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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夜的迟家老宅灯火通明，庭院里的红灯笼在雪中轻轻摇曳。
宁清远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飞雪。
“发什么呆？”迟烨从身后环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
宁清远伸手抚摸他的脸，“没什么，只是突然感觉有点不真实。”
迟烨在他的颈侧落下一吻，“这有什么不真实的，以后每一年，我们都一起过。”
很快，楼下飘来一阵香味。
迟烨拉着宁清远下楼，进厨房凑热闹。
“妈，我们来了。”
厨房里热气氤氲，慕依系着一条蓝底白花的围裙，正用长筷子搅动着一锅沸腾的鸡汤。听到声音，她转过头来，“正好，清远来帮我尝尝汤的咸淡。”
宁清远接过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汤，吹了吹，抿了一口，鲜香立刻在舌尖蔓延。
“很好喝，”他诚实地回答，“不淡。”
迟烨接过勺子也尝了一口，“嗯。”
“那你们去拿碗筷，准备吃饭了。”
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宁清远看着自己面前的碗发呆，碗底绘着一条小鱼，在清透的白瓷上灵动欲跃。
直到迟烨给他夹饺子才回过神来。
“谢谢。”
“不客气。”
宁清远等着他入座，看大家都动筷子了，才夹起一个饺子，小心咬了一口。玉米猪肉的鲜香立刻在口中蔓延，面皮劲道，馅料多汁，他忍不住又夹了一个。
“慢点吃，”迟烨凑到他耳边低语，“别噎着。”
话音刚落，迟烨自己突然“哎”一声，从嘴里取出一枚硬币。
“第一个幸运儿，”慕依淡淡地笑着说，“看来阿烨今年要有好事发生了。”
迟明煦也难得地露出笑容：“希望是事业有成。”
迟烨将硬币在餐巾上擦干净，说：“为什么不能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呢？”说着，他看向宁清远。
宁清远低头继续吃饺子，突然，牙齿磕到了一个硬物。
“我…我也吃到了。”宁清远惊讶地取出嘴里的硬币，举给大家看。
迟烨笑笑说：“双喜临门。”
宁清远腼腆地笑着，将硬币放在桌上。
窗外，雪落无声，屋里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欢声笑语。在这寻常的除夕夜里，某种温暖正在无声地蔓延。
宁清远突然意识到——这就是家了。
年夜饭进行到尾声，宁清远慢悠悠地尝着银鱼羹，窗外传来隐约的鞭炮声。
慕依起身去厨房端来甜点，是一盘金黄的炸年糕。
“年年高升。”她说着，给每人分了一块。
宁清远咬了一口，外酥里糯，甜而不腻。迟烨凑过来就着他的手也咬了一口。
“好吃吗？”宁清远问。
迟烨舔了舔嘴唇：“好吃。”
饭后，迟烨和宁清远主动去收拾碗筷洗碗，迟明煦陪慕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两个少年洗完了碗便手牵着手跑楼上去了。
将近零点的时候，迟明煦看了看手表，起身从客厅拿来几个红包：“新年钟声快响了。”
他先给了慕依一个：“夫人辛苦了。”
慕依接过：“老夫老妻了还来这套？”
“传统不能丢。”迟明煦说着，又上楼去敲门，给了迟烨和宁清远每人一个。
宁清远接过鼓鼓的红包，“谢谢叔叔。”
迟明煦摸摸他的头：“以后每年都有。”
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宁清远急忙低头假装整理衣角。迟烨的手臂环上他的肩膀，给他一个拥抱。
“新年快乐。”迟烨一边在他耳边轻声说，一边悄悄把自己的硬币塞到他手里。
“你…在干什么？”
迟烨笑着说：“我想把好运都给宁宁。”
……
北疆的除夕，雪下得正酣。
宁清远裹着狐裘，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王府走。
院子里，戍国公正围着石砌的烤炉忙碌，全羊在炭火上缓缓转动，金黄的油脂滴落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香气随着袅袅白烟弥漫开来。
王妃坐在廊下熏年衣，手中的熏笼里飘出淡淡的艾草香。见他回来，王妃眉眼弯弯地朝他招手：“清儿，厨房煮好柚子叶水了，快去沐浴更衣。”
按照王妃家乡的习俗，除夕夜定要用柚子叶煮水沐浴，寓意洗去旧年晦气，迎来新春吉祥。
宁清远乖乖应下。
浴房里水汽氤氲，木桶中的热水泛着淡淡的柚子清香。宁清远将整个身子浸入温热的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
沐浴完毕，夏荷捧着柔软的棉巾等候在外，见世子湿着头发就要往外跑，她连忙将人按在铜镜前的绣墩上。
“世子，头发不擦干会着凉的。”夏荷动作轻柔地用棉巾包裹住他乌黑的长发，细细按压着吸去水分。
宁清远不开心：“等头发干要好久的。夏荷姐姐，再耽搁月遥儿要把桂花糕都吃完了。”
“那也不能披头散发地去见王爷王妃呀。”夏荷笑着取来玉梳，将他半干的发丝理顺，“奴婢给您简单束个发，待会儿干了再重新梳理可好？”
宁清远连连点头。夏荷灵巧的手指在他发间穿梭，很快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
刚束好发，宁清远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夏荷往外跑。远远地，已经能听到大堂里传来的说笑声，还有月遥儿银铃般的嗓音：
“父王，我可以吃这个杏仁酥嘛？”
宁清远拉着夏荷穿过回廊，远远地对着宁月遥说：“不可以！”
大堂内灯火通明，正中摆着紫檀圆桌，上面琳琅满目地摆着八宝鸭、红烧鱼、饺子等年节菜肴。
“哥哥来迟啦！”月遥儿转头看见他，立刻举着半块杏仁酥跑过来，发间缀着的银铃铛叮当作响。她将酥饼往宁清远面前晃了晃，眼睛弯成月牙：“最后一块被我抢到啦！”
宁清远就着妹妹的手咬了一口，杏仁酥的醇香在舌尖化开，“嗯，好吃。”
“哥哥怎么这样！”月遥儿急得跺脚，目光转向一旁的夏荷：“夏荷姐姐，他欺负我！”
夏荷抿嘴笑着，将温好的屠苏酒放到戍国公手边。
戍国公正在往烤全羊上撒孜然，闻言哈哈大笑：“清远、月遥过来，快来帮父王尝尝这羊肉。”他用刀切下两块羊腿肉，油亮的肉丝冒着热气，递给两个孩子。
王妃走过来，见宁清远还披着半干的头发，无奈笑笑：“这孩子，怎么不把头发擦干就跑出来。”说着放下笸箩，拿起梳篦。
宁清远乖乖坐下，吃着羊肉，感受母妃的手指温柔地穿过发间；王妃一边梳头一边轻声哼着家乡小调；戍国公在一旁细细品味屠苏酒；月遥儿趴在夏荷膝头，一手抓着杏仁酥一手抓着羊肉，仰着脸对夏荷笑，夏荷怜爱地给她擦去嘴角的糕点渣。
“今年守岁，母妃教你们剪窗花可好？”王妃将宁清远的长发束好，插上一支青玉簪。
两个小孩齐声回答：“好！”
屋外风雪依旧，堂内炭盆烧得正旺，锅里炖着的羊肉汤咕嘟咕嘟冒着泡。
宁清远学着母妃的样子裁剪窗花，展开——
那是一对交颈的鸿雁。
鸿雁识归途……
鸿雁识归途……
识归途……
“轰——”
烟花在夜空中绽开，宁清远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身旁的人。
是梦。
他坐起来，看着熟悉的房间，脑海里还浮现着北疆新年的场景。
他揉了揉眼睛，看向书桌上空着的玻璃杯，起身下楼，打算去接杯水喝。
还没走到一楼，他看到客厅站着一个人。
那个模糊的人影静静伫立在黑暗中。
宁清远的呼吸骤然停滞，他停下脚步。那影子一动不动，却隐约能看出是个女人的轮廓——长发垂至腰间，似乎正仰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楼梯上的他。
“谁...？”宁清远想后退，双腿却像灌了铅。又一道烟花亮起，刺目的白光中，他看见——
那影子的脸是空白的。
没有五官，只有一片惨白的皮肤。
宁清远的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浸湿了单薄的睡衣。
影子突然动了。
它缓缓抬起手，指向宁清远身后。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脚底爬上来，宁清远害怕地往后退。
突然，身后有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清远哥哥？”
“啊！”
“是我，宁宁。”熟悉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宁清远坐起来，发现自己在床上，身边是一脸担忧的迟烨。
“你做噩梦了？”迟烨伸手擦掉宁清远额头的冷汗。
“她…她在楼下，”宁清远声音颤抖，“就站在客厅里，穿着白裙子……”
迟烨打开床头灯，温暖的黄光驱散了阴影，“这里没有别的人，只有我。”他坐到床边，把宁清远冰凉的手握在掌心，“宁宁，告诉我，你梦到什么了？”
“星阑，她回来了，就在楼下。”
“别怕，宁宁，别怕。”迟烨倾身吻了吻他的额头，“那只是梦。”
宁清远惨白着脸，没有说话。
迟烨揉了揉他的头发，“那我去看看，你等我一会儿，好吗？”
迟烨起身下床，推开卧室门，外面一片亮堂，暖黄的灯光立刻涌了进来——按照迟家过年的传统，除夕夜的灯彻夜不熄。
“烨烨？”宁清远看着他离开，心里有些慌，赤脚追到楼梯口，看见迟烨站在客厅中央。
“没有人。”迟烨转过身朝他张开双臂，“宁宁过来。”
宁清远踉跄着扑过来，迟烨稳稳接住他，将他抱起来，像抱小孩似的托着，“没事的，没事。”
“星阑现在在瑞士，和姥姥姥爷一起，还有专业的医护团队陪着。”
迟烨走去拿起一盒牛奶塞给宁清远，抱着他进厨房，“要不要喝点热牛奶？”
宁清远轻轻“嗯”了一声，但挂在迟烨身上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
迟烨忍不住轻笑，就这样带着身上这个“小挂件”，打开牛奶盒，把牛奶倒进玻璃杯里，放微波炉加热。
“叮”的一声，微波炉停止了运转。
迟烨取出温热的牛奶，刚好是可以入口的温度，“宁宁，你的热牛奶好了。”
宁清远慢吞吞地凑过去，就着迟烨的手抿了一口。奶香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他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放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