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挽青的病,在楚肆近乎严苛的监督和太医的精心调理下,终于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有了明显的好转。她已能自行下榻走动片刻,脸上也恢复了些许血色,虽仍比常人显得单薄,但那双眸子里的神采,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坚定。
楚肆履行了他的承诺。
这一日,他推掉了所有非必要的政务,亲自陪着江挽青,乘坐一辆并不起眼却内里布置得极为舒适温暖的马车,出了京城,前往西郊最有名的栖霞山赏枫。
马车轱辘压在铺满落叶的山路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江挽青微微掀开车帘一角,带着草木清香的凉风拂面而来,让她精神一振。窗外,层林尽染,漫山遍野的枫叶如同燃烧的火焰,又似天边瑰丽的晚霞,绚烂夺目。这是她被禁锢在宫墙和病榻上许久后,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自然的壮阔与生机。
“可是冷了?”楚肆见她望着窗外出神,担心山风凛冽,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自己宽大的披风将她裹紧。
江挽青靠在他坚实温暖的胸膛,摇了摇头,唇角弯起:“不冷。只是觉得……真好。”
是啊,真好。能挣脱病痛的束缚,能离开那些阴谋算计的漩涡,能与心爱之人并肩,看这天地浩大,岁月静好。这一刻的安宁,是她过去不敢奢望的。
楚肆低头看着她被枫叶映衬得微红的脸颊,看着她眼中纯粹的欣悦,心中那片因朝堂争斗而冰封的角落,也仿佛被这漫山红枫点燃,变得温暖而柔软。他收紧了手臂,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待诸事平定,本王常带你出来走走。”
马车在山腰一处视野极佳的平台停下。楚肆先下车,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江挽青抱了下来,动作轻柔,仿佛对待稀世珍宝。
平台上早已有侍卫清场并布置好了软榻、暖炉和茶点。江挽青披着厚厚的狐裘,坐在软榻上,楚肆则站在她身侧,与她一同眺望。
放眼望去,群山连绵,枫红似海,间或点缀着苍松翠柏,色彩浓烈得如同打翻了画师的调色盘。天高云淡,偶有飞鸟掠过,更显天地空阔。
“王爷你看,”江挽青伸手指向远处山涧一道若隐若现的飞瀑,“像不像一匹白练,挂在这红绸之上?”
楚肆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目光柔和:“嗯,很像。”他关注的并非景色,而是她此刻眉眼弯弯、难得轻松的模样。他甚至觉得,这满山枫叶,也不及她此刻唇边那抹笑意动人。
两人静静欣赏着美景,偶尔低语几句。江挽青身体尚未完全康复,站不了多久,大部分时间便坐着。楚肆也不觉得无聊,或是为她斟上一杯热茶,或是将剥好的坚果放入她手中,或是 simply 站在那里,成为她最安稳的依靠。
“王爷,”江挽青忽然轻声开口,目光从枫叶上收回,看向楚肆,带着一丝凝重,“北漠之事,王爷心中……可有定计了?”
即便是在这难得的闲暇时刻,那悬而未决的危机,依旧萦绕在心头。
楚肆知道她心中记挂,并未回避。他负手而立,望着北方,眼神逐渐变得深沉锐利:“北漠三王子拓跋弘,野心勃勃,一直觊觎我大燕富庶。此次勾结林文敬之流,无非是想里应外合,乱我江南,耗我国力,伺机南下。”
他顿了顿,继续道:“直接兴兵,确如你所言,时机未到,且易引发两国大战,生灵涂炭。但,本王也不会任由他如此算计。”
“王爷是想……”江挽青心中微动。
“拓跋弘在其国内,也并非没有对手。”楚肆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他的大哥,北漠大王子拓跋烈,性情暴虐却勇武,一直不服其父王偏爱三子。而他们的西边,还有虎视眈眈的西戎……有时候,让别人忙起来,比自己动手,更有效。”
他的话点到即止,但江挽青已然明白。这是要利用北漠内部的矛盾,甚至联合其敌人,进行制衡。此乃更高明的权术。
“王爷此计甚妙。”江挽青由衷赞道,“只是,操作起来,需极度隐秘与谨慎。”
“放心。”楚肆转身,看向她,目光笃定,“本王已遣使秘密前往西戎,亦有人在与拓跋烈接触。他们想要军械,想要搅乱大燕,本王便让他们……自食其果。”
他的话语中带着强大的自信与掌控力。江挽青看着他立于漫山红枫之前,玄衣墨发,身姿挺拔,仿佛这天地间的风云,皆在他翻手之间。这就是她选择的夫君,一个足以支撑起这万里江山的男人。
心中那丝因北漠而起的忧虑,渐渐被一种坚定的信任所取代。
夕阳西下,将天边的云彩和山间的枫叶染成了更加浓烈的金红色。楚肆怕江挽青受累,便吩咐启程回府。
回程的马车上,江挽青因白日里耗费了精神,靠在楚肆肩头沉沉睡去。楚肆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拉过一旁的锦毯仔细为她盖好。
他看着怀中人恬静的睡颜,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呼吸均匀清浅。与外间那绚烂却带着肃杀之气的秋色不同,她的存在,是他内心深处唯一的宁静与柔软。
他轻轻握住她放在膝上的手,指尖传来微凉的温度,他却觉得无比踏实。
“挽青,” 他在心中默念,“这江山太重,风雨太多。但有你在身边,本王便无所畏惧。”
马车在官道上平稳行驶,载着相依的两人,驶向那依旧隐藏着无数挑战与危机的京城,也驶向他们共同面对的未来。栖霞山的一日偷闲,如同战鼓暂歇时的一段清平调,为他们注入了继续前行、并肩作战的勇气与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