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沐笙打破了屋内的静默,开口又问道:“恕属下直言,沈公子头上的金乌羽,是哪里来的?”
擎涳闻言,沉了片刻说道:“是我给他的,但不知为何没起效,还是叫他伤成这个样子。”
叶沐笙道:“上古三足金乌的羽毛,是可趋吉避祸,但避的是外来的祸,像沈公子这种‘自残’而伤,是没办法避开的。不过,我找到沈公子的时候,他的额头靠在墙边,额角沾了墙壁上的灰尘,但万幸没有受伤,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他要更进一步伤害自己的时候,金乌羽起了作用。”
擎涳未语,只稍沉默,然后转过头望着叶沐笙,道:“你是如何得知他遇难,从而找到他的?还有之前沈临颈后的膏药,是你在上面加了护持法咒对吗?”
叶沐笙淡淡一笑道:“神主是在怀疑我动机不纯吗?”
擎涳只是冷着脸:“我不希望是。”
叶沐笙笑意更浓,他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笑着说:“神主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觉得和沈公子颇有眼缘,所以多关注些他罢了。”
这样的回答并没能完全让擎涳卸下防备,他微微眯起眼睛看了看叶沐笙,试图看出些许谎言,但却并没有,叶沐笙的笑容自然放松,找不出半点破绽。
擎涳于是转回头望着床上昏迷的人,开口道:“你先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那好,属下先行告退。”
待叶沐笙离开落苑,擎涳站在床边愣了许久,他稍稍缓了缓神儿,低头捡起地上的剪刀,剪刀已经被彻底摔坏不能用了,擎涳只好将剪刀扔在一边,看了看昏迷的人,又看了看旁边的干净衣服。神主大人手一挥,一条火蛇将沈临身上的外衣瞬间燃烧殆尽。
擎涳想拿起干净衣服给他换上,又怕穿衣袖的时候会碰到他的伤口,所以想着干脆先帮他把手包扎好,然后再穿衣服。
于是擎涳又拿起叶沐笙准备好的纱布,怕动作大了弄疼沈临,神主大人便就这么跪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极轻极缓地托起沈临的手,一点一点帮他的伤口缠上纱布。
从没做过这些事的神主大人,略显笨拙地将沈临的双手包了厚厚的好几层,最后打结的时候,沈临突然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看着床边的擎涳,一时间四目相对,擎涳忽然有些慌张似的,开口道:“…弄疼你了?”
沈临只是忽然醒来,神智略显恍惚,等他回过神,见自己正躺在落苑的床上,床边还有一个帮他包扎伤口的皓涅神大人时,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没死。
他低眼看了看自己被包成粽子的双手,又看了看此刻未着寸缕,只盖着一层薄缎锦被的上半身,轻轻一笑,道:“神主大人这是要把我卖到哪儿去?”
“什么?”
沈临的手不方便,只好用眼神示意自己的身上,问擎涳:“我的衣服呢?”
擎涳指着地上两片燃烧后的残骸,如实道:“我烧了。”
沈临吃惊,望着那两片黑乎乎的破布:“烧了?!神主不打算救我也就罢了,放火烧…这未免有些过分了吧。”
擎涳闻言,微微皱眉,看着沈临的眼睛道:“怨灵坳不属三界之内,我身处其中,又设了护法结界,所以无法感知到追形咒。”
竟是这样,沈临恍然大悟,原来就算他把自己弄死,身处怨灵坳的擎涳也是感知不到的,所以之前并不是他骗了自己。
不知为何,沈临的心情忽然好了很多,混沌的神智变得明朗,就连身上的疼痛也骤然减轻了不少。
擎涳的视线下移,盯着沈临的手说道:“不知穿脱衣物会不会碰到你的伤口,所以便把脏衣服烧掉了,你等会儿穿衣服的时候,注意避开手掌的伤。”
他说着,站起身似乎就要离开。沈临用仅露出了几根指尖的手,轻轻拽住擎涳的衣袖,忙说道:“神主这是打算畏罪潜逃了?”
擎涳回头,不解地问:“我何罪之有?”
沈临笑了,低头看了看自己露出锦被外光裸的上半身:“你把我看光了,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想跑吗?”
擎涳:“我方才不是解释过了。”
沈临撇撇嘴:“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你要听什么?”
“我要听神主大人为何如此心慌不安。”
“我?哪有……”擎涳避开视线。
“那为何你手抖得这么厉害?”沈临拽着擎涳的衣袖,盯着那青绿色纱衣下,白皙如玉的手说道。
擎涳一怔,忙不动声色地把双手背后,一本正经地说着:“因为追形咒,我能感知你的疼痛,所以…手有些疼。”
“哦,原来如此…”沈临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可是……我现在手并不是很疼了,没想到神主大人竟还疼成这样,疼到手都抖了啊!”
擎涳未语,沈临便又笑着问他:“神主大人该不会,是心疼我了吧?”
“我……”擎涳语塞,半晌,微红了耳根的神主大人狠狠瞪了沈临一眼,骂了他一句:“荒唐!”
在这逆界之中,沈临最喜欢做的事,莫过于逗弄擎涳了,他喜欢看美人儿恼羞成怒的样子,尤其是神主大人瞪他的那一眼,怒气中裹挟着娇嗔,简直媚到骨子里了,只看一眼便能让人全身的骨头都酥了大半。
“那烦请神主好人做到底,再帮我把衣服穿上,我也不能一直这么光着吧!”沈临不再逗弄他,真把神主大人逗急了,他可招架不住。
擎涳只看了他一眼,说:“你自己穿不了吗?”
沈临举起粽子般的双手道:“神主见过螃蟹穿衣服吗?这手现在就是两只蟹钳,要怎么穿?”
蟹钳这个形容,倒是还挺贴切,擎涳没忍住,嘴角微扬,竟笑了。这抹笑容险些将沈临的魂儿勾了去,他瞬间回想起之前在幻像里看到的擎涳,脸上也带着这样的笑意,舒心放松,可真好看啊……
擎涳当然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收起笑意,转头看了眼床上的人,无奈地将旁边的衣服拿过来,重新跪坐在脚踏上,冷着脸道:“嫌我绑的不好,你有本事自己绑。”
哪儿敢嫌弃啊,沈临回了神儿,笑着道:“没有没有,多谢神主体恤,只是下次再换药的时候就不劳烦了,我可以去找叶先生帮我绑。对了,这药是叶先生给我上的吗?”
擎涳道:“是。”
“怪不得不怎么疼了,叶先生真是神医。”沈临想了想道,“我是被神主救回来的吗?”
擎涳顿了顿,说:“也是叶沐笙。”
沈临不禁感叹着:“那还真的要多谢叶先生了,等我养好了伤,必要亲自上门致谢。”
说到这儿,擎涳扶沈临起来的手一顿,他默默开口道:“你似乎与叶沐笙走得很近?”
沈临说:“叶先生帮了我许多次,是个好人。”
擎涳忽然有种想撤手不管他的冲动,一句“我帮你岂不是更多”,就在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冷冷地开口道:“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和坏人,你若不能分辨,那就不要轻易给别人下定义。”
沈临回头看着扶住他肩膀的擎涳,问:“神主的意思是,叶先生是坏人?”
擎涳瞥了他一眼:“我没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擎涳并未回答,只是将衣服罩在沈临的背上,冷着脸道:“再不抓紧穿好,小心我把这件也烧了!”
不知道神主大人为何突然急了,沈临也不敢问,只能配合他赶忙将衣服套上。擎涳又绕到床边,低头帮沈临系衣带,两人的脸距离很近,一抬头就能将对方装进眼底。
擎涳感受到沈临的呼吸洒落在自己的眉眼间,忽然有些心悸,手上的衣带不知为何怎么都系不好,那两根飘带像心跳一样杂乱不堪。
沈临低头看着埋在自己胸口认真的神主大人,突然笑着说:“神主今日为何总是神不守舍?”
擎涳板着脸反驳他:“你从哪里看出我神不守舍,你眼睛也坏掉了吗?”
沈临却没有说话,只是忽然用他仅存在纱布外的指尖轻触擎涳的手背,这一举动成功让神主大人定在那里,看着他触在自己皮肤上的指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沈临手指温热,那一簇暖意透过擎涳微凉的皮肤传到心尖,最终化成一汪暖洋,浇灌着心上那片枯林。
“神主的手为何这么凉,是疼得还没好吗?这追形咒的后劲儿是不是太大了。”
闻言,擎涳抬眼对上沈临戏谑的目光,他难得的没有生气,也没有躲开他的手,反而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你可知我此刻在想什么?”
沈临摇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你今日死了的话……”
擎涳的话到这里,没再继续往下说,他只稍稍停顿片刻,然后手微颤着躲开沈临的触碰,继续道:“其实,追形咒不只靠心神受损来感知,中咒者想要施咒者立刻出现的时候,是可念动法咒口诀的。”他重新低下头,继续帮沈临系衣带。
“口诀?”擎涳忽然换了话题,沈临倒也没追问,只是歪着头去努力找寻擎涳的眼神,问他道,“有口诀的话,神主为何不早说?”
擎涳的手指纤长,肤若凝脂,指尖挑着衣带灵巧地绕了两圈,那衣带便终于系好了,还被神主大人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然而此时沈临看着他的手指,忽然回想起幻像中的擎涳用指尖划过他的衣领,纤细清润的指尖在他的胸膛打转,每一下都像是戳进了他的心里,麻麻酥酥的。
不行,再这样下去,真的要疯了。
擎涳丝毫不知沈临内心的焦灼,他放下衣带,重抬双眸,看着面前的人说道:“现在告诉你也不迟。”语毕,擎涳轻轻靠近沈临的耳边,将追形咒的口诀耳语给了他。
这样的距离,沈临甚至能感受到神主大人的几缕发丝扫过他的脸颊,微痒,连带着胸口也泛起异样的波动。不知是擎涳念动追形咒的口诀起了效用,还是沈临本就无法沉静的心弦被骤然挑逗。
但也无妨。
此刻的他,心无旁骛,只知道眼前的人带着淡淡的素馨花香,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扑进了他的胸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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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拉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