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旬舟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瓷瓶,思绪被带回到了三年前,他们的第一次相遇。
那是个月色皎洁的夜晚。
太子病重,他从边关被急召回宫,随行将士不过寥寥几人。
行至半路,忽遇埋伏,尽管将士们各个身手不凡,但终究还是寡不敌众,最后仅剩他一人,也已是强弩之末。
就在他以为此次必死无疑之际,忽然一阵清越的笛音传入耳中,是他从未听过的曲调。
他抬眸就见到了此生再难忘怀的那一幕。
月光下,诺敏立于枯木枝头,一管白玉短笛抵在唇边,朱红色衣袂,随风翻飞,耳边铃铛叮铃作响。
笛声忽而由缓转急,霎时间,四周响起细密的窸窣声,无数墨色小虫从森林中爬出,绕过他,爬向了他周遭的刺客。
顷刻间,那些刺客面色发青,倒地抽搐而亡。
待一切平息,她轻飘飘落在他身侧,昳丽的五官让他愣了一瞬。
给他探过脉后,她从锦囊中掏出一个白玉瓷瓶扔给他,再留下一句:“我叫诺敏,这个人情,武成王就先欠着吧。”
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半晌后,谢旬舟才从思绪中回神,收起手中的药瓶:“跟她说我一定赴约。”
轩辕皇宫,勤政殿内。
尽管是白昼,依旧烛火摇曳,跳动的光芒映在年轻帝王深邃的眉眼间。
万俟庭正批阅着奏章,总管李明德轻手轻脚地呈上一封密信,火漆上印着狼首图腾。
他放下手中的朱笔,拆开信,起初神色淡然,忽而目光定住在那句“铁矿仅剩十之一二”上,久久不能挪动。
又想起那日诺敏说的“赔礼”,他眉峰微扬,嗤笑一声:“原来是这个赔礼。”
“坏了朕两次好事,跳个舞怎能解朕郁结呢。”
他缓缓靠向椅背,指节无意识摩挲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淡声开口:“李明德,朕五日后的寿宴,北朔派何人前来?”
“陛下,是北朔的大公主和四公主。”
“还真是巧啊。”
忽而一道清凌凌的女声穿透朱漆殿门,传入殿内。
“臣女沈婉楹,求见陛下。”
御前太监云驰躬身趋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陛下,是永安侯嫡女求见。”
万俟庭拿起朱笔,奏折上的墨迹遒劲有力:“告诉她,若想为太后尽孝心,朕可开恩允她入内陪伴。只是太后什么时候出来,她亦是。”
话音刚落,殿外忽传来环佩相交的响声。
沈婉楹想用力推开禁卫军,下一刻,刀鞘已经交错横在她身前。
她抬眸就看到了从殿内踱步而来的万俟庭,立马伏跪在地:“陛下,姑母年事已高,求陛下念在当年的抚育之情......”
一声嗤笑打断了她的请求:“抚育之情?”
“你说的也对。”
她还没来得及叩谢,下一句接踵而至:“朕要是不念她三年的抚育之情,此刻她就应该躺在乱葬岗陪先皇了。”
“陛...陛下......”
万俟庭睨了一眼满目震惊的沈婉楹:“回去吧,朕看在你父亲的份上,这次就算了。”
待回到永安侯府,沈婉楹甚至来不及换下那身繁复的襦裙,就直往永安侯书房而去。
沈青野正临窗而立,手中捧着本儒家典籍,听见响动也不回头:“碰壁了?”
沈婉楹喘匀了气,才开口道:“父亲早知如此?”
书案上的宣纸被风掀起一角,沈青野这才关窗转身:“陛下和太后之间,本就是死结,旁人无从插手,你以后少去寿康宫,她早就不是你记忆中的姑母了。”
沈婉楹环顾了下四周,轻声道:“父亲,陛...陛下说,说先帝在乱葬岗......”
沈青野叹了口气:“先帝自己做的孽罢了。”
“此事入了你的耳,你就给为父忘掉,切不可声张!”
“太后之前想让你进宫,为父就不同意,皇宫是什么好地方不成,她自己拎不清,害了两个孩子,还想搭上你,休想!”
“害了谁?”沈婉楹还待再问,就被沈青野赶出了门。
等房门关上,沈青野从书架后的暗格中取出一幅画像,缓缓打开,画中人正垂眸安抚着一只猫儿,神色温柔宁静。
当年对她一见倾心的不止先帝,还有跟在先帝身后的他,只是没想到先帝薄恩寡义,竟抢夺臣妻,终至她香消玉殒。
她若知晓她和那人的孩子登上了高位,应该会安息了吧。
沈青野喃喃自语:“若真的在天有灵,就保佑保佑你的儿子别再自苦了。”
夜色如墨,一废弃的寺庙内,蛛网暗结,三道黑影静立在佛像前,如鬼似魅。
为首的黑衣人眸色暗沉,指尖在刀鞘上划过:“消息准确?”
站在他左侧的黑影低声答道:“三日后未时,北朔公主的车驾会经过云平山脉,那是通往轩辕最近的一条官道。”
“云平山脉有一处山谷,是她们的必经之地,那里正是动手的好地方。”
站在他右侧的黑影,从袖中抽出一卷羊皮舆图,缓缓展开,恨声道:“若不是布日固德太过优柔寡断,北朔早就成为主子的囊中之物!”
为首的黑衣人瞥了那人一眼:“此次务必一击毙命,绝不可让她活着离开云平山脉!”
又从行囊中取出两张鬼傩面递给那二人:“主子交待,若你们二人联手都无法取她性命,就用此法,必定能成!”
那二人互看了一眼,眼中俱是震惊。
这大公主竟然让主人这么忌惮,不通武艺的人带上这鬼傩面,都力量非常,何况他们二人。
待谋划完成,三人同时离开。
烛火倏然熄灭,寺庙重归死寂,佛首斜坠在供台上,悲悯的眼眸半阖着。
山谷幽深,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凿,只余一线天光漏下。
车轮碾过碎石,发出辘辘声。
诺敏端坐在车内,正闭目养神,她忽而伸出两指敲了敲车架,乌云娜打马靠近。
“乌云娜,有‘客’来了。”
躺在她腿上,手执话本子的苏日娜,迅急抬头,眸色发亮:“阿姐,我能去试试吗?”
诺敏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给我安静的在这儿躺着。”
苏日娜伸手揉了揉额角,撇嘴道:“知道了。”
突然,马儿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嘶,车厢猛的倾斜,几支玄铁箭破空而来,钉入车辕。
“有埋伏!”乌云娜厉声大喝。
霎时间,几十道黑影自峭壁飞掠而下,如鬼魅般悄声落地,将车队团团围住,这些刺客皆身着玄色衣裳,面覆黑巾。
双方一触即发,已经缠斗在一起。
乌云娜缓缓靠近车窗,呼吸变得凝重,低声道:“殿下,对方皆是高手。”
诺敏凝了苏日娜一眼,对娜兰娜仁吩咐道:“你们看好她。”
她从腰间取下短笛,掀帘而出。
诺敏站在车辕上,看着渐成颓势的隐枭卫,将短笛抵在唇边,曲调如梦似幻。
霎时间,从峭壁两侧飞出银翅的飞蛾,直直扑向那些黑影的耳道,顿时已有大半的人,七窍流血而亡。
那为首的二人见状,再不犹豫,解掉面巾,取出随身的鬼傩面戴上,再睁眼时,眼眸已变得漆黑一片,直冲诺敏杀来。
她把短笛放回腰间,吩咐乌云娜:“这二人交给本宫,其他人已不足为惧,记得留活口。”
又看向已然失去神志,敌我不分的那两人,嘴边勾起一抹嘲讽:“还真是舍得,傀儡咒杀术都用上了。”
诺敏旋身避开迎面劈来的刀锋,青丝却不及躲避,被削掉半缕,她微微皱眉:“本宫脾气真的不好。”
她指尖银光乍现,四根银针已经精准的打入那二人的穴道,那银针上的“红颜醉”,足以让常人瞬间瘫软,但对他们,却只能困住片刻。
她后退三步,反手扯下腰间玉带,只听“铮”的一声清鸣,那看似普通的玉带竟化作九节长鞭,倒刺凌厉。
长鞭如灵蛇出洞,卷住一个傀儡的手腕,鞭上倒刺入肉三分。
诺敏腕间微微用力抬起,那傀儡便被甩向同伴,二人齐齐摔倒。
而那被长鞭裹过的手腕,皮肉翻飞,竟隐隐呈现黑色。
不过瞬间,那傀儡便化成一摊血水。
她轻轻甩了甩鞭上的血珠,睨向那倒在地上溅了一脸血,又以诡异姿势重新站起的傀儡:“到你了。”
她足尖轻点,跃至车架上空,手腕一抖,九节长鞭节节相撞。
她素手轻扬,长鞭尾如活物般在空中回转,带着未干的血迹缠向那第二个傀儡的脖颈,鞭刺精准扣住喉骨,手腕回收,霎时尸首分离。
她跃下马车,将长鞭递给乌云娜:“可有活口?”
“殿下恕罪,属下还没来得及审问,刺客均已中毒身亡。”
诺敏接过乌云娜递来的锦帕,细细擦拭手上沾染的血迹,淡声开口:“阁下可看够了?”
她抬眸望向右侧峭壁上方,那抹玄色的袍角,唇边泛起冷意:“要么滚下来,要么死在上面。”
崖边缓缓出现几抹身影,以玄色衣袍那人为首,朝下方看来。
金纹墨靴踏碎枯枝,来人玄袍玉冠,他五官深邃,轮廓硬朗,若不是眉眼间的戏谑,当的一句公子世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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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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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风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