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室,简宁先去洗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徐淞原正在阳台收衣服。
天气好,之前晾的衣服都干了,徐淞原长臂一展,一件件取下来,都用不着晾衣杆。
听到动静,他拎着一堆衣服回头,简宁站在浴室门口,头发微润,几缕发丝贴着脸颊,热气从他身后弥散,扑向徐淞原,是玫瑰葡萄味。
有点甜。
目光下移,看向简宁垂着的左手,绷带干干爽爽,保护得很好。
徐淞原满意地分出简宁的几件衣服,问:“给你挂衣柜?”
简宁微愣:“……谢谢。”
“不用客气。”
徐淞原进屋,打开衣柜把简宁的衣服挂进去,他没有刻意打量,但简宁的衣柜实在很吸睛,挂着的一溜儿上衣全是纯白长袖,简宁很喜欢白色?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徐淞原关上柜门,把自己的衣服也放回衣柜,拿好睡衣,也去洗澡了。
浴室门“咔哒”一声合上,简宁收回视线,走进寝室,坐到位置上打开笔记本电脑。
移动鼠标,点开了绘画软件。
有个客户的图还需要收个尾,之前没灵感,画好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交稿日期还早,他就一直拖着没弄,刚刚洗澡的时候突然有了点想法。
简宁点开源文件。
端详片刻,压感笔开始哆哆哆的在数位板上快速移动,另一只手搭在键盘上调整画面,放大,缩小,Ctrl z。
改了点线条,加了点漂亮的小东西,总共不过十分钟,简宁检查最后一遍,保存原图微信发给客户。
十秒后。
【我的cp天下第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的cp天下第一:唧唧梆硬.jpg】
【我的cp天下第一:[请收款3000]】
打完钱,又是巴拉巴拉一堆彩虹屁,消息一条接一条,没个消停,简宁已经习惯了,冷酷地往上扒拉,直击转账。
【jn:[已收款3000]】
【jn:1】
嗡。
又一条。
【我的cp天下第一:今天也是傲娇女王咪呢,爱了爱了。】
【我的cp天下第一:妈咪踩我.gif】
女王咪∶“……”
看在钱的份上:)
简宁矜持地关掉微信。
就这一会儿功夫,阳台响起了水声,简宁侧头,隔着透明玻璃门,看到徐淞原已经洗完澡出来了。
他合上笔记本盖子,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阳台,果不其然看见徐淞原正准备拿他塑料盆里换下来的衣服。
“……”
简宁伸手,把塑料盆拉到一边。
大手拿了个空,徐淞原疑惑地看向他:“怎么了?”
还怎么了。
简宁:“不用给我洗。”
“你的手还不能碰水。”徐淞原说,他想了想,又道,“你受伤有我的原因,我会负责的。”
简宁都要被他执着的想法打败了,再一次重复:“徐淞原,你那天没有吓到我,是我自己踩滑了。”
“嗯。”徐淞原附和,很少会有男生承认自己胆小,他体贴地不再强调原因,而是注重结果,“但你的手不能碰水。”
简宁:“……我可以去洗衣店,不用麻烦你。”
他们之间还没熟到坦然让徐淞原给他洗衣服的程度。
徐淞原:“不麻烦,顺手的事儿。”
顺手。
简宁看了一眼塑料盆里最上面的黑色布料,问:“不觉得奇怪?”
男生之间是大大咧咧不错,但不包括给人洗内裤吧。
徐淞原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了那块布料,迟疑两秒,说:“……都是男生,你介意吗?”
“徐淞原。”简宁笑了,“你给我洗,你问我介不介意?”
不是很懂你们直男。
他笑的时候,声音里的空气感会增加,嘶哑的颗粒裹着空气,像蒙了一层雾,轻飘飘的,却更有存在感了。
徐淞原的耳朵很敏感,敏感到能捕捉风的轨迹,简宁的声音真是时不时让他刺挠。
手上都是水,徐淞原抬起肩膀,低头蹭了蹭耳廓,说:“我们队里经常有人打比赛。”
简宁疑惑,这有什么关联?
“输了球的给对方洗一周衣服,包括内裤袜子。”徐淞原继续道,“有些人的债已经累计到一年了。”
所以给简宁洗个衣服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稀奇事。
“……”好陌生的领域。
安静了一会儿,简宁有点好奇地问:“那你呢?”
徐淞原洗得这么“顺手”,累计了多少内裤袜子。
“他们禁止我参赛。”徐淞原笑着摇了摇头,大拇指和中指摩擦一弹,哒一声清脆响指,水珠飞溅。
“嫌我破坏比赛公平。”
提到擅长的领域,徐淞原平时沉稳的眉毛轻扬,唇峰舒展,硬朗的五官少了些攻击性,看起来颇有几分少年意气。
沁凉水珠飞了一颗在简宁面上,凉得他睫毛颤了颤,他突然想起来,徐淞原好像比他还小一届。
岔了一通,最后衣服还是被徐淞原搓了,他手劲儿大,拧完衣服挂上晾衣杆,一时半会儿都没滴个水下来。
目光从晃悠的衣服上移开,简宁抬头,看着徐淞原的眼睛:“徐淞原,谢谢。”
他的眼珠是很纯粹的黑色,大而幽深,让人可以清晰看清自己在他眼中的倒影。
徐淞原低头擦手上的水,不跟他对视,丢下一句:“不用。”
简宁:“你对谁都这么好吗?”
“……也不算吧。”徐淞原的社交圈很窄,关系好的就网球队那几个人,他自认为对他们还不错。
因此他自信回答,“就几个。”
就,几,个。
“……你真是一个好人。”简宁语气毫无起伏,转身走进寝室。
这是在夸他吧?徐淞原站了几秒,跟进去。
进门见简宁拖着凳子准备上床,虽然之前被拒绝过,但徐淞原还是问了一句:“今天需要帮忙吗?”
简宁停下动作,回视:“帮什么忙,帮忙举我上去吗?”
“……”徐淞原发现简宁挺记仇的,跟他家小胖橘一样记仇。
他没忍住笑了笑。
正当他准备回自己位置上时,却见简宁放开抓着床梯的手,把椅子推回原位,转身盯着他。
徐淞原:?
“不是要帮忙?”简宁秀致的眉毛微扬,“来吧,举我上去。”
居然没有拒绝。
徐淞原有点惊讶,反应了两秒才走上前。
还隔着半步距离,他身上的热度就已经通过空气爬上简宁的皮肤,尽管简宁有所准备,肌肉依然有一瞬紧绷。
简宁不动声色呼出一口气,缓缓放松,他侧过头,想说要不算了,额头却直直撞上已经靠近的下巴,把徐淞原撞得脑袋往上一仰。
要说的话中断,简宁杏眼盯着徐淞原,有点懵:“……抱歉。”
他忘了徐淞原已经靠得很近了。
“没关系。”徐淞原随手搓了搓下巴,皮糙肉厚惯了,这点儿力道完全不痛不痒,反而有点担心地摸了摸简宁的脑门儿,“脑袋没事儿吧,磕疼了吗?”
可别撞出什么好歹来,手都还没好全呢。
“……不疼。”简宁抓下额头上贴着的手指。他又不是豌豆公主,徐淞原对他的误解似乎有点过于大了。
“那就好。”徐淞原放下心,“那我举,那我抱你上去了?”
从“举”到“抱”,进步很大了。
简宁无声笑了笑:“嗯。”
得到允许,徐淞原微微下蹲,结实的左臂托上简宁的后背,右手绕过膝弯,直起身,简宁瞬间离地,视线都跟上铺齐平了,失重感很明显。
上臂正好贴着徐淞原的胸口,隔着薄薄两层布料,有力的心跳砰砰砰的,一下一下砸着简宁的手臂。
听起来很健康。
下一秒,箍着后背的紧实长臂发力,简宁还没感受到具体的肌肉形状,就已经被放到上铺了。
简宁一米八,虽然瘦,也有一百来斤,被徐淞原放到上铺,就像放个枕头一样轻松。
嗯,枕头,这跟举上来有什么区别。
简宁看着下面的人,礼貌道谢:“辛苦了。”
“客气。”徐淞原笑笑,看了眼时间,说,“快12点了,我关灯了?”
简宁:“好。”
啪一声轻响,寝室陷入黑暗,只余下一点残留的月光,简宁眨眨眼,适应了一会儿光线的变化。
接着,床微微晃了晃,暗淡的光线中,徐淞原也爬上床睡下了。
简宁收回视线,挨着枕头躺下,卷着被子翻了个身,闭眼。躺了一会儿,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又爬起来,借着月色往隔壁看。
他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徐淞原那大个子局促地侧躺着,腿刻意缩起一截儿,看着就很不舒服。
“徐淞原。”
徐淞原睁眼:“嗯?”
“这么睡着不难受吗?”脚都伸不直。
“……”
徐淞原慢慢坐起来,有点不好意思。
宿舍床长度是两米整,两张相邻的床连在一块儿,中间连个床栏都没有,他净身高就有一米九五,腿一伸直肯定会踢到简宁,他怕睡着了给简宁踢出个好歹,不得不刻意缩着一截儿。
“已经报给学校了,过两天就有人来给我加长。”徐淞原说。
体院那边的床都统一做了加长,其他宿舍要加长的话得提前申请,他搬过来之前忘记这茬儿了。
简宁无言。
沉默几秒,简宁抱起自己的枕头放到床尾,拍了两下,示意徐淞原换一头睡。
他们之前是脚对脚,掉个方向,换成头碰头睡,徐淞原长出一截儿的脚就可以打直放到床外面,虽然悬着,总比一整晚缩着舒服,反正过两天学校就会给他加装床板了。
徐淞原有点惊讶:“不用这样,突然换方向你会睡不习惯。”
“嗯。”
简宁应是应了,却没听他的,自顾自躺下了。
他头发有点长,躺下后有几缕发丝垂下枕头,柔软地搭到了徐淞原床上。
徐淞原盯着越界的发丝,传言真不可信,简宁明明是个很好的人。
他想,他和简宁应该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手指小心翼翼拎起那几缕细腻发丝,挪了挪位置,徐淞原这才把枕头放过去,挨着那散发着玫瑰葡萄味的另一个枕头。
头与头挨得很近,徐淞原可以清晰捕捉到简宁近在咫尺的呼吸,清浅,均匀,很小的动静,比他家咸蛋黄安静多了。
咸蛋黄是他养的猫,喜欢跑到他床上睡觉,每次睡他旁边都像个烧水壶,咕噜噜的,没个消停。
徐淞原笑笑,闭眼入睡。
这头碰头一睡就是好些天,徐淞原的床在第三天的时候已经被工人师傅做好加长,但不知为何,两人谁都没有提起换回原来的方向。
而“简宁睡觉很安静”这个结论,在徐淞原某一天深夜被一巴掌拍醒后迅速推翻了。
他迷茫睁眼,起身,借着朦胧光线看去。
简宁姿势十分嚣张,睡得无知无觉,大半被子挂在护栏上,再翻个身估计就能全掉下去。
“……”
摸了摸隐隐发麻的下巴,徐淞原哭笑不得,这也没比咸蛋黄好到哪里去。
他无奈叹气,轻轻抓着简宁伸到他枕头上的手,放回去,又够过身把简宁掉了半截的被子搭回他身上,才躺回自己被窝。
然后,默默离简宁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