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象学宫 第8章 冰冷的质询

学宫的气氛骤然绷紧到了极点。各区域之间的巡查力度增加了数倍，虹桥之上神兵巡逻队的身影往来不息，无形的神念扫描一遍遍掠过学宫的天空与大地，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让所有学员和低级神官都噤若寒蝉。

鉴于事件敏感，涉及人员身份特殊，且执律神将凌霄本身因其铁面无私的性格，在墨渊一事上已与当事人之一产生直接冲突，为避免先入为主，学宫高层决定委派以绝对理性和客观著称的新任观测者——朔光，负责此次窃案的初步调查与质询。

质询地点设在一间特殊的静室。四壁铭刻着强大的隔绝符文，可以有效屏蔽内外能量与信息的传递，确保过程的绝对保密与不受干扰。室内陈设极其简洁，只有一张金属长桌和几把同样材质的椅子，冰冷的光线从天花板均匀洒落，不带丝毫温度。

首先被传入静室的是烬。他依旧是那副慵懒散漫的姿态，仿佛不是来接受质询，而是来参观某个无聊的展览。暗红色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扫过室内冰冷的陈设，最后落在长桌对面朔光的身上，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昨夜子时前后，你在何处？”朔光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审讯的压迫感，像是在进行常规的信息录入。

“散步。”烬回答得干脆利落，甚至还悠闲地调整了一下站姿，“学宫的夜景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凝晖殿附近，灵气氤氲，月色朦胧，很适合思考人生。”他毫不避讳地承认了自己曾在案发时间段靠近过现场，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风花雪月，将现场那浓烈到无法忽视的魔气残留，轻描淡写地归结为“散步时不经意间散发的气息”。

朔光金色的瞳孔注视着他，细微的数据流在眼底闪烁，记录着烬每一丝微小的能量波动、肌肉的松弛程度、乃至瞳孔的收缩变化。分析结果显示：能量场稳定，无剧烈波动，生理指标未见明显异常，符合其日常行为模式。但核心问题——他是否进入凝晖殿并取走琉璃盏——其回答巧妙地绕开了关键，存在高度信息遮蔽。

“你对清心琉璃盏有何了解？”

“听说过，是个挺漂亮的小杯子。”烬耸耸肩，“据说能让人心情变好？可惜，我比较喜欢热闹。”他红瞳中闪过一丝戏谑，仿佛在嘲笑这严肃的质询过程。

记录完毕，朔光示意他可以离开。烬转身时，目光若有深意地再次掠过朔光。

接着是墨渊。他步入静室时，身姿依旧挺拔如剑，但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焦灼与疲惫更为深重。显然，流风界的危机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让他无暇他顾，甚至连卷入这等窃案都显得是一种奢侈的麻烦。

“墨渊，昨夜子时前后，你在何处？”

“在客舍整理关于天罡界碑的数据，试图完善提交给长老会的风险评估报告。”墨渊的回答直接而清晰。

“现场残留的剑意与你的气息高度吻合，作何解释？”

墨渊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锐利：“我不知是何人模仿我的剑意，或是有其他缘由。但我墨渊行事，顶天立地。我确实急需庞大能量拯救流风界，清心琉璃盏也确能提供这等能量！”他非但没有掩饰自己的动机，反而坦荡得令人侧目，声音带着金石之质，“然而，若我所需，必当堂堂正正向学宫提出申请，陈明利害，纵有万难，亦会力争！岂会行此鬼蜮伎俩，玷污我手中之剑，辜负我所守护之生灵！”他体内的剑气因情绪激动而微微嗡鸣，在静室内激起细小的回响，那是一种源于骄傲和信念的愤怒，而非被揭穿的心虚。

朔光的数据分析：情绪波动与陈述内容高度吻合，能量场反应剧烈但指向明确，无隐藏恶意或欺骗意图迹象，可信度评级较高。

最后进来的是青蘅。他看起来比前两人都要憔悴，素净的医者袍上甚至带着些许未曾拂去的药渍，眼下的青黑显示他彻夜未眠，想必一直在杏林居内与死神争夺那名学员的生命。他的步伐略显沉重，面对朔光，他微微垂首，礼节依旧周全，却难掩那份深沉的疲惫。

“青蘅先生，昨夜子时前后，你在何处？”

“在杏林居，照料重伤的学员。”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现场残留有与你相关的药草气息，你作何解释？”

青蘅沉默了。他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抬起头，看向朔光，眼神复杂，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挣扎与无奈。“我……无法解释那气息为何会在凝晖殿出现。”他避开了直接回答自己是否去过的问题。

“清心琉璃盏拥有强大的净化之力，是否对救治你的学员有益？”

这个问题让青蘅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再次陷入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是。其净化之效，远胜月华清霖草。”这几乎是承认了他有强烈的动机。

“那么，你是否为了救治学员，而取走了琉璃盏？”朔光的问题直接而冰冷。

青蘅闭上了眼睛，脸上掠过一丝痛苦。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吐出几个字：“我……无话可说。”

他选择了沉默。不是否认，也不是承认，而是以一种近乎放弃辩白的态度，将自己置于更深的嫌疑之中。

朔光记录着：目标存在极高的精神压力指数，内心冲突剧烈，有重大信息隐瞒，动机明确且强烈，行为模式异常。可信度待评估，嫌疑等级提升。

三位嫌疑人，三种截然不同的态度：烬的玩世不恭与刻意引导，墨渊的坦荡刚直与愤怒，青蘅的沉默隐忍与无奈。线索看似指向明确，却又因这复杂的情势、微妙的人际关系以及各自背后可能隐藏的更深层次原因而变得扑朔迷离。朔光金色的瞳孔中，海量的数据流不断交叉对比，构建、推翻、再构建着各种可能性模型。真相，似乎被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包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