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净玉虽然修为不够深厚,但此时出剑猝不及防,那名修士压根没有预料到,眼见剑锋寒芒微烁,顿时脊背毛骨悚然。
忽闻砰一声脆响,通体漆黑的行路剑气势惊人,直接横穿半空,与那明晃晃的刀刃相撞,抵在一起,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那两名修士吓得后退两步。
陈睢缓步走过来,招了招手唤回行路剑,瞥了眼那两名纨绔,他们逃过一劫,又自知理亏,竟然招呼都不打,转头就心虚地往外跑。
林净玉冷笑一声,收剑,兀自往宴席的方向走。
两人擦肩而过的瞬间,陈睢忽然攥住他的手腕,轻微蹙眉说:“怎的突然出手伤人?”
林净玉甩开他,愤愤地说:“你难道聋了吗,离这般近,没听见他们那样骂我!”
陈睢的神情很认真,似是真的没有听见,问:“骂你什么?我替你讨回去。”
“他们骂我是傻子,”林净玉委屈地憋了大半天,也讲不出那种秽语,只觉得恶心,说:“他们还说了很多下流话!实在可气!”
陈睢的漆黑眼眸微动,听见林净玉骤然沉下声音,说:“也是,你骂我自甘轻贱,跟他们有什么分别,何必惺惺作态,还说要帮我,实在是惹人生厌!”
他心中十分不满,无处发泄,恶狠狠地推了一把陈睢,想叫他让开,然而,陈睢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搞得他很没有面子。
林净玉面色更差,瞪他一眼,绕过去走了。他心中闷闷的难受,找到一处清净地方歇着。
真没意思。
他捡了些小石头,像小时候跟沉舟玩乐一样,往湖里面打了三个水漂,一个飞得比一个近。
林净玉有点恼怒,拍了拍手边的几颗石子,骂它们说:“不争气的东西。”
下午,蓬莱有赏花会,许多仙子都结伴而行。
林净玉并不热衷这些,偷偷躲回院子里,躺在榻上看话本子,突然,沉舟着急地跑过来,说:“少主,有、有人溺水了。”
“什么?”林净玉皱起眉,从榻上翻身下来,问道:“溺水……难道是凡人?”
沉舟摇了摇头,把事情讲清楚了。
竟然是那两名说他坏话的修士,据说是在湖边走着,其中一人不慎跌入湖中,另外那名修士跟着跳入湖中,竟也差点溺水了。
若非路过的仙侍发现,怕是就差点淹死在这里,那可真是够荒唐的,令人贻笑大方。
林净玉察觉到一丝怪异,说:“修士都能使用避水诀,水中自如,怎么可能会溺水呢。”
“听说是那湖底有禁制,为了避免有水祟,因此也没有办法用灵力。”沉舟苦口婆心地劝他,“少主啊,知道您爱乱跑,但这两天还是少在湖附近晃悠了。”
林净玉心不在焉地点头,忽然想起陈睢说的那句话。他想,难道是陈睢做的?
晚上,三公子托仙侍问他,听说拜神可增益运势,明日祈福可要跟他同去。
林净玉不假思索地同意了,三公子邀请他,他自然高兴,挑了身青绸衣裳出门了。
青玄观坐落在千峰仞的山腰上,参拜者需不施粉黛,步行上山,以示心灵虔诚。
因为蓬莱三公子亲临,今日道长特地清了道观,山路稀疏无人,上山随行的只有陈睢跟林净玉,以及一众伺候的侍从。
林净玉脚步慢,走在后面,离陈睢稍有距离。
这山的台阶很陡,路又长,林净玉平常法术都修不好,更别说修体能,因此耐性很差。
他走到半路有点口渴,说:“沉舟,我要喝水。”
几秒后,水壶递到跟前来,他下意识接过来咕嘟嘟喝了两口,忽察觉这手的模样不对,转过头一看,走在身边的竟然是陈睢。
沉舟比他要小两岁,性子活泼,早就跑到前头玩去了。
沉舟!
林净玉顿时有点懊恼,正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就这么喝了陈睢的水,仿佛轻松原谅了他似的,真叫人不爽快。
于是,林净玉板着小脸,将水壶还回去,也不看他。
很快,他们到了青玄观。
观内的道长出门迎接,他穿着身朴素的白衣,面容偏柔和,眼神透着慈悲平和,自称道号为玄真,说:“诸位请先到内院休息片刻。”
林净玉有点累,倚着竹榻歇息。山里的物件简陋,这竹榻亦是如此,翻身都硌得慌。
真不知道怎么睡。
忽然,他瞧见门口杵着道人影。
林净玉看向站着的陈睢,问:“你怎么来了?”
“道观内可供休息的斋舍不够,我就过来了。”陈睢将那只梨花木交椅拉到床边坐下,偏头问他:“你最近的课业学得如何?”
林净玉莫名其妙,不明白出来玩高高兴兴,为何要提课业,但还是回答他说:“挺好的,若有不解之处,我都去问大师兄了。”
陈睢:“是吗?”
林净玉嗯了一声。
陈睢语气平淡,说:“大师兄的宫殿离得远。”
林净玉:“我都是御剑过去的。”
陈睢垂下眼皮不言语,好似一副水墨画般素雅。
林净玉犹豫着开口,问:“那两人溺水的事是你做的?”
陈睢缓缓动了动眼珠,黑沉得让人触目惊心,他嗯了一声,说:“我说过要替你讨回来。”
林净玉:“……谢谢你。”
陈睢朝他凑近些,呼出的热气快要洒在他的面颊上,问:“净玉,你原谅我了?”
林净玉往后躲了躲,低声说:“我可没说过。”
陈睢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乎是朝他妥协了,温声问:“那日是我失言,我跟你道歉,你想要我怎么样做,才能原谅我?”
林净玉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他挑明,说:“你不要再管束我喜不喜欢三公子了。”
陈睢的眼神幽暗又晦涩,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
林净玉见他不言语,急道:“送他礼物的人那般多,你喜欢他,难道就拦着旁人送礼……”
听到这句话,陈睢没反应过来,怔了两秒,很快地打断他,说:“谁说我喜欢他?”
林净玉顿时不再做声,半信半疑地望着他。显然,之前陈睢表现让他产生了某种错觉。
“你……”陈睢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心绪复杂,却并没有多说什么,起身离开:“你好好休息吧。”
他走后,林净玉躺在榻上,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心中反复琢磨,怪哉,陈睢真的不喜欢三公子?
他思来想去不明白,难不成陈睢喜欢他吗?不可能,他脾气那么怪,动不动朝自己生气……
兴许是爬山有点累,他竟然逐渐睡了过去。
梦中,林净玉站在茫茫白光中,身上有一条清晰的红线,然而,那根线却断在半空中,飘飘悠悠,像是被什么东西凭空斩断一般。
他盯着那根红线,想要触碰,手指却直直地穿透过去。难道是幻境?怎会如此?
林净玉到处喊了几声,却无人给他回应,忽然,他心口闷闷地疼,似乎在发热。
道本无相,形神俱妙。
天动地转,万象归宗。
忽然,林净玉睁开眼睛,他茫然地缓了几秒坐起身,天边日落,临近天黑了。
糟了!
他把那场梦抛到一边,急忙掀了被子从屋舍中跑出来。
院子里摆着只小石案,石案上摆着两碗煮好的素面,氤氲着热气。陈睢跟三公子对坐,两人皆不言语,气氛略显古怪。
两人听到脚步声,齐齐地看过来。
小道童见他醒来,又替在石案旁添了把矮凳,端来碗热腾腾的面,请他一同入座。
那群侍从则在隔壁用膳,并不跟他们一起。
林净玉坐在两人中间,嗅到他们身上淡淡的檀香,想必是方才焚香敬神留下的。
他顿时不满地嘟囔:“你们为何不把我给叫醒?”
贺闲月接过话,说:“见你睡得熟便没喊你。”
林净玉撇了撇嘴,埋头吃面。
他听说拜神能增添运势,或许能顺利结丹,因此才爬山上来的,可惜也没赶上。
林净玉心中颇有遗憾,以至于在此后经历诸多倒霉事,他都会忍不住悄悄怀疑,难道是他今日没有虔诚拜神,老天爷才会给他使绊子。
陈睢问他:“可还要吃鸡蛋?”
林净玉:“我碗里有颗鸡蛋了。”
陈睢笑了笑,贴心地将自己碗中的拨给他,说:“补补脑子。”
林净玉:“……”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见陈睢笑容和煦平缓,没有细想。待这颗鸡蛋吃到一半,他忽反应过来,说:“你是不是说我没脑子!”
陈睢:“并无此意。”
林净玉狐疑地将鸡蛋吃掉,边吃边抬头观察他的表情。很像一只偷腥的狐狸。
贺闲月见此情景更无奈,说:“曾闻若动物转世为人,时常秉性纯良,思维天真。”
陈睢哼笑了一声,说:“我看,此话有理。”
林净玉:“为何这么说?”
陈睢:“你心性如稚子,我看这句话落在你身上倒也恰当。”
林净玉心中警铃大作,为何突然这般讲话,难道他们已经察觉到自己是狐妖?
他心中紧张不已,却不敢再反驳什么,怕多说多错,木着脸谨慎道:“多谢夸奖。”
陈睢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逗他玩似的,说:“不必客气。”
林净玉不敢避开,怕反应太夸张惹他起疑,一动不动地叫他摸,心中忍不住骂骂咧咧。
他从未见过比陈睢更讨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