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推演沙盘 第1章 第 1 章

谭溯星无数次想过，他会怎样死去？

中枪、被下毒、“意外”车祸、还是像老板禄狄默说过的那样“我就应该把你扔进幽花馆，让你被客人活活玩死”。

他想过一百种可能，做好了一百种预案。现在，他右手中指的指环中藏着毒针，污浊的死亡逼近时，毒针会弹出，刺入指腹，令他顷刻间毙命。

自戕。这是谭溯星能想到的最体面的死亡方式。

可是谭溯星从未想过，他竟然会这样死去：刺穿老板禄狄默的心脏后，脑疾发作，暴毙。

意识消散前，谭溯星回顾着人生最后的十年。

十年前，他成为禄狄默的秘书。

七年前，灾厄源爆发。

四年前，他被禄狄默逼得走投无路，忍无可忍奋起反抗；

今天，他杀死了所有人都认为不可战胜的禄狄默。

胜利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发酵，谭溯星先迎来濒死时的降温。

无论如何，他死得还算体面。

……

“收容所所长下周到访，展示用的全息影像我已经准备好了，您过目一下？”

“我不看了，给谭秘。有问题去问他。”

“所长的专机、下榻的酒店、访问期间行程安排等诸多事宜我已拟了计划，对外交涉部却说他们拿不了主意。”

“让谭秘处理，那边就是他的办公室。”

“上周地铁费340元，我走报销流程，财务说他不敢签字，怎么回事？”

“单子给谭秘，他会处理。”

“谭先生不是首席裁决的秘书么，地铁费报销这种小事还要麻烦谭先生？”

“新来的吧，完美世界是这样的。不管大事小事，都得让谭秘在负责人一栏签个字，才好往下推进。”

“啊？那……”

“别问了，别问了，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实习生卫轮懵然，捧着340元巨款的报销单，战战兢兢地走进谭溯星位于顶楼的奢华办公室。

面前的人靠在椅子里闭目养神，他的妆扮和所有傲世轻物的精英一样：昂贵的西装、锃亮的皮鞋、一丝不苟的背头、金丝眼镜。

只是，谭溯星看起来很累，眉头无意识蹙起，面颊苍白而瘦削。西装略大了一些，让他看起来瘦骨伶仃。

卫轮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犹豫时，谭溯星醒了。

直而浓密的睫毛颤动一下，卫轮的心也跟着颤。

谭溯星眉头仍微蹙着，他抬起眼，那双黑色的眼眸，如未被点燃的黑炭，冰凉，却隐含温度。

谭溯星看着人时，眼睛一眨不眨，吓得卫轮不敢呼吸，甚至忘记了舌头怎么动。

“什么事？”

“报销，额，坐地铁，上周，那个……”卫轮吃了一惊，语无伦次，仿佛谭溯星说话是一件多么惊天动地的奇闻。

吭哧许久，卫轮终于想起舌头的使用方法，一口气喊出来：“上周我的地铁通勤费共340元请您签字走流程报销！”

谭溯星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黑檀木书桌：“很有朝气，但我不聋。”

卫轮局促不安，双手把报销单放到谭溯星面前。

对面的人似乎睡得有点懵，他定定地看了报销单两秒，才动作迟缓地抬起左腕，右手掰了一下智能手表的金属表链，从表链里抽出弹性材料光能羽毛笔，在负责人一栏签了字。

“数字格式错了，改一下再去找财务报销，不能直接涂改，打电子贴黄。”说罢，谭溯星将薄薄一层、半透明蓝色的报销单，推到卫轮面前。

卫轮仍怔怔地瞅着他。

谭溯星平静地问：“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卫轮如梦初醒，拿起报销单，慌不择路地离开，一头撞上了全透明隔断玻璃墙。

卫轮离开后，谭溯星才思维迟滞地想起：他死了，穿越了。

醒来第一件事是处理工作。

智能腕表显示的时间是3070年11月15日，早9：15

他穿越到了七年前。这个时间点，谭溯星还是禄狄默的秘书。

全景落地窗外，喷气式飞行车在林立的高楼间穿梭，车身外电子屏循环播放各大公司的广告。

外卖机器人工蜂般忙碌，为办公楼的每一个窗口送来早餐。

而就在谭溯星努力接受现实的这10分钟内，又有30多份文件摆在他的办公桌上。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对外交涉部的蓝芯木站在门口：“谭秘，收容所所长骆司源后天就到，他想和我们商谈合作收容【灾厄源】的事。”

“我知道。”谭溯星说。

其实他不太知道，这些事，对于谭溯星来说，已经是七年前的事了，印象不清晰。

蓝芯木：“这可是大事，灾厄源近日愈发猖獗，如果不妥善处理，谨慎收容，会危及无数人的生命。”

对啊，灾厄源……

百年前，就已出现，出现原因不明。大多在深海、远洋、沙漠、密林等无人区。近些年，逐步靠近郊区、城市废弃区。

灾厄源出现时，会隔绝出一块特异区域，区域内的普通人九死一生。

3070年11月15日，灾厄源的威胁还不是特别大。

但一个月后，灾厄源将不可阻挡地在全球城市爆发，死伤无数。只有极少数觉醒了异能的【异能者】，才能与灾厄源对抗。

“我会用心招待骆司源所长。”谭溯星头疼地揉着眉心。

蓝芯木走进来，语气颇为无奈：“你当然会用心，但是……”

他指了指谭溯星对面的墙壁。

谭溯星办公室的隔壁，就是禄狄默的办公室。

“放心，我能安排。”想到禄狄默，谭溯星更加疲惫。

这是一个无政府的世界，七大财团割据整颗星球。而谭溯星所处的完美世界公司，正是七大财团之首。

完美世界首席裁决禄狄默，是无冕之王，也是整颗星球的阴影。

禄狄默觉醒了唯一的S 异能【半神】，力量、速度、耐力、直觉四项战斗属性的基因等级均是S

顺便一提，原本异能和基因等级最高就是S，但禄狄默的异能和基因太超标，远高于普通的S，这才多了一个S 等级。

禄狄默凶残暴虐，任意妄为，他杀光了自己父母、叔嫂、兄弟姐妹，户口本就剩他一个人，如愿坐上完美世界首席裁决的位置。

禄狄默今年二十五岁，比谭溯星还小五岁，已经在完美世界首席裁决的位置上坐了九年。

十六岁小孩当全球公司的最高领导人，若是让1000多年前的人听到，定会笑掉大牙。

但在3070年，这很正常。

每个大公司的重要仪器、设备、中控系统、数据库，都需要基因认证才能正常运作。只有传承了创始人基因的人才能通过认证。

各大公司类似于久远历史中的一个个诸侯国，世袭罔替，哪个继承人活下来，哪个人就当首席裁决。

整个家族就剩禄狄默一人，他当然是首席裁决。

禄狄默连自己至亲都杀，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杀起来就更顺手了。做大老板这九年间，直接被禄狄默杀死的，保守估计有500人。平均一周砍一个。

人们戏称，这个世界，只有三类人：贱民、体面的贱民、疯王禄狄默。

哪怕是骆司源、蓝芯木、谭溯星这样身穿庄重西装的体面人，也只是换了套皮肤讨好禄狄默、在禄狄默手下讨生活的贱民。今天没触怒禄狄默，已是万事大吉。

“我数一下，”蓝芯木扒拉着谭溯星桌面上的文件，“二、四、六、八……三十七份文件。”

“谭秘，科技部、灾厄源预防部、异能者管理部的经费申请放您桌子上了嗷！”又一个人走进来，交上三份文件。

蓝芯木耸耸肩：“现在是四十份文件了。他们认准了禄狄默不会杀你，什么责任都往你肩膀上堆。”

谭溯星面色疲倦地靠在转椅里，什么也没说。

异能者有时会因为神经紊乱进入癫狂状态，如果不及时治疗，会发狂而死。这种情况下，只有【调律师】才能救他们一命。

谭溯星成为禄狄默的秘书之前，就是调律师。

禄狄默两次命悬一线，都是谭溯星救回来的。

正因如此，谭溯星可以肯定，禄狄默不会对他举起屠刀。

不过……谭溯星救过禄狄默两次的事，鲜有人知。

如果其他人签字，保不准禄狄默哪天因为“全息演示的背景色为什么是白色而不是五彩斑斓的黑，你是不是暗讽我全家死光但我没为他们办白事？”这种荒谬理由砍掉一颗脑袋。

负责人是谭溯星，禄狄默只会冷哼一声，无人伤亡。

公司里，一部分不敢担责任得员工，把文件推到谭溯星这里，让他签字。

签个字，就可以让许多无辜之人免受死亡的威胁，谭溯星对此并无意见。

“一定要安抚好那头野兽啊，”蓝芯木拍了拍谭溯星的肩膀，“完美世界与收容所的合作是否顺利，就看你了。”

蓝芯木离开后，谭溯星看着桌面上越堆越高的文件，几乎要被疲惫压垮。

他忍辱负重六年，呕心沥血四年，才找到杀死禄狄默的方法并顺利执行，还没品尝到胜利果实，还没看一眼没有禄狄默的世界有多么美好，猝死了！

刚穿越回来，迎接他的就是四十份……现在是五十二份文件。

敲门声再次响起，谭溯星感觉自己又要猝死一次。

“谭秘书！老板五分钟后到公司。”武装部部长梁光衍的大嗓门响起，他大咧咧地站在谭溯星办公室门口，啃着一个手抓饼。

“老板让你帮他手冲……”梁光衍打了个嗝。

走廊里的路人齐刷刷转过头，透过全透明玻璃隔断墙，震惊地盯着谭溯星。

谭溯星：？

“手冲一杯挂耳咖啡。”梁光衍咽下一口手抓饼，“78℃，高一度低一度都不行。”

路人默默收回视线，略带着微妙的失望。

谭溯星痛苦地闭上眼。禄狄默什么时候能明白，他是秘书！不是家政机器人！冲咖啡这种事，给机器人发个指令就可以！

还有，他一个人额外承担异能、武装、科技、灾厄预防、医药、公司法、对外等二十多个部门的工作内容，还嫌他不够忙么！

“知道了。”谭溯星有气无力地说。

既然禄狄默让他手冲，他就必须手冲。

因为禄狄默真的会因为咖啡这种小事，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既然谭秘这双手不愿意为我服务，那就砍掉好了。

当然，禄狄默不会真的砍。但谭溯星智力等级S，他聪明地选择能忍则忍，不为这点小事惹不痛快。

在茶水间少量多次地注入热水时，谭溯星不满地想：把咖啡倒在禄狄默头上会怎样？倒在禄狄默头上倒在禄狄默头上……

这种意念太强烈，以至于，谭溯星认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前的茶水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悬浮于虚空的三维立体地图。

地图内有五座楼：完美世界的中央大楼和四座角楼。

地图正上方，飘着一行血红的光字：完全推演沙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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