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葬大娘之后,天色已经完了,按规矩来说,司言茉这个嫁出去的女儿是不能在初一的时候回娘家的,可她现在顾不了这些。
她要知道的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导致原本的命格被改动这么多。
司言茉找到司谏文,对方还有些意外,刚要开口说她今日不该来,却被女儿见山的问题镇住。
“爹爹,商会如今有朝廷的人在控制,对吗?”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窗户。
见窗户开着,走过去四下张望确定没人后将窗户关上,又到门口告诉下人任何人都不许过来,关了门才看向司言茉,眼神中满是惊恐,“是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爹爹,我问你商会是不是在被朝廷的人控制?”
司谏文没回话。他想要摇头,又停下,有些不安的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发现没有茶水又只能放下。
就在这时,周言卿拿起茶壶提他倒了一杯,开口:“岳丈不必担忧,小婿在这儿,您有话直说就好。”
他还是没有拿起茶杯,“就算是你,这事也是不该问的。”
司谏文叹了口气,“茉儿,有些事不要掺和,对你,对殿下都不好。”
“若本王说,本王偏要掺和呢?”周言卿的声音带上几分往日的威严。
他问:“是户部?”
司谏文依旧没有回答,转身想要走,被司言茉拦住,“爹爹,此事事关重大。”
他被女儿这副刨根问底的架势弄得有些恼怒,吼道:“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吼完他又立马后悔。司言茉姐妹长这么大,他都没舍得骂过一句,如今司言茉都这么大了还被他当着夫君的面吼,怎么挂得住脸?
他开口想要道歉,“茉儿,爹爹……”
司言茉抬手示意他不用说,“没关系,爹爹,我知道你想保护我,但女儿已经长大了,而且这事真的对我们很重要。是户部吗?”
看来今天要是不给个答案,他是出不去这个门了。
司谏文摇摇头,回身坐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似乎是在想该怎么说。
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委婉的话来,只能干脆道:“是陛下。”
南皇?!
司言茉皱眉,想要从自己之前看到的南皇的命格中,来探寻此事。可这对于他来说似乎是件太小的事,连命格中的判词都未曾有过记载。
她看向周言卿,对方却没有那么困惑。
“在各部安插心腹,是很常见的事。”他说。
“可安插心腹,不是搜刮民脂民膏!”司言茉有些激动。
她此前一直以来命格所带给她的,对所有人的了解,这让她可以在这些人精中如鱼得水。
如今这些事在命格中并没有记载,却真真切切的害了不止一个人。
她愤怒,但更多的是害怕。
司谏文和两人讲,一开始对商户赋税的确只是增加了些条件,大多数商户都是能接受的。
但后来,南皇借着需要查账为由,在商会不断安插自己的心腹,甚至开始利用商会来收钱。
他试图阻拦过,可他只是个平民百姓,能做的简直微乎其微,更何况是对抗当今圣上。
“不仅如此,现在商户要交的钱越来越多,连在自家门口支个小摊都要收钱。”
司谏文说道此处心中也载满了无力。他是商会善堂,这些商户对他敬重就是因为他帮了他们太多,如今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可南都如今也不打仗,收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司言茉看向周言卿,“你觉得呢?”
男人拉着她一同坐到司谏文对面,“是以冻灾的名义吗?”
“你怎么知道?”司谏文有些惊讶。
同样惊讶的也有司言茉,“怎么可能?我们……”
她刚想说我们也不是没去过,又怕暴露萨诺的事,便敛住了话语,转而道:“萨克王不是还向秦地求助?他们不是说朝廷没给拨款吗?”
周言卿冷笑,“所以你认为钱到哪儿去了?”
“你的意思是……”司言茉甚至不敢说出来,她实在是不理解。
南皇宫中看着可没有邬昭的富丽堂皇,他要是真的为了奢靡享受,收了这么多钱,怎么可能比不过萨克?
虽说南皇这人心机深重些,也狠毒,但在对百姓上,无论是从她所知道的,还是命格里,都没说他残暴无度。
“他聪明不就聪明在这里吗?”周言卿嘲讽的勾起唇角,旁人不了解,他可太了解了。
他这位……“父皇”永远都是这样,装着一副自己为国为民的样子,好像是在为了自己曾经的杀兄弑父而赔罪,可实际上,就是一个胆子又小又不择手段的人。
“你要不要猜猜,我们除夕看到的那个帝古像是用什么打造的?”
他那日看过了,那帝古像和去年元宵他见到的可不一样,这一次的更大,更辉煌,烟花闪过时泛着金光。
司言茉简直不敢想,“那么大一块金子?”
这是要拿了多少钱,又死了多少人啊?
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南皇来说,甚至不足以在他的命格中出现一句判词。
司言茉不敢想,这样背地里草菅人命的事他做过多少?
两人走出书房,司谏文再三叮嘱他们不要将此事说出去。他不知道,他的女儿心中已经在想更大逆不道的事了。
司言茉带着周言卿回到自己的房间,“你觉得这事……周君松知道吗?”
“你不是说,他治下,没有这种事发生吗?那我想他不知道。”
“可现在我不确定他是不是也……”也和南皇一样,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根本不屑于出现在他的命格里。
司言茉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她从前以为皇权更迭这种事和自己是无关的。她愿意帮任何人,但不愿意影响这些,尤其是当命格告诉她那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时候。
可命格里没有告诉她,这个表面的盛世背地里要死那么多人,死的大多都是平民百姓。
他们只是想活下去,想有一口饭吃,想过好每一个新年。可惜连这些都成了奢侈。
她不知所措的抓着周言卿的手,“你说,现在这样真的好吗?”
让这些漠视人命的人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真的好吗?
周言卿拍了拍她的背,将人揽到自己怀里,“你不是说了这是天命。”
天命?
那她不是也改了很多回了吗?
差这一回吗?
周言卿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玩笑道:“你不会想做女帝了吧?”
她摇摇头,“我?怎么可能?”
要不是活了两世,要不是能看到别人的命格,她只是个连小妾都玩不过的傻子。
她能做巫卜,已经很幸运了。
但……有个人能。
她抬起头,“周言卿,你想做南皇吗?”
周言卿被她这问题吓到,他不是不敢,是……“我没想过,我也不认为,我会做的更好。”
“怎么会?秦地不是让你管理的井井有条?”司言茉倒是对他很有信心。
和她不同,周言卿在这些事上要更果决,更细心。
先前去萨克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明明秦地的边境也同样面临着冻灾的风险,但他既没有像邬昭一样只顾自己享乐,也没有在冻灾来临时手忙脚乱,而是提前就准备好了处理的办法,让秦地不会因此生出任何乱子。
她抬起头,眼神中似乎闪烁着某种光芒,郑重其事道:“周言卿,要不我们造反吧?”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男人失笑,戳了戳她的脑袋,“你知道造反要做什么吗?你知道这面对的可不只是南都,还有其他诸侯国。”
司言茉不甘示弱,“我又不是说现在,我们可以准备啊!”
可周言卿还是摇了摇头,将她抱得更紧,“阿茉,你要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些,是你。从古至今,成王败寇。赢了没什么,输了任何人都可以踩你一脚。我不在乎输赢,但我在乎你会不会被人欺辱。”
他深吸一口气,把头搭在的肩上,温柔的呼吸吐在她的脖颈间,痒痒的。
“我其实不是什么高风亮节的人,我很自私,自私的我只想和你好好的在一起,一起过完余生。别的我都不在乎。”
他一字一句,似乎要将自己的心抛开。
司言茉读懂了他话语中的情感,也知道他的担忧。
也是,先前相卜的事他都还在担心担心,若是有一日真的打起仗来,她要是被俘虏,只怕这个笨蛋就会乖乖缴械投降了。
当然,他担心她,她也会担心他。
她之所以对这次的事反应这么大,除了那位大娘的死,更多的就是担心周言卿。
如果命格不是全部,那就意味着他们要提防的太多太多。
周言卿的死劫还没有解开,她比谁都想看到命格会告诉自己,他会平安。
只要他平安,什么都不重要。
她抱住他,把自己的脑袋埋到他的颈窝处,轻声道:“好,那我们什么都不管。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好不好?”
“嗯,平平安安的。”
日渐黄昏,晚风吹入房中,见证那对少年夫妻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