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的一天终于结束,再次从图书馆回到寝室的林西连衣服都懒得换,直接倒在了床上。
明明身体已经累得不想动弹,可是她那活跃的大脑无论如何就是不肯罢休,里面堆满了乱七八糟、有的没的的杂事。
下周就要期中考试了,复习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什么需要特别担心的……哦对,明天要去找一趟英语老师,她的口语不管怎么练都听不出明显的长进,还是要请教一下看看她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还有,考完试后的周末她要回趟家,顺便和爸妈商量一下大学申请的事情。
虽然上次继理事长把择校名单交给她后,她也陆陆续续地差不多搜集好了资料。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潜意识一直在抗拒做选择。
林西尝试着想象了一下如果告诉父母自己不想读商科,那两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嗯……鸡飞狗跳的场面已然浮现。
恶战啊,恶战……
其实她爸妈这边是小事,关键是郁家。
怎样才能在继续获得资助的前提下自由选择专业呢?
林西烦躁地在床上翻了几个滚也还是毫无头绪。
前途一片渺茫呐……
她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先去探探爸妈的口风,如果他们抗拒地不是那么强烈的话,兴许可以一起帮她想想办法。
叮——
又是短信。
林西不耐烦的爬下床,从外套口袋里找出了手机。
【号码发过来。】
是郁则夜。
啊对,她差点忘了,少爷说要帮她解决那个诡异的短信。
【不好意思,是这个:945xxx6678】
对面没再回复。
林西“大”字瘫在床上,又开始思索这个号码的主人会是谁。
想不出来,完全毫无头绪。
算了,放弃也是一种美德,还是交给手可遮天的郁少爷处理吧。
入夜,成秀玉卧室的灯已经灭了。老人家没有熬夜的习惯,虽然睡眠时间早已变短,每天四五点就早早醒来,但她还是不喜欢晚睡。
郁则夜从厨房的冰箱里找出一瓶冰水,关掉灯后擦着半干的头发朝二楼走去。
被笼罩在夜色中的别墅只剩二楼的某间半开门的房间里露出一丝微弱的光,有人在黑暗中极其缓慢地迈上每一节楼梯,可如若不仔细听,这人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一只潜伏在夜色中的猫。发尾的水珠顺着耳垂一路滚到下巴,滴答,最后无法抵抗重力的影响砸在了地板上。
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冰冷的液体经过喉咙,顺着食道缓缓流向胃部,身体似乎也舒展了一些。
居然还真有人胆子大到竟然敢从校外把手伸进圣羽。
一想到对方很有可能会收到和自己一样的东西,郁则夜捏紧了手中的瓶子,阴恻恻地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不屑地轻叹。
现在什么蝼蚁一般的脏东西都敢肖想他们郁家的人了。
“啧啧,还真是会给我找麻烦……”楼梯上的人影渐渐消失,二楼的那一点光亮夜彻底熄灭,整栋楼又陷入沉静。
叮铃铃——
林西揉了揉疲倦的手腕看着监考老师打包好试卷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
今天下午是最后一科,期中考试已经全部结束,成绩估计下周就能公布。不过在此之前,也终于到了她要回家的日子。
林西家和圣羽离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距离,明明在同一座城市,可一个在最南边,一个在最北边,好家伙,每次回趟家她都觉得自己快赶上跨省旅游了。
先走路15分钟去圣羽附近唯一一个公交站点,然后坐到地铁站,地铁线换乘两次,最后再倒一班公交,下车后再走个10分钟就到了呢。
等她精疲力尽地掏出钥匙开门进家后,已经晚上快8点了。
累……她连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一屁股先坐到了沙发上,闻着厨房里熟悉的饭香味,前面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她一个月才回一趟家的原因,通勤实在太麻烦了。虽然她家里也有车,但朱心艳不会开,所以汽车的使用权一直都在林东振手里。况且林东振一到夏天就忙的不停的跑工地、加班,晚饭都是深夜里赶回家后随便吃两口,立即倒头就睡。
也只有冬天最冷的那段时间里,林东振会尽量安排出时间去圣羽接她。毕竟天寒地冻的,晚上黑的也早,让女儿自己回家他们都不放心。
“林西回来啦!妈妈在做饭都没听见,考的怎么样啊,累不累?”
林西正努力吸着厨房里传来的糖醋排骨的肉香,围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朱心艳刚好出来在冰箱里找东西。
“饿了先吃点桌子上洗好的水果,饭马上就好。”说罢,女人又一溜烟地钻回厨房。
许是知道女儿回家了,朱心艳也没有再磨蹭,麻利地又炒了一个时蔬,肉此时也差不多了。关火,撒芝麻,摆盘,盛饭,上桌。
林西刚换好家居服从卧室里出来,就看见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晚饭。
朱心艳正在收拾厨房灶台,只露出一个脑袋招呼林西饭好了后就又立马忙手里的活去了。
林西帮母亲乘好米饭,放好筷子,也没有急着开吃,而是坐在桌子旁默默等母亲结束。
“快吃,不用等我。”朱心艳出来看见女儿靠着椅背发呆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催促。虽然圣羽的伙食不比家里差,但不管怎么说,家里的饭怎么能和外边的一样。
“我爸今天也加班?”
“多吃肉。”朱心艳又给林西碗里添了两块诱人的小排骨,嘴上也没闲,。“天天加,上周末都没休。不过项目也快进入尾声了,再忙一段时间就好了。”
“你怎么样啊?平时怕你学习忙都不敢给你发消息,害怕打扰到你。”
“都挺好的,今天期中考完了。”
“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正常发挥。”
“好。只要这次名次不掉,之后就能轻松多了。”朱心艳平时习惯性紧皱的眉头现在似乎终于舒展开来,露出一股轻松自在的意味。
“嗯,应该没问题。你呢?最近带班累不累?”
“凑凑活活吧,这届的这帮孩子稍微好一点,而且我就帮周老师看半个月而已。不用担心我。”
电视里的音乐频道结束了漫长且一刻不停歇的广告,中秋晚会正式开始,母女俩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一直到睡觉之前,林东振都没有回来。
朱心艳饭后早早就洗完澡回屋休息了,接近12点,林西对着卫生间的镜子刷着牙,心里想着选学校的事情只能看明天有没有机会说了。
林西难得睡了一个踏实觉,第二天早上不到10点就精神抖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房门经过客厅的途中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林东振。
“起来了?”林东振瞄了她一眼。
“嗯。你昨天几点回来的?”林西打着哈欠问。
“快一点左右,你都睡了。”
“今天还要去吗?”林西想了想还是问了出来。
“今天不去,明天去。怎么了?”林东振心下疑惑,自己的女儿他自己了解,以前可从来不过问他工作方面的事。
“啊没什么。就是理事长把学校发给我了,让我们自己先选一下。”林西一边往卫生间走一边回答。
“哦,那等会吃完饭拿来我帮你看看。”林东振扶了扶眼镜后,再次一头扎进了书里。
又是水煎包和小米粥……林西毫无食欲地逼着自己硬塞了三个包子后火速逃离现场去漱口。
她很不喜欢韭菜,但是朱心艳喜欢。
她也讨厌小米粥,可是朱心艳觉得健康。
算了,反正不做饭不洗碗的人向来没有发言权,能有得东西吃到嘴里就不错了。
“东西拿来我看看。”林西前脚才漱完口,后脚就被林东振追着要资料。
「刚才不是还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嘛……」林西在心里嘀嘀咕咕他。
“都在这里了。”她把文件放在客厅的黑色玻璃茶几上,端正地坐在了一边。
“什么东西啊?”朱心艳听见声音后拿着抹布从卧室出来。
“你也过来一起参考参考,林西的大学和专业选什么。”林东振头也不抬地应和道。
“哎呀,这么早理事长就把东西递过来了让我们选了?”朱心艳把抹布丢进盆里赶忙坐了过来和林东振一起研究。
「看吧,果然没她什么事。」
听着他们两个在那叽叽喳喳地讨论,林西百无聊赖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一个一会说不能学市场营销,那东西学出来没前景。过一会再否决人力资源管理,说林西一个刚毕业的小屁孩哪有管人的能力。
再看看,哦,就剩下个老生常谈的会计和金融。
“不行,我得再去看看这几个学校哪个更好一点。”林东振刚才唾沫满天飞的把名单上的专业和某些学校大肆评价了一番,熟练地仿佛他自己就是从那里毕业似的。
母女俩麻木地看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复杂地对视了一眼。
林西从坐下开始就再也没开口说过一句话,或者,林东振压根没给过她机会开口。就连朱心艳也只是偶尔能见缝插针地说几句而已。
强权、**,毫无变化。
朱心艳早已习惯丈夫在女儿教育问题上的说一不二,但是看着女儿一动不动地颓坐在沙发上的样子,她还是忍不住怜惜自己唯一的孩子。尽管她早就是一名教龄20年以上的人民教师,但在家里林东振却从不允许她插手孩子的教育。即使朱心艳从不认同他的教育方式,这些年来他们夫妻为此吵了无数次架,但她却没有一次成功。就这样,从小到大,无论寒暑假还是周末,朱心艳只能眼睁睁看着林西被林东振强迫着关在房间里做题,甚至动不动就非打即骂。
经常担心女儿会抑郁的朱心艳现下再次忧心了起来,于是她静悄悄地靠了过来:“林西,你有没有自己想上的学校?”
她有,她当然有。
她不想读郁家要求的学校,她不想为郁则夜工作,她不想走郁家为她安排好的路,她有自己的梦想。
只不过她的梦想和现实比起来,实在是太过于虚无和不切实际了。
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谁会真的相信她所谓的“梦想”呢?他们只会毫不留情的粉碎她的幻想,用最激烈的言语刺穿她的自尊心,丝毫不顾她是否会疼痛,像对待一张废纸一般不屑地撕碎她,然后盯着满地的碎片一个个高高在上傲慢地俯视:“看,痴心妄想。你就是什么都不懂。”
林西一直沉默着。也许是对父亲的失望达到了顶峰,也许是母亲的包容让她又感受到了被爱的痕迹,就在朱心艳以为女儿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时,突然听见林西用很细小的声音说出了那句话,说出了那句会让林东振霎那间暴跳如雷的语句,也是她早在脑海中排练了上千遍的语句。
“妈妈,我不想听郁家的安排,我想学天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