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这次去长屏山考核的弟子全部葬身于魔兽口中了?”成和拧着眉,神情凝重。
洛瑶一张秀丽的面庞浑无血色,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忍着悲痛低声道:“……是的,那只魔兽的实力太强了,我们都无力抵抗。”
另一侧,凌誉抱着剑沉思道:“我前段时日去长屏山时还安然无恙,莫非是四年前……”
“不可能!”一个国字脸的中年男人大马金刀地坐着,打断了凌誉的话,“长屏山的事早就结束,休要再提。”
凌誉抿唇,道:“是,徐师叔。”
“砰!”
大门被猛地推开,一道宝蓝色的身影闪进来,气喘吁吁地从空间袋中取出一具已经僵硬的尸体丢在地上。
徐子晟大声嚷嚷:“问多久了?洛师妹身上还有伤!”
“徐子晟!你成何体统?!”徐远道拍桌怒斥,“整日溜猫逗狗,比你晚入道的纪千霜都要金丹期了,你呢?”
徐子晟脸色僵住,心里不满,声音低了些但依然不甘示弱:“哼,纪千霜?她可是也去了长屏山,搞不好这一切就是她干的!”
这下不光是徐远道,屋里的人脸色都变了几分。
凌誉素来温和的笑消失了,“徐师弟,谨言慎行。”
成和问道:“你怎么知道纪千霜去了长屏山?见到她了?”
“……没有。”徐子晟眼神飘忽,心虚了片刻又挺起胸信誓旦旦:“我看到她接了长屏山的任务,把她喊过来一问就知道。”
凌誉冷声道:“你亦在长屏山,此事是否也与你有关?”
“凌誉!”徐远道呵斥,威压盖下,面色更是难看。他知道徐子晟平白无故跑去长屏山一事怪异,但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凌誉的话分明是针对他!
殿内的气氛霎时冷凝。
“好了,同小辈计较什么?”成和四两拨千斤地化解了徐远道的威压。
凌誉绷直脊背,垂眸温和道:“弟子并无冒犯徐师叔的意思。事情尚未明了,弟子不希望平白冤枉了谁。”
“只是不知,徐子晟师弟为何也去了长屏山?”
他侧过头看向徐子晟,双眸如寒星。
徐子晟被看得背后寒毛直竖,他才惊觉在纪千霜的事上,凌誉似乎并不如面上那般好说话。
徐子晟气势弱下,呐呐道:“我跟着纪千霜去的。”
此话一出,徐远道也无话可说。
见状,成和一锤定音:“掌门师兄还在闭关,此事我便做主,等纪千霜回来后一并问过,都先散了吧。”
“不必,我已命纪千霜过来。” 陈奉遵忽然出现在殿内,“此事事关重大,若徐子晟所言属实,我定不姑息。”
闻言,凌誉上前回护道:“师尊,千霜素来看重宗门利益,一心求道,绝不会做出通魔之事。”
陈奉遵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闭嘴,此事为师自有定夺。”
凌誉面色一白,强行咽下喉咙间的腥甜,“是。”
半柱香后,殿门缓缓开启,纪千霜背光走进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少女。
看到进来的人,洛瑶藏在宽袖下的手指瞬间掐紧,她急忙在心里逼问:“怎么回事?!戚彤为什么还活着?”
洛瑶赶紧去看自己的气运值,随着戚彤一步步走进来,这个数字正在缓慢下跌,马上就要跌破能让洛瑶筑基的数。
洛瑶恨得咬牙,又不敢让旁人发觉,只得低头掩住自己眼神,催促道:“我要筑基!就现在!”
系统顿了顿,问道:“你确定?”
“当然!”
“方才送师妹去疗伤所以来晚了。”纪千霜扫了一圈,目光在虚弱的洛瑶身上顿了片刻后移开,最后落到坐于最上端的陈奉遵身上,“见过师尊。”
“戚师妹也亲历此事,不如先听一听她的经历。”
戚彤深吸一口气,假装未感受到洛瑶灼灼目光,上前一步将情况娓娓道来。
洛瑶自信自己已经将所有痕迹都抹去了,四年前无人察觉,今天也不可能会查到她身上。
直到戚彤说:“洛师姐用法器隐藏了我们的行踪,本以为能等到凌师兄来,但是魔兽不到一夜便找到了我们。”
戚彤神情惊惧,身体止不住轻颤,哽咽道:“同门全都死于虎口。我本以为我也逃不过,但不知为何那只畜生忽然转头走了。过了一日后,我才碰到纪师姐。”
凌誉不免疑惑,看向洛瑶嗓音带着冷意道:“我对此事并不知晓,传讯灵玉也没有收到消息。”
洛瑶嗓面如金纸,仿佛下一秒就会晕倒,“我不清楚,那只魔兽已经开了灵智,我们都不是对手。”
那头的徐子晟一见洛瑶被如此逼问,怒上心头,快步跑到她身前挡住凌誉的视线,质问道:“阿瑶也是受害者,你这样是怀疑她吗?凌誉你宁愿信一个外门弟子的话,也不愿意相信你自己的师妹?”
说完,徐子晟狠狠地剜了纪千霜一眼,脸上满是厌恶,“纪千霜,你屡次针对阿瑶到底要干什么?”
徐子晟的话实在有些不过脑子,殿内的人听了他的话心思各异。
“针对?”纪千霜低低重复了一遍,抬头不偏不倚地迎上徐子晟的视线,反问道:“你是指我让戚师妹将自己的经历重复了一遍吗?”
“噗嗤。”阿雲躲在识海中,看见徐子晟难堪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
徐子晟看见纪千霜冷漠的眼眸,忽然一阵心悸,他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偏生此时一直沉默的戚彤又火上浇油了。
戚彤眨了眨眼,瞬间泪水盈满眼眶,“徐师兄,我虽然是外门弟子,但也是灵阳宗的弟子,凌师兄的师妹。你如此区别对待,是认为我们外门的弟子修为不精,还满口谎言吗?若是不信,可以搜魂。倘若我今天所言非实,弟子愿意往后修炼寸步难行,永远无法成为内门弟子!”
纪千霜惊诧回头,见到戚彤眼底带着狡黠朝自己笑了笑,转向徐子晟后泪珠大粒大粒地滚落,莹润的脸颊上挂满泪痕,十分凄惨可怜。
“够了。”八风不动的陈奉遵终于开口,抬起眼皮警告似地看了一眼纪千霜,“搜魂害处太大,不必了。此兽来得蹊跷,洛瑶也才炼气八层,难以护住你们并非她之过,此事就这样吧。”
成和不赞同地看向陈奉遵:“师兄,我认为这白目鳞虎还是应当尽快除去才好,不然过路的凡人或者其他修为较低的散修岂不得丧命?”
“我也有此意。”徐远道拊掌,气若洪钟,但说的话却不是那么友善,“刚好纪师侄突破不久,不如辛苦她再跑一趟长屏山,也算是历练了,如何?”
不想却是洛瑶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她一手抚着胸口,勉力撑着木椅起身,带着歉意地看向纪千霜道“不行,那头白目鳞虎至少相当筑基期。师姐从未与那魔兽交手,纵然师姐境界更高,但一人前往只怕会受伤。大师兄又有俗务在身,不如让我一同前去。”
很拙劣的手段——似是而非的态度,模棱两可的语言,却轻而易举的让上一世的纪千霜众叛亲离、狼狈至极。她自诩为掌门弟子,学着凌誉一般将宗门视为自己的责任,亦渴望师长同门的认可,因而凡事皆冲在前方。纵使是和自己素有口角的洛瑶,纪千霜也从未怀疑过她。可当纪千霜跳出了对他们的期待后,才发现这些人实则各怀鬼胎。
思索之间,殿内忽然灵力涌动,而灵力中心正是洛瑶。
陈奉遵一直板着的脸因着这波动终于和缓,枯树皮一样的脸像是吸饱了水一般展开,“这灵力波动……瑶儿,你终于是要突破了。快去冼灵池,务必要一举筑基!”
冼灵池天生地养,是灵阳宗最为宝贵之处,白玉为底,积雪作汤,灵力温养之下暖如春日溪流,凡人只要淌一趟便可脱胎换骨,踏入仙途。然而冼灵池灵力有限,唯有每十年一次开宗收徒时持掌门令才会开放,由师长为刚入宗的弟子洗濯俗身,得求大道。
就连凌誉结丹时都未曾踏入的地方,而今日陈奉遵竟为洛瑶破了例。
洛瑶抿唇一笑,羞涩道:“多谢师尊。”
言罢,便在满脸喜色的徐子晟的陪同下离开了。路过纪千霜时,徐子晟轻嗤了一声:“你以为只有你能跨境突破吗?有本事你一举金丹啊。”
他的话才落下,转眼就被门槛绊了一脚摔了个仰倒,戚彤嘲笑出声。徐子晟不敢再造次,见洛瑶已经走出许远,扭头瞪了一眼戚彤便匆匆追了上去。
这边,凌誉抱拳躬身请缨:“弟子身为灵阳宗大师兄,愿意独自去长屏山诛魔。”
陈奉遵淡淡否决:“本座还有旁的事要你去处理。纪千霜,长屏山邪魔便由你去,切不可让此事传出去。你可知晓?”
纪千霜:“是”
“至于你,”陈奉遵上下扫视戚彤,看得戚彤心头不禁一惧,他冷声道:“此事并非瑶儿之过。日后莫要多此一举,免得伤了师门情谊。”
话里话外的轻视令戚彤脸上烧得慌,她不由气结想要为自己辩驳,手腕上却传来阻力。
纪千霜不卑不亢道:“多谢师尊教诲。只是戚师妹亦是灵阳宗弟子,此次弟子试炼她同洛瑶师妹一样都是受害者,徒儿认为应当给予戚师妹补偿。至于作何补偿,还请师尊同二位师叔定夺。”
成和扬了扬眉,笑道:“毕竟此次试炼是宗门之失,不如就让她也去冼灵池修炼三五日。若是能有所突破,对宗门也是一件好事。我观你是前两日刚有进阶,想必是战中顿悟,亦是天资聪颖之辈。待明年内门比试你能夺得好名次,不知是否愿拜我为师呢?”
戚彤又惊又喜,没料到自己能因祸得福,刚忙趁陈奉遵还没发话前行了个大礼道谢:“多谢掌门和成峰主、徐峰主。弟子定当发奋,不辜负师长厚爱。”
话赶话至此,饶是陈奉遵再是不乐意也只得咬牙接受,他冷着脸色颔首,一甩袖便离开了。
纪千霜目送陈奉遵离去,目光落在他身后凌誉的身上。她看见凌誉苍白的右手手腕上,有一条极细的血线蠕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