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岁时记 第14章 妹妹

宋玥只当自己有了新老大，听到白无常的话摩拳擦掌，深感自己终于找到了阴生意义。许却云倒是有些不满，实在没忍住憋出一句：“我老师可是……”

“打不过，算了。”邢不停言简意赅打断她。

白无常仍横眉竖眼瞪着她们，大有她们胆敢不从就直接超度了的意味。

三人一致同意，不跟没礼貌的人一般见识。

“怎么做怎么做？”宋玥兴奋。

许却云别过脸，不愿承认这人是自己学生。

此处阴气浓郁，她们都恢复不少。许却云随口念了句咒，引出忘川水，往房梁上绕。木头震动相撞，顷刻间似有雷霆万钧之声。邢不停与宋玥随之而动，分身上窗，遮天盖日，屋内陡然变成暗夜。

又一刹那，三人一齐收势，房里又恢复原先的光景。

宋玥高兴地给自己鼓掌：“不错！越来越熟练了！”

白无常则嘟囔：“真是敷衍。”

钟家老头已是吓得够呛，连连退到后门口，捂着胸口处，似是心脏病犯了般，手已经背到后面，悄悄摸到门。

这点动静自是瞒不过白无常，她见状嗤笑道：“现在我还只想要那个鬼婴，你若是要节外生枝，我就保不准要收点利息了。老头，别做蠢事。”

“没有没有没有，姑奶奶，您说笑了，我怎么敢呢！”钟家老头急忙摆手，还是一副谄媚样，“只是那孩子，虽说是我孙女，但我到底是管不了太多。您要带走她，总得问问她生身父母。不如就让我去问问，他们夫妻俩的意见？”

听到这番话，白无常更是觉得好笑：“我只是不管你们生人事，你是真把我当瞎子！”

说罢，她不再多话，风风火火就往后面院子冲，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钟家老头。别说是钟家老头反应不过来，就连邢不停几人都傻了眼。白无常急冲冲去，又抱着个孩子急冲冲回，还见她们傻傻站在原地。

“不够机灵啊。”白无常脱口而出。

“……”许却云无语，“确实惹不起。”

钟家老头遭白无常那么一推，额头撞到桌角，正汩汩流血。白无常抱怨了几句老头真是体弱，又打电话喊了急救的，便向邢不停她们道：“我们走。”

“……”许却云再次无语，“我们凭什么要听她的？”

她已经恢复得能施术了，现在就能回下面去。

邢不停也是第一次见这一任白无常，能认出身份全是因为那人一身白无常的气息，实在惹眼。邢不停拿不准她的脾性，现在只觉得当白无常着实委屈她，土匪海盗可能更适合，只沉思少许，还是决定跟上去。

“无常大人若是存心要杀我们，就算是回了阴间，她也有理由把我们逮出来。”邢不停是如此同许却云和宋玥解释的。

倒是不算说谎，白无常的确有此能耐。只是还有后一半理由，她不打算说。

她是确实想看看这一任的白无常是什么样的。

上一任那位，邢不停是见过的，是个心善之人，邢不停当厉鬼那些年受过她的恩惠。可惜败也败在心善，那人心软，救过的厉鬼恶魂不计其数，却不慎留下把柄，遭鬼帝的人大做文章，非要让她卸任不可。

而这继位的人选，在邢不停还未投胎，尚在阴世过阴寿时，就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鬼帝层层经营，不把手下人安插到阳世就誓不罢休。

白无常与孟婆之位又有不同。孟婆的势力早就分到药女姐妹手中，看孟烧烤那架势，恐怕根本不知道孟婆到底能干什么。白无常就不同了，这阳世的领头人，是真真只有黑白无常两个的。阳世事务繁杂，黑无常一个人定是解决不尽，白无常手握实权在所难免。

选继位者时那番刀光剑影，邢不停亦是担忧良久。先前那般劝宋玥上来报仇，邢不停是存了来试探的心思的。见到了现任白无常，她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想来黑无常与上一任的白无常周旋，是费了番功夫的。或许正是因为这样，鬼帝原先的计划破裂，这才匆忙选了个人，去顶孟婆的空。

如今白无常主动送到她面前，倒让邢不停心安理得地凑上去打探消息。

白无常领她们到附近一小山里，山涧清静幽人，罕有人迹。她随手一挥，邢不停三人竟就这样显形了。

“好了，这样跟你们说话方便些，免得被人看见了，以为我神经病呢。”白无常满不在乎，那三人却久违地感受太阳的照拂，恍恍惚惚了好一阵。

一路上，邢不停能感觉到不少厉鬼的震颤。鬼婴的气息太强，厉鬼会不由自主靠近，但白无常在这里，让它们只敢远远观望。

山间，白无常在小溪边放下裹着婴儿的襁褓，转身对邢不停几人笑眯眯道：“说吧，你们什么来头？谁帮你们的？喝了孟婆汤的死魂，还来我们阳世，你们胆子挺大的嘛。也就是本官脾气好，换成别人，你们死几次都不知道呢。本官虽然心地善良，但也爱岗敬业，你们无缘无故来了又走了，影响本官的考核呀……”

“**殿。”

邢不停受不了她絮絮叨叨，利落地答了。

“**殿？殿主？”白无常努力回想，“噢！那个从来不主动说话的？她不是丢了传承么？居然还能来阳世。**殿的传承到底有些什么东西，看来不得不防啊……”

“你知道？！”

邢不停和许却云惊惧地喊出声。

许却云更震惊了，看向邢不停：“你也知道？！”

邢不停心虚地摸摸鼻子，试图转移话题：“那个鬼婴……”

许却云不依她：“无常大人知道也就罢了，她同我老师地位相当，知道也是正常。邢不停，你为什么知道？”

“要不还是先看看鬼婴……”邢不停不敢接话，心虚地别开视线，自顾自去看鬼婴了。

宋玥是头一次知道这些秘辛，又涉及自家师祖，一时听不到下文，还有些失望，站在许却云身后，思索着如果自己主动问，自家老师会不会告诉她。

白无常则是咯咯笑了几声，不把二人的拌嘴放心上，走到前头去指挥邢不停把婴儿抱起来。

那婴儿是个女婴，几个月大，兴许是已经是死魂的缘故，不哭不闹的，很是安静。平常就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情。现在被邢不停笨拙地抱在怀中，反倒咧开嘴，笑了。

“哟，这孩子跟你有缘啊。”白无常兴致勃勃。

邢不停像拿着块烫手山芋，抱不住又丢不得，无比后悔自己非要来凑热闹。

许却云狠狠剜她一眼，板着脸问：“无常大人，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白无常正笑着捏女婴的脸：“别急嘛！我家黑姐姐说了，要本官把鬼婴的事解决了再回去找她。虽然本官很想立刻、马上、下一秒就投入热情的工作中，但这个孩子毕竟也要安顿好嘛！本官这也是为黑姐姐分忧嘛……”

另三人想打断她又不敢，话到嘴边滚了一圈，强压着吞回去了。

“有了！”白无常突然眼睛一亮，“本官是生身死魂，这小孩也是生身死魂，不如她来当白无常，本官回阴间，怎么样？”

“……”邢不停努力克制自己，尝试说些正常点的话题，“这个孩子和那个钟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无常仍是乐呵呵的，尤其讲到八卦，她兴致便又上来，拉着自己新招揽的这三个手下，事无巨细地讲起钟家。

邢不停听来，大致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

钟家与鬼帝似是有些渊源，白无常上任时，黑白无常遭鬼帝压着，不得已许了钟家些好处，其中就有养厉鬼的秘术。

那钟家老头的儿媳生了女儿，钟家不想要，便骗她说孩子生下来就是死婴了。那婴儿本是要被扔掉的，是钟家老头在研究鬼婴之秘术，就顺手抱回老宅养了。

只是黑白无常敢给，又怎么会没些后招？她俩把钟家盯得紧，正愁没机会找他们麻烦呢，这下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了。

至于鬼帝那边……天高皇帝远，哪管得着她们？再说了，鬼帝说是“帝”，实则不过区区一忘川城城主，真要算起来，同黑白无常、**殿殿主可是平级的。

白无常对钟家人怨念颇深：“你们可别怨我们落井下石，这家人本来就没几个好东西。本官实话跟你们说吧，这钟家老头可不是第一次养鬼婴了。现在这个是成功了，先前还有个没成功的，活了一年又三个月，死了。还没死多少天呢，十几天吧。你们看看，这个婴儿都还没多大呢，怕是那个儿媳刚生产，就又怀上了，造孽哟……”

邢不停却怔在原地。

活了一年又三个月，才死十几天。

她想起这一世刚死的时候，宋玥是过鬼门关时瞧见她的，但她其实早早就跟在宋玥后头了。她俩生前死的位置，应是离得很近的。

再想起在钟家老宅时，看到钟家老头她没来头的熟悉感。

邢不停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婴，再次在心里头痛骂自己没事找事，做了好一番心理建设才开口：“这孩子好像……是我今生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