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栖木 第6章 第 6 章

学习，具体也分学什么。

如果说学习知识一直是林西擅长的领域，那么所有需要调动肢体活动的学习就是她最不擅长的。

体育课的任何球类运动她都玩不转也不喜欢，最后选择游泳还是因为讨厌出汗。更别说跳舞，虽然儿时在幼儿园里林西也曾被选中表演过好几场舞蹈节目，可不知怎的，越长越大反而越退化，现在的她跳起舞来僵硬的像个机器人。

嗯，其实比机器人还难看。至少机器人的动作棱角分明，她嘛，四不像，总归是一言难尽。

不过显然，她不擅长跳舞这件事没有被记录在个人档案中。

秉承着不知者无罪的道理，林西无可奈何的打开手机给大少爷发消息。

刚才散会后李晨源这家伙根本没给她机会就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了，走之前只留下了一句不清不楚的什么他也只是按领导吩咐办事。

当主持人没问题，但是跳舞这件事，绝对行不通，她可不想在最后一年丢脸丢个大的。

反反复复编辑来编辑去，为了显得自己是不得已而不是不愿意，林西斟酌了半天用词，最后又来回读了不下三遍才勉强满意，终于点击了发送。

估摸着郁则夜那个大忙人应该不会很快回复，林西想着先去把晚餐解决了，没成想刚走了两步之后就感觉到手机的震动。

咦，大少爷今天竟然这么不忙的吗，居然秒回。

林西迫不及待的点开。

只有冷冰冰的两个字。

【不行。】

大概是为了保持他一贯对外的温柔绅士风度，五秒之后林西又收到了下面的信息。

【不难，多练习就行。】

【下周开始我每周三都会来学校，到时候我们抽空练一个小时，我来教你。】

于是，林西就这么捧着手机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在风中石化，最后浑浑噩噩的答应……

不对，不行，她还要再争取一下。

噼里啪啦敲了一堆，大致意思就是她学舞很慢，这点时间不够她练习的，还是请少爷行行好高抬贵手放了她吧。

「拜托了。」林西在心中祈祷。

祈祷失败。

林西看着手机里的新消息更绝望了。

【我不在的时候梁昂会陪你一起练，我已经给他打过招呼了，他到时候会联系你的。】

【不用担心，你这么聪明，我相信你肯定很快就能学会。】

呵呵，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吗？

果然是天生当老板的命，把牛马管的死死的。

这么看来她是不可能改变大少爷的决定了。

【好的，麻烦了。】

傍晚时分，不似近处浓卷渐暗的云层，向远处望去，天边温暖橙红的夕阳给夜色平添一分醉意，林西抹戴上耳机，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抹色彩，允许自己颓废沮丧了一小会。

不纠结已经决定的事情，接受无法改变的现状。

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只不过，她得重新调整学习计划了。

打起精神，重整旗鼓，林西向图书馆走去。

郁家别墅。

精致厚实的红木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四菜一汤，厨师和佣人却依然在厨房里忙碌着。

“爷爷。”

坐在餐桌上埋首于书中的老人听见来声抬起头只瞄了一眼后就立刻回到了书里。

郁则夜习以为常的在他一旁坐下，佣人走过来帮他摆好餐具。

“该吃饭了。”

老人假装听不见，依然抱着书不撒手。

“爷爷。”郁则夜起身抽走了那本书放到他一旁的椅子上，“等会再看，先吃饭。”

带着老花镜的老人不满他的动作，像个小朋友一样发起脾气来，“臭小子，我不是在等你吗？快拿过来，我马上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吃完就还给您。”郁则夜没理他，自顾自的拿起筷子夹菜。

“行行行，吃饭。”老人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只得撇了撇嘴摘下眼镜。等他把眼镜交给佣人后，手边也递过来一碗乘好的汤。

金灿灿的玉米和黄色的胡萝卜浸泡在香浓的排骨汤中，一点嫩绿色的葱花和几颗深红色的大枣让白色瓷碗中这碗汤显得更加诱人可口。

这孩子，就连乘碗汤都这么仔细……

郁凯学满意的看着眼前这个被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在他的教导下郁则夜终于一点点长成了他希望的样子。等高中毕业后，就可以立刻安排郁则夜进公司管理学习了。想到这，郁凯学的心安定了些许。

自从多年前的公司危机解除后，他便一直承担着巨大的压力，日夜忧心着公司的继承人选。每每此时，他都无比后悔当年不应该只生一个孩子，也不至于现在公司无人可用。一旦他倒下，郁氏这块肥羊可是有大把的人盯着，他才不愿意把自己这毕生的心血交给那愚蠢的旁支管理，更别提其他不相干的人。他那不靠谱的儿子大概这辈子唯一办过的有用的事就是给他们郁家留下了郁则夜，眼看着这孩子不负期望的快速成长起来，他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郁氏不会垮在他手里。况且阿夜年纪轻轻就已经能力出众，他相信到时候他一定能撑起郁氏，让郁氏继续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

“奶奶有跟您说去学校的安排吧？”

思绪被打断，浓郁美味的汤顺着喉咙流下温暖了肠胃，搅着汤勺的手却并没有因此停下，郁凯学头也不抬的拒绝：“阿夜，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学校。”

郁则夜毫不意外听见他的反对，这才正常，毕竟儿时那两次惨烈的反抗他仍记忆犹新。不过没关系，这次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愚蠢又不自量力。

“伊韦曼商学院的初试通过了，复试在两个月后。要是最后能录取，我就准备去这里读书。”

“什么？”

哐当，清脆的一声响。

郁则夜好以整暇的看着老人手中的汤勺跌进了碗里。

“怎么回事，你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去伊韦曼吗？怎么突然改主意了？想通了？终于知道爷爷不会害你吧！”郁凯学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砸晕了头，他此时激动的面红耳赤，甚至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他又不确定的再三询问郁则夜，直到得到他的反复肯定后，郁凯学直接在桌子上啪啪啪的拍了三个响亮的巴掌。

“好啊，好！这才是我孙子！”雄厚嘹亮的笑声以餐厅为中心扩散开来，缠绕了很久的心结终于解开，老爷子红光满面、精神抖擞的简直像又年轻了五岁。

和他激烈的反应相比，郁则夜则是在一旁安静又耐心的观察着，像一直蛰伏在暗处的狼，看准时机在必要时会心一击。

眼看老爷子从巨大的狂喜中缓和了一点，但趁着兴头还在高处，他利索的抛出接下来的话。

“圣羽有一位任课老师也是从伊韦曼商学院毕业的，奶奶介绍了我们认识，他给了我一些推荐的资料和书籍，我们想每周安排一天的课程。”

“那老婆子怎么什么都不给我讲，昨天打电话就撂给我一句让你每周去趟圣羽之后就挂了。”郁凯学忍不住抱怨。

郁则夜轻声笑了下，安抚般的说：“奶奶是想让我亲自把好消息告诉你。”

“她怎么能比我先知道！你小子，居然敢瞒着我先告诉她，哼！”

“爷爷。”郁则夜无奈的叹了口气，“要不是那位老师我也不会这么快改变主意。”

“对对对，我得赶紧给那老婆子说一声，这我不得必须和人家见一面。”郁凯学说着就迫不及待的起身往书房走去。

“爷爷，等等。”

“又怎么了，哎，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要去给你奶奶打电话。”

快70岁的老爷子依然老当益壮，身体像头牛一样结实，郁则夜用了点力气把他按回座位上后却并不着急解释。在老人疑惑的眼神中，他甚至先慢悠悠的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才不紧不慢的接着开口。

“您不必去了。”

“为什么？”

“您约不到他的，这位老师从不私下单独接见任何学生的家长。况且……”

“况且什么？”

郁则夜卖了个关子，虽然郁凯学面上不显，但郁则夜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焦躁和不耐。刚才被拒绝后心里涌起的戾气逐渐褪去，越长大他越能意识到自己非常喜欢对方挠心挠肺迫切想知道答案却又不得不按照他的意愿和步调来走的模样，只有他才是局面的掌控者。

他装模作样的犹豫了一会，落在郁凯学眼里却变成了左右为难和难以开口。

“臭小子，快说，到底是什么？”

“这位老师和奶奶是老朋友了，所以他才愿意帮我。虽然我有邀请过他做我的私人老师，但他对课后补习和家庭教育表现出了极大的反对和厌恶，当时直接一口回绝了。最后还是奶奶介入和他商量了很久后才勉强同意，但前提是我们的必须在学校完成，不然这件事就算了。”

郁则夜边说边观察着郁凯学的表情，并在恰当的时间切换适合的语调，把自己摆在低位。果不其然，郁凯学没有再像刚才一样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绝，而是陷入了思考和沉默。

“没关系，您要觉得不行我就推掉。虽然很难再找到另一个从伊韦曼商学院毕业的老师，但我现在的老师们也都很优秀。”

“不过奶奶说他在来圣羽前也在伊韦曼商学院任教了很长一段时间，单从这方面看的话，我觉得他的确是比较有优势，也能对我的复试有很大帮助。”

以退为进，再添一把火。

“是他让你改主意了？”老人突然目光锋利地盯着他问。

“是的。我们聊了很多关于伊韦曼的教学理念，课程安排和专业规划，这所学院和我开始所想的并不一样。”郁则夜一脸平静的回答。“而且，就像您说的，既然我早晚都要接手郁氏，去最好的商学院才是最优选。”他摊了摊手，示意这的确是他内心所想。

到此已经差不多了，更多的信息和解释只会增加郁凯学的怀疑。

如他所料，郁凯学没有当即就答应，他也没有再催促，爷孙俩就这么慢吞吞地用完了一餐。

饭后，老人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后起身离去，走了两步后又忽的停下了脚步，郁则夜像是没看见他的动作一样继续慢条斯理的吃饭。明明只是停顿了几秒却仿佛过去了很久，郁凯学终究是转过身来对他开口说：“我要跟你奶奶聊一聊。”

“好的爷爷。”郁则夜温顺的应声，他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或者沮丧，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在意似的依然平淡地坐在餐桌前。

二人目光交错后老人离去，直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楼的拐角处，郁则夜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伸直了双腿，随后弯起了嘴角。可若是向他的眼睛看去，漆黑一片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和满意，只有无尽的讥讽和自嘲。

再等一等，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