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岁时记 第28章 机会

让转世的魂魄相连不是太困难的事，不需要再找什么棺材铺寿衣店的，孟不休自己就能做。

她们在柳君繁的屋子里又坐了会儿，得了柳君繁转世的确定日子，阳历的四月九日。孟不休说好了提前一天来寻她，到时候自有法子。

柳君繁应了，那副厚颜相求的神情收了起来，显然已把这当成了一宗买卖。

看她现在的样子，孟不休更是好奇，走出院子了，还在念叨：“到底是什么回礼？知道我们有本事了，还这么自信，该不会……该不会那个院子的地契在她手上，她要直接把房子送给我们吧？哎呀，这礼我们收不收呢……”

“西市不比东市热闹，你愿意住？”邢不停勉为其难开口接话。

孟不休振振有词：“现在的房子都不拿来住啦！我可以用来搞阴间房地产，买房要给我交钱，租房也要给我交钱，以后的鬼来了忘川城第一件事就是交钱——把十八层地狱也买了，进地狱交钱，出地狱还得交钱。”

这话头怎么突然转到了地狱？邢不停不明所以，只含糊道：“你是跟四娘待久了，掉钱眼子里了。”

“把我和良瑛比，你是埋汰我还是埋汰良瑛呢！”孟不休夸张地叫道，又稀里糊涂说了一圈，终于扭扭捏捏的，说了自己的真实目的，“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吗？”

邢不停瞧她一眼，竟看出了少许的不好意思：“好端端的，提那时候做什么？”

“……怀念青春年华？”孟不休想了想，勉强说了这么个理由。

邢不停由着她怀念，自己却不愿多说。

那段日子在她的记忆里不可能抹掉，但仔细回忆起来，却说不出多少鲜活的东西。地狱本就十八层，鬼来鬼往，第十四层的也比她想象的多——至少，比她生前想象的多。

那里头有疯魔了，每日疯疯癫癫前言不搭后语，也有冷静些，但一遍又一遍诉说自己生前悲苦的。更有如她那样，一言不发，鬼魂也显出死人样，待在墙根一动不动的。

孟不休是那里面的异类，她太轻松了，轻松得不像是自杀来的，每日有说不完的话，却不像别人那样子苦大仇深。

有人问过，她是不是走错层数了？孟不休只惊诧叫道：“还不许我这样活泼开朗的人自杀了？你们搞性格歧视啊！”

不怪那问的人多嘴。哪怕是近几年，有微笑抑郁症的说法了，邢不停也还是觉得，对不上，孟不休就不是那种人。

——这微笑抑郁症的事情，还是孟不休告诉她的，说的时候面有感慨，更像是为别人遗憾。

或许也只有孟不休这样的人，才会把地狱里的日子当青春念着。

但算来，那时她们刚入阴间，只有二十多年的生活记忆，同现在比起来，倒真是青春了。

回了东市，已经快走到许氏客栈，孟不休忽然在斜对角的包子铺停下。

就是阿玥刚来阴间时，吃的那家老板业余又不听劝、顶难吃的包子铺。

自然是没什么客人，少有候着的，一看就是手脚局促的新鬼，还摸不清包子铺老板的底细。孟不休有意搅浑水，往那一站，特大声地喊：“包子婶婶，给我来五斤。”

邢不停留心看了零星几位客人的形貌，都不像凶神恶煞的，稍微放心了点，但还是往旁退了退，免得遭人记恨上。

这么难吃的包子，还误导别人多买，孟不休这做法不地道。

包子婶婶倒是高兴得很，她生前是舞大刀的，站着不动也比别人来得危险，这会儿却是满面笑容。她捡包子的手还挺利落，可惜那面皮一块深一块浅，实在不像能入口的模样。

孟不休接过袋子，又大声喊道：“谢谢婶婶，我就爱买你家包子！”

一位犹豫的客人见状，下了决心，颤颤巍巍走上前：“那，我，我来半斤。”

……害人不浅！

邢不停不敢在包子婶婶眼皮子底下劝阻，直感觉没脸再待下去，急匆匆走远了。

孟不休乐呵呵追上：“走那么快干嘛？我还想看戏呢！”

“那老年人看起来岁数不想，你别让老人家食物中毒了。”邢不停目不斜视，“五斤半生不熟的面坨坨，买了谁吃？”

不等孟不休回答，她们已经踏进了许氏客栈的门。

一个黄色的团子飞快地窜到孟不休脚边。

孟不休随手扔出一个刚买的难吃包子：“接着。”

黄色的团子往空中一跃，准确地咬住了，兴高采烈地啃起来。

“……”邢不停觉得一言难尽，“饭不来现在的口味还……挺独特的。”能咬鬼的恶狗和她们普通鬼就是不一样，肚子里还多了再加工的功能。

孟不休说得更直白：“我发现它什么都吃。”

“汪！”饭不来啃得正起劲，就听到这边的人类鬼在编排它，不满地嚎叫声。

许四娘正坐在一处桌子旁，闻言娇娇笑了：“旁的东西，这恶狗都吃得快，只有这包子能让它消停会儿。”

不错，给饭不来喂包子婶婶的包子是许四娘的主意。谁叫阿玥刚来时，对这包子没预料，一口气买了不少，又实在吃不下。本着节约粮食的精神，许四娘毫不犹豫地把一堆剩下的吃食拿出来投喂饭不来。

待饭不来通通尝了个遍后，许四娘得出了“还得是包子婶婶”的结论。最起码，比孟不休死活要买的尼姑庵素食靠谱些。要她许四娘来说，就尼姑庵吃的那些东西，还不够饭不来长一根狗毛的。

至于会不会食物中毒？

——连包子婶婶的包子都能吃，别的就算有毒，能毒得过这个？

她家许却云最开始还想跟着包子婶婶习武，吃了一天包子之后，那是上吐下泻，再也不敢踏进包子铺了。

许四娘还腹诽着，那边孟不休已经玩上瘾，拿包子当飞盘使，一人一狗在客栈里上蹿下跳。

“我决定了！”孟不休气喘吁吁地喊出新目标，“我要把饭不来培养成一只猎犬！”

许四娘脸一黑：“让你们住这里已经是我宽宏大量，姓孟的，你少蹬鼻子上脸。”

邢不停思忖一番，觉得猎犬离狗王已经挺近了，值得支持，便笑着坐到许四娘身边：“四娘，你怎么允许饭不来到前厅撒泼了？”

许四娘自然不会承认自己又一次心软了，装模做样地冷哼道：“它在后面、在楼上就不折腾了吗？我这是把它放在我的控制范围内，要是它惹出事来，我好随时把它赶出去！”

邢不停笑了笑，没想着戳穿。

许四娘却歪着身子，肩抵着邢不停的肩，附在她耳旁，刻意压低了声音说道：“瞧你们这两日有闲心得很，该解决的事可都解决了？”

“四娘竟还关心这个。”邢不停的眼里闪过一丝警惕，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退。

许四娘还是笑吟吟的，只是说出来的话，就不像她们二人面上那样平静：“长公主殿下可是许了你们什么保证？我想也是，长公主殿下等了这么多年，应是不急于这几日，更不会轻易定下继任者了。”

“四娘是说……”邢不停没想到她会起这个话头。

“我听说，殿下择了好几位人选，要一一相看，这一看，估计就看到几个月后去了。殿下这样做也合适，这个月换孟婆，还是下个月换，亦或是明年换，有什么要紧的？总归孟婆的位子有药女们看顾着，跑不了，孟婆的人选还是慢慢挑着妥当。”

邢不停几乎是僵在凳子上。

孟不休与饭不来还在吵闹，外面的叫卖声也不曾停，邢不停却觉得自己的心跳如静止般。

她这两日，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

长公主要寻孟不休说话，竟就教她以为万事大吉了。却没想到孟婆的位子不会跑，长公主亦是筹划多年，不急于一时，药女们更是等得起。

只有她和孟不休，不，只有她，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不能不逼长公主一把。

邢不停想通了，再看向许四娘，更觉得对方笑容复杂。她出手提醒，是**殿一脉的意思，还是她自己的好心？又或者，许四娘的企图是什么？

她看不透。

清醒了两百年，大多数时间耗在了十八层地狱和阳世，留给她在阴间布局的时间，还是太少了。

孟不休似是注意到她们僵直的气氛，有意凑过来解闷，笑得真情实意：“你们在说什么呢？”

“没什么。”邢不停努力打起精神，“先前给阿玥报仇、去阳世之前，向华姐姐讨了黄泉土和一株彼岸花，我想着，该还回去了。”

孟不休没再深问。

隔日，邢不停趁着孟不休出门游街，避了客栈里几位熟悉的人，悄悄地往城外赶。

她熟练地跳水、下沉、浮起，怀里揣着的黄泉土和彼岸花一点没沾上奈河水。上岸后，她却没往奈何桥那边走，而是就这么坐在岸边，注视着奈河里的动静。

等了好一阵，果然看到奈河里的一个脑袋浮浮沉沉地过来，没人理会她，也自顾自骂着没什么来头的话。

邢不停起身，微笑着望向那个脑袋：“又是哪个不长眼的惹了俞小姐？俞小姐不妨同我说说，我好替俞小姐出口恶气。”

来晚了（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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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