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稀薄的阳光,透过那层层叠叠的粉色蕾丝窗帘,在铺着柔软地毯的卧室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云晚意坐在靠窗的书桌前,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的、关于西方艺术史的书籍——这是她刚从家庭图书馆借来的,用以合理化自己上午在画廊里“偶然”提到的艺术知识。
知识的武装,必须从现在开始,悄无声息地进行。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她自己平稳的呼吸声。然而,这份平静很快就被一阵刻意放轻、却又足够让她听见的脚步声打破。
门被轻轻敲响,不等她回应,便推开了一条缝。
出现在门外的,是李管家。
这位年近五十的妇人,穿着一身熨帖得一丝不苟的深色管家制服,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紧实的发髻,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看似恭敬却缺乏温度的笑容。她是云薇薇的亲生母亲,也是这个家里,除云薇薇之外,最希望她消失的人。
前世,云晚意对她这种看似严谨实则冷漠的态度感到畏惧,总是下意识地避开。但现在,她能清晰地“看”到,李管家周身笼罩着一层浑浊的、令人不快的暗绿色,如同沼泽里腐烂的水草,散发着陈年的嫉妒与根深蒂固的恶意。这绿色,比云薇薇那活跃的墨绿更加沉滞,也更加阴冷。
“大小姐,”李管家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刻板的平滑,“先生吩咐,将这份邀请函交给您过目。”
她走上前,将一份装在精致烫金信封里的函件,轻轻放在了书桌的角落,一个看似顺手,实则颇为显眼的位置。那信封上印着某个知名慈善基金会的徽标,设计典雅,透着不言而喻的份量与重要性。
放下信封的瞬间,云晚意清晰地捕捉到,李管家那浑浊的暗绿色光芒中,极快地闪过一丝算计的亮光,如同毒蛇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尽管她的脸上依旧维持着恭敬,但那抹情绪的波动,在云晚意的“视野”中无所遁形。
“这是下周‘星光儿童基金会’年度慈善晚宴的邀请函,”李管家语气平淡地解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公务,“先生非常看重这个晚宴,与基金会的合作也关乎集团的形象。他希望您能提前知晓,做好准备。”她特意在“非常看重”和“集团形象”上,做了不易察觉的加重。
说完,她微微躬身,便退了出去,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寻常的传递任务。
门被重新关上。
云晚意的目光,却久久地落在那份邀请函上,指尖微微发凉。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
前世,完全相同的场景!李管家也是这般,将这份“父亲极为看重”的邀请函,“随意”地放在了她的桌上。然后,不久之后,云薇薇就会“恰好”来访,看到邀请函,便会用羡慕又带着怂恿的语气对她说:“姐姐,这可是顶级社交场合哦!好多名流都会去!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千万别弄丢了,爸爸会生气的。”
前世的她,被云薇薇的话语弄得既紧张又期待,将邀请函反复查看,结果反而因为过度紧张,在一次外出后,发现邀请函不翼而飞!她吓得魂飞魄散,翻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最后,是云薇薇“好心”地陪她寻找,然后在她的某本不常翻动的书里“意外”发现了被“不小心”夹进去的邀请函。
虽然“失而复得”,但时间已经非常紧迫,她手忙脚乱,还是在父亲询问准备情况时露了怯。云宏远得知她差点弄丢如此重要的东西,脸色铁青,将她狠狠责骂了一顿,说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不堪大用”。那一次严厉的斥责,让她在云宏远心中本就岌岌可危的印象,彻底跌入了谷底。
现在想来,那分明就是李管家和云薇薇联手设下的一个拙劣却有效的圈套!李管家负责放置“诱饵”并暗示其重要性,云薇薇则负责后续的煽风点火和“贼喊捉贼”,最终目的就是让她在父亲面前犯错,坐实她“粗心大意”、“难堪大任”的标签。
好一出母女联手的双簧!
云晚意心中冷笑,指尖在光滑的书页上轻轻摩挲。那浑浊的暗绿色和记忆中云薇薇墨绿色的怂恿,在她脑海中交织,勾勒出这条毒计清晰的脉络。
她们以为,她还会像前世一样,像个惊慌失措的兔子,乖乖跳进她们预设好的陷阱里吗?
不。
这一次,她不仅不会让她们得逞,还要让她们自食其果!
她伸出手,并没有去碰触那份邀请函,而是拿起了旁边的一本硬壳笔记本。她翻开本子,取出一支笔,似乎准备记录什么,目光却依旧停留在邀请函上,仿佛在思考其内容。
她在等。
等待那条循着气味游来的“毒蛇”。
果然,不到半小时,门外再次响起了轻快的脚步声和云薇薇那特有的、甜美的嗓音。
“姐姐,你在忙吗?我进来啦~”
云薇薇推门而入,今天她换了一身樱粉色的洋装,显得娇俏可人。她一进门,目光就“不经意”地扫过书桌,然后“惊喜”地落在了那份烫金邀请函上。
“哇!姐姐,你收到‘星光晚宴’的邀请函啦!”她快步走过来,脸上洋溢着“真诚”的喜悦,“这可是今年最受瞩目的慈善活动呢!爸爸一定很重视你,才会把这个交给你。”
她身上那浓稠的墨绿色光芒,此刻正兴奋地跃动着,算计的亮黄色在其中闪烁不定。她伸出手,似乎想拿起邀请函仔细看看,但指尖在即将触碰到时又缩了回来,故作小心地说:“这么重要的东西,姐姐你可一定要收好呀,千万不能弄丢了。去年好像就有人不小心弄丢了邀请函,闹了好大的笑话,还被家里长辈训斥了呢。”
看,来了。和前世一模一样的台词,连那故作担忧、实则煽风点火的语气都分毫不差。
云晚意抬起眼眸,看向云薇薇,脸上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依赖和不确定的微笑:“是啊,李管家也说了,爸爸很看重。我正不知道该怎么保管才好呢,有点担心。”她顺着云薇薇的话,表现出前世的“紧张”。
云薇薇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得逞的亮光,她身上的墨绿色更加浓郁了。她亲热地挽住云晚意的手臂,用过来人的口吻说:“姐姐别担心,你就把它放在你常看的书里夹着,既不容易丢,拿出来也方便。像我的一些重要文件,都是这么保管的,从来没出过错。”
她“好心”地给出了建议,一个看似合理,实则最容易“意外”丢失,也最容易被她后续“找到”的建议。
云晚意看着她身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恶意,内心一片冰寒,脸上却绽放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带着感激的笑容:“真的吗?这个办法好像不错!谢谢你,薇薇,还是你细心。”
她伸出手,当着云薇薇的面,将那份邀请函拿起来,然后——并没有像云薇薇期待的那样夹进某本书里,而是转身,打开了书桌自带的一个带锁的小抽屉。
“不过,”云晚意一边动作,一边用轻快的语气说,“我觉得还是锁起来更放心一点。毕竟爸爸这么看重,万一被风吹走了,或者被哪个不懂事的佣人当废纸清理了,那可就糟糕了。还是薇薇你提醒了我,这么重要的东西,必须万无一失才行。”
“咔嚓”一声轻响,钥匙转动,抽屉被牢牢锁上。
云晚意将钥匙顺手放进了自己随身携带的一个小零钱包里,然后对着脸色瞬间有些僵硬的云薇薇,露出了一个更加“真诚”的笑容:“这样就不怕啦!”
云薇薇脸上的甜美笑容,在这一刻,如同风干的石膏,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她周身的墨绿色猛地一滞,那算计的亮黄色像是被掐住了脖子,骤然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措手不及的愕然(浅灰)和计划被打乱的恼怒(深红)。
她显然没料到,云晚意会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直接锁了起来!这完全打乱了她后续“寻找”和“揭露”的计划!
“啊……是,是啊,锁起来……更安全。”云薇薇勉强维持着笑容,语气却有些干巴巴的。
看着云薇薇身上那混乱交织的色彩,云晚意心底冷笑连连。
首次危机?
不,这只是她反击的开始。
李管家,云薇薇,你们的伎俩,在我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的拙劣表演。
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