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归来那一夜 第14章 第 14 章

*

杭述稳与班弈先在望春风中赏花赏月，至于花席谦与查良意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他们不得而知。

邀请许多平辈来别庄小住二日，原本就是花府的幌子。

真正被邀请而来的，只有查良意一人。

坐在辘辘远去的马车上，杭述稳看着手中的牡丹酥，道：“我还没见过青色的牡丹酥呢。”

看她爱不释手，班弈先说道：“巧了不是？前几日厨娘还说，要给你常吃的牡丹酥换些新鲜颜色，也许回家就能吃上了。”

“厨娘好厉害，我好幸福。”

杭述稳一手捧脸，笑得满足。

回到群芳榭，班弈先才休息不久，门房便来通传某某某登门，有要事相商。

他前脚刚走，五彩斑斓的牡丹酥就呈了上来。

临近傍晚，班弈先还没忙完。

杭述稳终于敲定要送给花席谦与查良意的歉礼，忖度着该何时、以何种名头送过去。

丹青话接上回，继续讲述着曹州奇事之金蟾报恩的故事。

她的故事跌宕起伏，越讲越长。

三人围桌而坐，杭述稳与蒹葭听得津津有味。

丹青一拍桌板，惟妙惟肖地学起那个挟恩图报的恶人，凶神恶煞道：“你既为金蟾，报恩为何不吐金锭？看我不揭你的皮，剖你的腹……”

杭述稳眼也不敢眨，屏住了呼吸。

*

夜静人深时，杭述稳摊饼子一样翻来覆去。

世上烦心事还真不少。

过日子就是这样，她才处理完一件事，下一件事又马不停蹄地跑来了。

五月初一，是表婶的生辰。

掐指算算，也没剩几天了。

杭述稳还没想好要送什么贺礼。

杭述稳左思右想，胳膊肘捣来捣去。

“那株大珊瑚怎么样？表婶会喜欢吧？”

她拨弄着头发，眼中忽然一亮。

“还不错。”

班弈先道。

过了片刻，杭述稳又变了口风。

“我记得，你私库里还有一个寿星捧桃的根雕。”

“也可以。”

班弈先没有意见。

杭述稳稍作思考，又换了目标。

“你说，那尊飞鹤拜寿的青玉雕像是不是也很合适？”

“挺好的。”

班弈先说完，又冷不丁冒出一句：“其实我还有些私产，你若得空，可以去看看。”

杭述稳转过脸，疑惑地与他对视。

“看你的私产做什么？你私库中的东西够多了，我已经挑花眼了。”

“……”

班弈先：“不去也行。”

杭述稳安抚性地拍拍他的胳膊：“别生气。你说的私产，无非是些地契房契商铺，并不适合拜寿。我们若送这个，一定会被表婶身边的嬷嬷打出来的。”

“我还没蠢到以地契房契商铺作祝寿礼，”班弈先干脆转过身看她，一手支起脑袋，说道，“其实……抱香坡上有一个藏宝洞。”

“抱香坡？藏宝洞？”

杭述稳一愣，大惊失色道：“你让鬼给你守财啊？”

班弈先被她陡然变幻的神情逗得笑了笑，“其实我也只去过三五次，没看见什么鬼。洞中的宝贝琳琅满目，每一件都是无价之宝。你当真不想去看看？”

杭述稳别过脸：“东西再好，那也是抱香坡上的，我不去。”

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来。

“不对啊，你的钱不是都在我手里吗？藏宝洞之类的，我从来没听你说过，怎么突然多了一处私产？”

杭述稳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班弈先，“说，你是不是还有别的私房钱？”

班弈先大呼冤枉，起身走到她的妆台前，拉开一个妆匣，取出一把闪闪的金钥匙。

“这把钥匙，成亲当夜我就放在了你的妆匣里。”他无奈地说，“我以为你早就看见了，可你方才说这个玉雕、道那个珊瑚，绝口不提这把钥匙，我才发觉，你似乎还不知道它的存在。”

杭述稳接过金钥匙：“这个妆匣里放的都是我不喜欢胭脂水粉，成亲后就没打开过，你若不说，我这辈子都发现不了的。”

班弈先茫然：“可是它就放在你的妆台上，不喜欢的东西不应该丢掉吗？”

杭述稳把妆匣好生收了起来：“这些胭脂都贵贵的，我一次都没有用过，舍不得丢。”

金钥匙被放进衣橱，杭述稳的心头突然涌现出许多怪异。

“你一直在书院读书，至多也是照管一下家里的生意，公爹、婆母身体硬朗，你年纪轻轻，怎么会有这样一处私产呢？还是在抱香坡那种地方……”

班弈先在床沿边坐下，回答道：“钥匙是我爹亲手交给我的。”

“那你不该说藏宝洞是你的私产，应该叫它传家宝才对。”

杭述稳纠正他。

“可是只有我知道洞穴在哪里。”

班弈先面不改色地说：“藏宝洞是班香族叔的私库，他年纪轻轻去世，只留下一把金钥匙，没有告知旁人藏宝洞的位置。班家数代单传，流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谁找到了藏宝洞，里面的东西就归谁。”

杭述稳无言半晌，“你们家的奇人还挺多。”

班弈先一本正经，“你知道的，班香族叔只有十一岁。”

“也是。”杭述稳想了一想，点头说，“十一岁正是玩心大起，喜欢藏宝寻宝的年纪。”

班弈先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没头没尾道：“我记得，你上次来曹州的时候也是十一岁。”

“对呀。”杭述稳掐指算了算，“说是四年前，其实已经快五年了呢。”

她原先的思绪没有被班弈先突如其来的话题打断，蹙眉问他：“抱香坡远离曹州城，又荒废了许多年，你怎么会找到那里去呢？”

“或许是缘分使然吧。”

班弈先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提议道：“明日我陪你去看看？”

杭述稳想也不想，脱口拒绝了他。

“不用了，我不想去抱香坡，还是留在家里听丹青讲故事吧。”

“好。”

班弈先温柔地摸了摸杭述稳垂在身前的发丝。

杭述稳反问他：“你呢，明日还要出门吗？”

班弈先“嗯”了一声：“要去绣楼转一圈儿。”

杭述稳已经打定主意了，“我想好了，那个飞鹤拜寿青玉雕，雕刻得细致精美，又大又好看，表婶又喜欢青色，用它祝寿再合适不过了。”

“是很合适。”

班弈先握着她的手，两人共同进入了梦乡。

*

丹青终于讲到了金蟾重返天庭，恶人自食恶果的结局，杭述稳与蒹葭听得拍手称快。

班弈先例行巡视归来，杭述稳冲他招摆着手。

“你终于回来了。”

班弈先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又反手握住。

“终于？我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

他话中的笑意清晰可辨，手握得更紧。

杭述稳叹一口气，说道：“竟然才一个时辰吗？我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你今日怎么……”

班弈先被这句甜言蜜语弄得晕头转向，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极为精彩。

杭述稳说：“我觉得在厨房里快呆了十年了，竟然才过去一个时辰。”

原来不是思之如狂。

班弈先清咳一声，浮动的心思冷静了不少。

杭述稳将桌上的糕点向前一推，“快来尝尝这个。”

班弈先捏起一块，“这是……”

厨娘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眼前的牡丹酥虽然颜色正常，但与小厨房做出来的却不太一样。

杭述稳贴心地为他解疑答惑：“这是牡丹酥啊。”

班弈先知道这是牡丹酥，但……

这猫嫌狗弃的形状，是用脚捏的吗？

杭述稳拍拍胸口，挺直腰杆说：“我做的哦。”

班弈先立刻变脸，觉得手中这块牡丹酥真是人见人爱，拥有绝无仅有的精美外观。

杭述稳晶亮的眼眸中充满了紧张与期待：“这还是我第二次做东西呢，第一次是给我爹我娘捏馒头。”

提及杭百川与宋厘微，她就忍不住箩筐倒豆子一样滔滔不绝地说。

“尽管我揉的面不结实，捏出来的馒头也不好看，吃起来味道也很怪，但是他们都很高兴，给了我一个大红包。”

班弈先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哝，大红包。”

杭述稳含笑打他一下，推着他的手，催促道：“趁着现在还热乎，你快尝尝，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在她亮如星子的眼神中，班弈先咬了一口牡丹酥，细嚼慢咽。

杭述稳：“怎么样？好吃吗？”

这可是最厉害的厨娘手把手教她的，一定错不了。

“好吃。”

班弈先点头，把银票塞在了她手中。

杭述稳翻开一个崭新的小本儿，提笔问他：“会不会太甜？”

看着封皮上“稳稳大王决战牡丹酥”九个字，班弈先昧着良心说：“不会。”

因为很苦。

为了维护稳稳大王的决战战绩，班弈先连酥带碟地直接端了起来，准备瞒天过海。

“很好吃，我很喜欢，我要放在书房里慢慢吃。”

杭述稳激动万分地晃着蒹葭的手笔：“蒹葭，我做成功了！”

她指如闪电，飞快地从碟子上拿了一块，班弈先来不及阻止，杭述稳就咬下了半块儿。

“我就知道我还是有几分天赋的，哪有人干什么什么不行的……”

话至中途，一张小脸便皱成一团，杭述稳的眼底涨潮般冒出一团眼泪。

“怎么这么苦？”

蒹葭连忙倒了一杯清茶，杭述稳咕嘟咕嘟喝下，舌尖的苦涩感才消退些许。

她神色失落，有些伤心。

“真是白瞎了这几朵牡丹。”

“不会白瞎的，我可以都吃完。”班弈先又捏起一块儿，说道：“我就喜欢吃苦味儿的牡丹酥。”

不知是不是错觉，杭述稳发现，他的眼圈竟然泛起湿红。

“夫君，你怎么哭了？”方才的失落一扫而空，杭述稳放轻了声音，担忧无比，“我知道你是不忍我伤心，但这碟牡丹酥实在是太苦了，你别吃了，我下次放多多的糖，再做给你吃好不好？”

班弈先摸了摸眼眶，“我没哭啊。”

杭述稳以为他是脸皮薄，不肯承认，岔开话题问他：“绣楼中一切都好吗？”

班弈先与她一同坐下：“一切安好。”

在他的坚持不懈下，这碟苦涩无边的牡丹酥，还是出现在了书房。

惨白的手指捏起一块奇形怪状的牡丹酥，班弈先脸庞上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

香：希望老婆用我的东西，花我的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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