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恰好是重阳节,刘宁特地空出一天好好陪她四处转转。
她跟许英慈把城内的地方玩了个遍,他就带她去郊外一处景色优美的地方放纸鸢,夏知霜投桃报李,邀请许英慈同游。
刘宁见此,诓来聂桓陪同。
三个姑娘亲亲热热地挤在同一辆马车上。
轿厢内,许英慈抱着夏知霜的手臂撒娇:“多亏姐姐想着我,不然我都不知道下回见聂大哥是什么时候了。”
夏知霜低眉浅笑:“季安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当然盼着你好了。”
许英慈听说了刘宁向她求婚的事,一脸暧昧:“真不愧是我的好嫂子。”
夏知霜顿觉尴尬,这声“嫂子”应下不是,不应也不是,惹得许英慈和坐对面的彩玉直偷乐。
“请嫂子放心,我定会拖住聂大哥让你和兄长独处,以解你们的相思之苦,”许英慈朝彩玉扬眉,“玉姐姐你看如何?”
彩玉很上道:“我不喜人多,等会自己去转转。”
夏知霜拿她们的打趣没辙,叉了块瓜果一人喂一块堵住嘴,以免她们又说什么让人害羞的话来。
到了目的地,姑娘们都醉心优美的风景。
一望无际的绿茵上,各色不知名的鲜花成群连片,蜿蜒水脉穿行其中,水草丰盈,碧波洸朗,澄澈如镜面的溪流倒映明媚晴空。
许英慈开玩笑说:“要不是沾了夏姐姐的光,这么好的地方,某个人还不知道要收藏多久呢。”
刘宁用扇柄轻敲她脑袋:“你兄长我也是才发现不久。”
许英慈立刻喊痛,嚷嚷着要离他远一点,拖走在他们身后充当背景板的聂桓,后边跟着提纸鸢的仆役。
聂桓频频回头看他们,脸上写着“救救我”三个字。
几人移目,装作没看见。
然后彩玉以赏景散心为由,带上丫头和护卫到另一边去了。
众人兵分三路,各找各的乐趣。
纸鸢升空,夏知霜手执线辘,刘宁在旁边指点该怎样控制力道。
随行的暗卫没闲着,拿运来的材料各司其职,有的夯地基,有的抬木屋的框架,有的化身木匠做桌凳。
比起放纸鸢,他们在那头熟练的展示才能更让夏知霜感兴趣。
渐渐地,她的目光大多落在拔地而起的木屋上。
令人意外的是,暗卫首领杜川颇有艺术造诣,他一个平时杀人不眨眼的武夫,快乐地指挥下属泼洒颜料给木屋绘画。
夏知霜惊叹:“难道你们刘家的暗卫都像你一样,个个多才多艺。”
“时势造就,技多不压身,”刘宁把线辘交给仆役,摸着下巴点评,“白鹤的神态稍显死板,其余尚可。”
她作追忆状:“三扬城附近,你曾叫我过去避难的竹屋就是他们建的?”
刘宁道:“不是他们,是前一批暗卫。”
叛军戕害加上几年战乱,当年那一批精锐暗卫如今所剩无几。
他避谈伤心事,转而说:“三扬有位隐居的乐师,于我亦师亦友,我每岁去一趟寻他切磋技艺,若是时间宽裕,我们结伴踏青、跑马和打猎,索性建个竹屋歇脚之用。”
自他上任总督,那位乐师主动疏离,他没再亲自去过竹屋。
后来她也没能用上那个小屋。
夏知霜察觉到他心情转变,换了个话题。
“对了,我来前还说吹曲子给你听,希望得到刘大才子的点评,没想到真来了里兴却找不到机会,这些日子没碰乐器,不知道手生没有。”
“怪我,最近公事繁杂,没能抽开身。”
刘宁马上道歉,领她到木屋里喝茶歇息,转念提出一个好主意。
“晚些时候我带你去个好地方,那里很适合吹曲。点评倒不必了,各人吹奏的风格迥然有异,真心喜爱音律的人吹出来的都是好曲子。”
“嗯!”夏知霜眉眼带笑,欣然应允。
刘宁挥退下属,给她倒茶,夹点心和果脯。
点心盒是他带来的,他记下了她的喜好,所带都是她爱吃的零嘴。
二人品茗闲谈,不知不觉聊到各地的复杂局势。
许英慈他们回来后,没料到好不容易出来散心一趟,他俩居然还聊这般严肃的话题。
彩玉和聂桓聚精会神旁听,时不时插上几句话,只有许英慈百无聊赖。
许英慈叫人拿来纸笔,时而勾勒外面的风景,时而描屋内的几人。
画好几幅,他们四人还在津津有味聊着时政,她都要犯困了,作势喊饿打断他们没完没了的话题。
于是车队驶回城内,去许英慈推荐的酒楼一同用了顿晚饭,当做夏知霜和彩玉的践行宴。
几人分开后,刘宁携夏知霜去往一段幽静的河岸。
河边的杨柳枝垂悬飘荡,对岸灯火通明,行人熙攘,夜风习习中,从此处看去很有意境,繁华景象尽收眼底。
刘宁比出“请”的姿势,夏知霜轻轻颔首。
二人手持萧笛,默契的同奏《东门之杨》。
笛声高亢,时慕时怨,凄厉悲凉。
箫声低沉,如泣如诉,幽怨沧桑。
词句本身比较短,来回轮词三遍,每次对应的曲调不同,生生把简短的四言诗谱成了一曲仙乐。
对岸听到乐声的人自发聚集,俱都闭目倾听。
曲子步入尾声,城内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天幕绽开缤纷的烟火。
二人放下乐器,仰望空中朵朵绚烂又短暂的烟花,两心受到了触动。
诗歌中的主人公确有其人么?如果是真实存在过的人物,那个人在诗经之外最终有没有等来恋人呢,倘若没有等来,他们的感情难道就如同美丽的烟花一样转瞬即逝么?
答案不得而知。
他们从中学到的,唯有珍惜当下。
刘宁握紧洞箫,轻声道:“我知你才脱离不幸的姻缘,想是不愿那么快谈论婚事,只是,时间不等人。”
夏知霜心头一跳,目光从烟花移向他,预料到他接下来的话。
刘宁回身望去,直视她波光潋滟的美眸,语气不急不躁,可是比往时每一次都认真。
“里兴是不比青阳让你觉得舒适,我会尽我所能让你住得安心,知霜,你愿不愿意到里兴来长居呢?实不相瞒,我不敢妄断今后时势会如何,我只敢承诺,不管发生何事,我以命护你。”
这是她第二次被求婚,不亚于初次经历时的喜悦和激动。
夏知霜扛不住他越来越灼热的视线,害羞地低下头去,感觉到自己的脸烫得吓人,不用看就知道红得厉害。
天际的烟花绽开后即刻消弭,一点痕迹都寻不到了,仿佛适才的绚烂只是南柯一梦。
她迅速恢复冷静,侧过身去:“那么多人对督宪交口称誉,我若搬来里兴,岂非要经常生闷气。”
她上次“生气”便是淇使献来美人之时。
刘宁意会言外之意,含笑睇她,一脸正色的保证:“我从不打诳语,信中向往大雁忠贞亦非假话,我刘宁在此起誓,今生唯你一妻,不论我身在何地,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夏知霜见他当真举手起誓,还要说些什么违者天打雷劈的话,她赶忙作势阻止,没再顾左右而言他,下定决心般的表态:“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这句承诺直白的回应了他的求娶,到此,他们两心相许,盟定了终身。
刘宁如释重负,冁然而笑。
天幕又续上了烟花,两只咫尺的手,自然而然的牵到了一处。
二人没再言语,静心观景,无声胜有声。
回到客栈。
彩玉听到喜讯后,悬着的心终于落实了,连说:“太好了,太好了!”
从今往后,观东再也没有能随意欺压她们了!
夏知霜喜忧参半。
彩玉察言观色:“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你怎生愁眉苦脸?”
夏知霜沉默良久,终是把难以齿启的苦恼说与她听。
通过人生中的第一次与人牵手,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嫁人意味着要“坦诚相见”。
她在陈家过得太苦,身上留了不少伤疤,虽说以刘宁的秉性不会嫌弃她,但日久天长,她担心丑陋的疤痕会成为夫妻情淡的因素。
先前不是没想过祛掉,就算不嫁人她也不希望终身携带伤痕,瓶瓶罐罐的膏药用过不少,始终不见多少成效。
彩玉掩去愁丝,出言安慰:“他心中若有你,看到你的伤痕怜惜还来不及,怎会有二心呢……你若还在意,大不了咱们回青阳后加派人手寻觅灵药,日久天长,总会有法子的。”
也只好如此了,夏知霜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翌日清晨,聂桓奉命送她远行,许英慈闹着要跟来。
他们的车马前脚刚离开里兴,刘宁应鲁元的邀约出发石答郡的彤州公干。
抵达墨同郡的界碑,许英慈眼眶发红,依依不舍的跟彩玉告别。
另一边,夏知霜跟聂桓用官面上的话辞别,大意是感谢他辛苦护送,望他们回路注意安全什么的。
趁人不注意,她意味深长地说:“英慈是个好姑娘,若是无婚约在身,媒人怕是要踏破门槛了。”
许氏是当地大族,嫡系虽只剩兄妹二人,但亲戚众多,且多居高位,显赫程度只比刘氏差一头。
刨去家世,许英慈娇俏可人,不缺倾慕她的男子。
夏知霜就听过她抱怨,说别的公子明知她名花有主还上来示好,烦不胜烦。
日后她和刘宁退婚的消息传开,媒人势必闻风而动,如果聂桓再犹豫不决,惹恼做主她婚事的许睿,许睿一气之下将许英慈许配他人,到时就追悔莫及了。
她这番提醒是出于好意,算作答谢许英慈多日的陪伴,期望许英慈能如愿以偿。
聂桓愣了数息,默默对她行了半礼。
夏知霜摸不准他想没想通,反正意思传达到了就行,各人有各人的造化。
车队离开界碑,驶入台开郡。
由于不赶时间,她和彩玉边走边玩,顺道去巡查台开郡的店铺。
回到青阳城已至十月初。
不久,里兴那边公布了刘宁和许英慈退婚的消息,刘宁是观东四郡最受瞩目的人,他的一言一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此事自然让观东炸开了锅。
众人热议两月,又被接二连三的消息砸晕了头。
聂桓和许英慈订婚,令人大跌眼镜。
刘宁公开追求夏知霜,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夏知霜刚听到消息时,差点被茶水呛死。
我滴个龟龟,身为传闻中的女主角,她怎么是最后一个知情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留别妻》苏武,西汉
卜算子·我住长江头——《卜算子·我住长江头》李之仪,北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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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