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推演沙盘 第4章 第 4 章

3070年11月16日这个时间点，绝大多数普通民众没有接触过灾厄源。

对大多数人来说，灾厄源和火山喷发、核泄漏、遥远国土的战争一样，只偶尔在新闻中听到过，离日常生活很远很远。

餐厅内外忽然发生变化，人们第一反应是愣住，日食么？为什么天黑了？

谭溯星退回餐厅，在候餐区坐好。

餐厅内部也发生变化，射灯和主灯全部熄灭，只有取餐区亮着一盏暗红色的灯。

漆黑的领域内，这一盏红色的灯，像恶魔的眼睛，冰冷、充满恶意。

按住眼镜腿上的一个浮雕。

3070年，别说近视了，就算眼球被捏碎，科技公司也会在3天内制作好一只和原生人眼别无二致的义眼，安回眼眶里。

谭溯星不是近视，他的眼镜也不是装饰，而是异能部的道具。

两道蓝色细线从镜片表层滑过，谭溯星的视野中，餐厅里的一切都变成蓝色的点和线，纵横交织，密密麻麻。

点和线构成桌面、墙壁、楼梯等一切物体，形状清晰，固定不动，很像一副点线画。

谭溯星松了一口气。透过镜片看到的点和线，是灾厄源的【图谱】

图谱主色调为蓝色的，代表这是一个蓝色危险级的灾厄源。

点线排列整齐有规则，和现实空间的物体高度重合，证明这是一个规则系的灾厄源。规则系灾厄源通常是一个无生命的物体。

图谱完全固定，无流动无变化，说明该灾厄源较为稳定，突然进化危险度提高的可能性较小。

大致确定了情况，谭溯星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他可以肯定，上一世，3070年11月16日，公司周围没有出现灾厄源。

谭溯星清楚地记得，公司周围第一次出现灾厄源，是3070年12月31日，跨年夜。

这一世的发展，和上一世不同么？倒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或许是蝴蝶效应，一点小小的改变，掀起连环风暴。

“谭先生，这好像是……灾厄源。”卫轮面如死灰，呆呆地坐在谭溯星身旁。

卫轮的话，惊动了周围的人，他们大喊着“怎么会是灾厄源”“灾厄源怎么出现在市区了”“来人啊救命啊”之类的话。

餐厅顿时乱了，十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往外跑，谭溯星看到，他们狂奔过散发着腥气的阴暗街道，触碰到灾厄源的领域边界，身体瞬间汽化消失。

十多条生命就这样逝去，只在眨眼之间。

谭溯星摘下眼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完美世界宣发部每个季度发10条广告，告知群众灾厄源的注意事项。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非异能者不可强行闯出灾厄源制造的异常领域”。

宣传义务尽到了，群众漠视，谭溯星也没什么办法。

卫轮如坐针毡：“谭先生，你不害怕么？”

“不怕。”谭溯星又把眼镜带回去，“这是蓝色危险等级的灾厄源，不用担心。”

然而，即便是最低的蓝I级灾厄源，致死率也超过20%

餐厅内极度嘈杂，谭溯星和卫轮的谈话被淹没在一片叫嚷声中，有人疯狂按着通讯器，有人抱着脑袋痛哭，还有几个人不死心地往外跑。

看着人们慌乱如热锅上的蚂蚁，谭溯星再次感受到无力。

领域内没有信号，无法与外界通讯。被领域困住后，普通人首先要做的事就是冷静下来，保持心态平和。

心态越差，越容易被灾厄源“污染”，畸变为领域内的怪物。

为了让民众记住灾厄源的注意事项，谭溯星叮嘱过，将宣传片拍成搞笑短视频。

很显然，大部分人只记笑点，不记知识点。

灾厄源爆发短短90秒，十七个人试图强行闯出去，死亡。九个人崩溃大哭，已出现轻度畸变。

那些大哭的人，皮肤变成隐隐渗血珠的淡粉色，活像剔了鳞片的鱼。他们的皮肤感受到一阵阵刺痛和瘙痒，猴子似的全身乱抓。

除此之外，灾厄源爆发前，宛如饿死鬼的那批食客，异化最快。他们脖子缩短，长出鳞片，脑袋被拉长，越来越扁，鼻子融进面部骨骼中，眼球一点点凸出来。

此时，这群疯狂的食客，肩膀以上变成鱼头，一只眼睛超前，一只眼睛朝后。鱼唇朝上，剧烈翕张，窒息般抽搐。

谭溯星默默计算着：又死了15个人。

餐厅里的活人，剩下14个。

灾厄源刚爆发时，谭溯星发现自己跑不了，第一件事就是查人数，并尽可能记住每一个人的面孔。

领域内，尤其是规则系领域，有时会多出来几个“人”，它们是灾厄源设下的陷阱，格外危险。

恐慌蔓延，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哭。谭溯星扶额叹气：“这只是蓝色灾厄源啊……卫轮，你来，让他们冷静下来。”

普通民众看到大公司首席裁决的漂亮男秘书，更可能联想到无法过审的事。

异能者就不一样了，他们是众人眼中的“超级英雄”，像蜘蛛侠、蝙蝠侠一样炫酷。异能者更容易取得信赖。

卫轮会意，从候餐区座位站起来，拿出自己的实习证：“我是异能者，都听我说！”

毫不意外，人们听到“异能者”三个字，齐刷刷停住哭泣。

“我们被灾厄源困住了。”卫轮声如洪钟地继续说。

“对非异能者来说，被领域困住，最重要的事是什么？”卫轮开始背诵教科书，“一、保持冷静，良好的心态可以延缓畸变进程。”

有几个人停住哭泣。

“二、绝不可以强行闯出领域边界。”

慌张往外跑的人，又悄悄退了回来。

“三、减少与灾厄源直接接触。”

“四、自救的同时等待救援。”

“我们评估过了，这只是最低的蓝I级灾厄源，死亡率不足10%，这还是最好应付的规则系。我们不要惊慌，先观察周围环境，寻找灾厄源制定的规则。”

卫轮：“我就在完美世界，公司和这间餐厅，直线距离不足200米，异能者救援队30秒后就会赶到。虽然，对我们的时间感知来说，这可能是半个小时。”

“只是半个小时而已，只要我们不违背规则，就可以全员存活！”

一番话说完，到处乱窜的、崩溃大哭的人，纷纷安静下来。只是，那群饕餮食客比较倒霉，他们变成鱼头后，窒息而死，尸体就倒在活人的脚边。

谭溯星注意到，卫轮这一番话，说了三个谎。

第一个谎言，谭溯星的眼镜判断出来，该灾厄源的危险等级为蓝色。蓝色危险等级又分蓝I至蓝V，具体是哪个小分级，还需要搬过来大型专业仪器进一步判断。

但卫轮振振有词地说，这是最低等级的蓝I

第二个谎言，最低危险的蓝I灾厄源，致死率超过20%，而不是小于10%

第三个谎言，也是最“致命”的谎言，完美世界异能部的救援队赶过来，最快也要两分钟。

完美世界是个公司，公司看重的是利益。灾厄源紧挨着总部大楼爆发，关公司什么事？又不是给公司的巨幅广告泼油漆。

公司会做的第一件事，是评估这个灾厄源值不值得出手，派救援队过去，能不能回本。

领域内部无法与外界联系，公司也不知道领域内困着一个珍贵B级异能者卫轮，和老板的秘书。

这只是个蓝色等级，还是规则系。规则系灾厄源是一件物品，利用价值最低。

回收灾厄源所产生的净收益，甚至覆盖不了异能者救援队进入领域前必须服用的抗污染药片的成本。

很有可能，公司根本不派救援队。

至于灾厄源紧挨着完美世界总部爆发，会不会引起舆论危机，也不值得公司担心。

凭谭溯星对公司舆情部的了解，他们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把锅甩在竞争对手头上。

比起解决灾厄源，公司更关心的，或许是如何抹黑竞争对手，趁机给自己树立一个被残害的小白花形象。舆情部应该比异能部还忙。

谭溯星再次感到淡淡的无力，对公司，对这个无政府世界。

而卫轮这三个谎言，将本次灾厄源爆发的危险性描述的很低，最大程度稳定人心。谭溯星稍感欣慰，这个实习生头脑挺聪明。

思考时，谭溯星的目光停留在机器人点单屏幕上。

灾厄源刚爆发时，慌乱逃窜的人群早已推倒机器人，反复踩踏，电子屏出现蛛网状裂纹。

电子屏上的菜单，此刻变成了红底黑字的规则。

欢迎光临【氙鱼餐厅】

1.本餐厅晚00:00开始营业。

2.员工请在餐厅营业前，穿好蓝色工作服。员工如果迟到，老板会很生气。

3.本店只提供鲜活鱼肉，员工不可以将腐烂的鱼肉端给客人。

4.员工不可以忤逆老板，老板允许后，才能开口说话。

5.员工上菜要快，不可以让【顾客】等太久。

6.员工不可以伤害顾客。

7.本店的顾客有时会欢呼、手舞足蹈、双目赤红，这是品尝到美食后过于激动的反应。这是正常的。

8.希望客人吃得放心、吃得开心、吃得死心！！！

规则第五条里的“顾客”二字加红加粗，边缘融化，往下滴着血一般。

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已指向11:55，还有五分钟开业。

再看看半敞开门的后厨，里面有四件蓝色员工服。

被困在领域内的14个人，四个人扮演员工，十个人扮演食客。

至于谁是员工、谁是食客，就看自己的选择了。穿上蓝色工作服，就是员工，其余人是食客。

领域注意事项第三条：减少与灾厄源直接接触。

这是一家餐厅，灾厄源可能藏在后厨。成为员工，可能比食客更危险。

谭溯星阅读规则时，也有其他人发现角落处被踩碎的机器人，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要不要成为员工呢？谭溯星想着。

这时，完全推演沙盘再次出现。熟悉的地图，熟悉的棋子。

此时此刻，谭溯星认为，完全推演沙盘不是幻觉。他第一次认真观察推演沙盘的每一个细节。

除了地图和棋子，左上方还有一个能量条、一个【重新推演】选项。

地图中有一个事件：【勤劳致富，还是混吃等死？】

事件选项有两个，成为员工，或是成为顾客。

谭溯星先将自己的棋子摆在员工后厨。

【你选择了一条较为危险的路。】

【氙鱼餐厅的老板不好应付，食客也很难缠。】

【但你连禄狄默那样的老板都能应付，氙鱼餐厅的老板算得了什么？你从不出错】

【你剁下来鱼头，端给食客，是的，没经过任何烹饪的生鱼头，吃刺身是一种时尚】

文字缓慢生成，但能量条消耗很快。谭溯星在能量条降到52%时，关闭这次推演，点击【重新推演】。

这一次，他选择成为食客，把自己的棋子摆在桌子旁边。

【嗯，这条路安全多了。】

【吃吧，氙鱼餐厅的食物很美味，别管用什么做的，吃不死人就行。】

【你不喜欢吃刺身，尤其是生鱼头这种奇葩的刺身。但你注意到规则第6条，老板希望食客吃得开心。】

【除你以外的其他人就不这样认为了，他们不愿意吃，老板认为食客对餐品不满意，老板很生气，它……】

读到这里，能量条归零。完全推演沙盘消失。

谭溯星从候餐区的位置上站起来，拿出他的完美世界高级工作证：“规则都读了吧。”

众人沉默。

“需要有四个人成为餐厅员工。”谭溯星继续说，忽略众人脸上的惊恐，“规则第二条，员工如果迟到，老板会很生气。”

谭溯星：“而现在是11：57分。”

只看众人的表情，谭溯星就知道，他们有很多顾虑。谁愿意在这见鬼的餐厅里当员工？

“我会成为员工。还有三个人，你们尽快做出选择。”

“提醒你们一句，餐厅营业后，端上来的菜，无论是什么，你们都要吃下去。”

说罢，谭溯星径直走进后厨，换上工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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