南方是怨灵坳的方向。”

“怨灵坳又出事了？”沈临惊讶。

擎涳召出一张黑色信笺，快速在上面画了几笔，然后信笺便瞬间燃起火焰，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他曾留给怨灵坳赤焰鬼专门用玉鎏盏联系用的，结果只稍等了片刻，就见半空中浮现出许多金色的字迹，是赤焰鬼的回信：

禀神主，怨灵坳一切如常，但方才听到一声巨响，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既然怨灵坳也没问题，那么这红色的烟是？……

正疑惑着，姜禄阱匆匆赶到驳元驿，神色紧张地跟擎涳说道：“神主，大事不好，四方碑不知为何突然开裂，守碑咒文受损严重。”

“四方碑？”擎涳惊诧道，“刚才那声巨响，是四方碑裂开的声音？”

“是。”姜禄阱道，“属下担心咒文受损会影响到怨灵坳的结界，所以暂时用‘和恃’将裂纹修补，但其中有几道碑文却无论如何也修补不上，不知如何是好，特来请示神主。”

擎涳心觉此事有蹊跷，便忙随姜禄阱一起来到珲柟宫，还未到四方碑就看到空中弥漫着不少红色烟雾，无味道，但却迷人视线。

他召唤神力画出一道神符，试图用神力将裂纹修补，可谁知，神符自下而上修补到一半时，四方碑竟然再次开裂，并且这裂痕比之前更深了许多。

“怎么会这样……”擎涳疑惑道。

沈临也跟他们一起来到了珲柟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四方碑，但不知为何，当他看见四方碑的瞬间，突然觉得颈后的皮肤开始灼烧滚烫起来，就好像双印之力要被启动一样。

沈临强忍住这不适感，慢慢走近四方碑，可谁知，他越是接近，这灼烧感就越加强烈，就在他距离四方碑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突然，石碑上的裂痕再次扩大，竟从碑顶一直延伸至碑底，眼看就要将石碑分割成两半。

“沈临，别动。”擎涳忙叫住他。

沈临站住脚步，看着那开裂的石碑，沉默了片刻道：“阿筠，你说，我之前同你说的那个似真似梦的空间，是不是预示着今日之事？”

在那里，无论沈临触碰什么，都会被爆裂摧毁，如今，竟连接近四方碑都出问题，这难道不是预示着他自身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会对这些圣物造成伤害吗？

擎涳闻言，皱起眉头陷入沉思，沈临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开口道：“我记得曦光上神曾说过，三界恐有变数，而我身上却有超越三界之外的强大力量，所以，上神的意思是不是说，我就是这三界的变数？”

擎涳脸色微沉，眉心紧皱道：“不可能，若如此，师尊定会开门见山，不会闪烁其词，不肯告知我原因的。”

“若他不忍你为难呢？”沈临道，“曦光上神为何不让你轻易交付追形咒的逆咒诀，为何即便远离凡尘避世，也要在居灵湖留下一缕神识，难道不正是因为担心他的徒弟心善重情，有朝一日会被凡情蒙蔽了心绪，所以才不放心的吗？”

听了沈临的话，擎涳突然语塞，他心跳得很快，默默攥紧手心，却因心慌不安而微微颤抖着。只因他明白沈临的意思，并且不能否认的是，他自己也曾有过同样的念头，但却又一次次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当初在逆界初遇沈临的时候，擎涳便质疑过他身上的双印，毕竟传说中拥有双印的人可得永生，但数万年来，逆界却从未出现过这样的人，所以他不止一次觉得，沈临的双印或许是个并不太好的预兆。

到后来，虽然逆界状况频发，可沈临却不遗余力地帮助他解决这些问题。再后来，自己无条件沉沦，于是擎涳便越来越觉得，当初的怀疑并不成立。

可是，不成立不代表不曾存在，如今沈临自己将这疑虑提出，便激起了擎涳深埋内心许久的不安。如果沈临真的是师尊所说的“三界变数”……

不会的，不可能这么巧。

这样的内心纠结一直在折磨着擎涳，如果不是今日沈临被说破，恐怕擎涳就预备一直将这疑虑压入心底封存，永不现世。

“最近三界的一切骚动，包括怨灵坳地脉震荡，归根究底，是因为我来到了逆界，所以，要不要试着让我去……”

“闭嘴！”

擎涳突然打断沈临的话，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沈临的背影，四方碑裂开的缝隙中不断渗出冷风，将沈临的发丝吹乱，裹挟在红烟弥漫之中。那些红色的烟雾好似在沈临周围打转，久久不肯散去。

擎涳就这么定定地望着他，语气坚定，近乎命令地说道：“师尊还说过，变数的源头是那叫‘时轮之心’的法器，在我找到那件法器，修复了四方碑之前，你若再胡说，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没错，还有时轮之心，师尊告诫过他，一定要将时轮之心修复才能稳定三界，所以当下最重要的便是去找回那件法器，而不是被患得患失的情绪搅扰得内心混沌不堪。

沈临侧过脸，对身后发怒的人微微一笑：“神主莫生气，就当我胡诌罢了，只不过，我自请随神主一同去寻那法器，你一人前往，我不放心。”

擎涳其实也担心留下沈临自己在这里，他会因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便点头答应道：“好，但只记住一点…”

“保证听你的话。”

“……知道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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