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频率 第5章 终曲

晚上11点整，一段奇特的音频，如同无形的幽灵，开始通过歌剧院内部那些老旧、带着嘶哑电流杂音的应急喇叭，在这片庞大的地下迷宫中回荡起来。它并非想象中刺耳尖锐的魔音，也非激昂澎湃的交响乐，而是一段精心编排、层次丰富的“声音拼贴画”。

起初是模糊的、来自不同年代的城市背景噪音——五十年代有轨电车规律的“叮当”声，八十年代街头巷尾模糊的自行车铃声与交谈片段，九十年代逐渐增多的汽车引擎轰鸣，最终过渡到当下那种无处不在的、低频的都市嗡鸣。这仿佛是一部快进的、属于滨江市的声音编年史。

紧接着，一段特定年代（根据沈墨言对“调律者”偏好的判断）流行的、略带伤感的爵士乐片段切入，萨克斯风慵懒而忧郁的旋律，在这诡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和令人心慌。音乐声中，又混入了清晰而规律的、老式座钟的“滴答”声，一声声，仿佛敲打在时间的脊背上。

然后，是最核心的部分——经过巧妙扭曲、变速、反向处理的音频碎片。那似乎是“调律者”自己过去在《星空夜话》节目热线中，用激动甚至狂热的语调留下的留言片段：

“……沈先生，您说得对，城市的噪音污染了灵魂……”

“……需要一种绝对的秩序，一种纯净的频率……”

“……那些制造杂音的人，他们不懂，他们需要被……校正！”

这些曾经充满“知音”般共鸣的话语，此刻被切割、重组、扭曲，变得支离破碎，如同梦魇中的呓语，夹杂着诡异的回声和变调，与他所痴迷的旧日之声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直刺心底的、关于时光流逝、信念扭曲、执念破碎的诡异交响。这声音不大，却拥有一种可怕的渗透力，沿着锈蚀的管道传播，钻进每一个黑暗的角落，也钻入潜伏者的耳膜深处。

效果立竿见影，甚至超出了预期！

在歌剧院地下深处，一个隐蔽的、原本是旧中央控制室的地方（警方之前搜索时因其被厚重铁门封锁且无明显入口而暂时忽略），突然传来了无法抑制的、混合着愤怒、痛苦和某种信念崩塌的狂躁咆哮！

“不——！不是这样的！你扭曲了它！你玷污了圣洁的共鸣！”

紧接着，是设备被狠狠砸碎、金属扭曲、玻璃爆裂的刺耳声响！那扇伪装成墙壁一部分的厚重隔音门被猛地从内部撞开，一个身影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四十岁上下，戴着金丝眼镜，面容原本应显得温文尔雅、甚至有些书卷气的中年男人。他穿着一件有些陈旧但干净的卡其色工装夹克，里面是熨烫平整的衬衫，打扮得一丝不苟，符合他前音响工程师的身份。但此刻，他的脸因极致的愤怒和某种被亵渎的痛苦而彻底扭曲，眼镜歪斜，眼中布满疯狂的血丝，嘴角泛着白沫。他正是警方和技术组苦苦搜寻的、具备高超电子工程技术和认知心理学知识、因偏执理念而走向极端的前音响工程师，赵明。

“你懂什么！你们这些制造杂音的蠢货！秩序！唯有绝对的秩序才能带来和谐！只有我…只有我能完成这最终的校正！你们……你们都是需要被调律的音符！”他嘶吼着，声音沙哑破裂，挥舞着手中一个改装过的、带有尖锐探针和微型信号发生器的奇特仪器，那显然是他执行“净化”、制造致命伤口的“调律工具”。

埋伏在通道两侧阴影中的警员，如同等待已久的猎豹，瞬间扑出。赵明虽然陷入疯狂，但残留的本能和受过的一些训练让他激烈反抗，手中的探针凶险地划向靠近的警员，发出破空的尖啸。经过短暂而惊险的搏斗，凭借人数和战术配合的优势，警员们终于成功将其死死按在潮湿的地面上，铐上了特制的手铐。赵明仍在挣扎，喉咙里发出不成语调的嗬嗬声，双眼死死盯着黑暗中某个虚无的点，仿佛还在与他想象中的“噪音”搏斗。

（场景切换：晟视传媒电视塔主控室）

几乎在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晟视传媒电视塔主控室内，吴晟站在巨幕前，看着被分割的画面——一边是警方执法记录仪传回的、赵明被制服押解的实时模糊影像，另一边是旁边分屏幕上成功记录的、赵明在精神崩溃瞬间的完整脑电波、心率变异、皮电反应、甚至眼部追踪等庞大的生物数据流，正如同瀑布般疯狂滚动。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完美。”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极端偏执型人格在信念核心被针对性音频序列瓦解时的生理反应模型……多么珍贵的样本。‘回声’计划的数据库，将因此得到质的飞跃。”他仿佛已经看到，利用这些数据优化后的音频引导技术，将如何更精准地拿捏公众情绪，引导舆论潮流。他自以为是的猎杀，成功了。

然而，他嘴角的笑容在下一秒，如同被冰冻般，彻底凝固。

他的助理周扬惊慌失措地冲进主控室，甚至顾不上礼节，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变调：“吴总！不…不好了！我们的核心数据库……‘棱镜’和‘回声’的核心区，被……被未知来源植入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我们从未见过的逻辑炸弹！触发机制不明！大量关于系统架构的原始代码、未公开的实验记录、用户行为模型数据……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加密算法锁定，无法调用，无法删除！底层权限……好像被篡改了！对方……对方还留下了一条信息……”

吴晟猛地转头，眼中爆射出难以置信的厉芒。主屏幕上，所有的数据流、监控画面瞬间消失，屏幕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紧接着，一行优雅而充满嘲讽意味的、仿佛用古老打字机敲出的花体字，缓缓浮现，如同墓志铭：

“戏已落幕，门票我收下了。期待下次合作，亲爱的导演。——S”

S… 沈墨言（Shen Moyan）名字的首字母！

吴晟猛地一拳砸在昂贵的、流线型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坚硬的合成材料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痕。他英俊的面容因暴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羞耻感而扭曲，眼中喷射出足以熔毁钢铁的火焰。他瞬间明白了一切——沈墨言早已看穿了他的整个“回声”计划，并巧妙地利用这次围捕“调律者”的行动作为跳板和完美的掩护。在所有人，包括他吴晟，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地下迷宫的交锋和赵明的生理数据时，沈墨言的人（或者就是他本人）如同幽灵般，沿着吴晟自己为了介入而打开的临时数据通道，反向潜入了晟视防御最严密的系统核心！

沈墨言不仅精准预测了他的每一步，还反过来利用了他的野心和技术，将他最核心、最不能见光的秘密，变成了自己的战利品。他吴晟，这个自诩为城市信息主宰的人，竟然成了对方完美犯罪（或者说完美操控）舞台上，一个按照剧本表演而不自知的配角！这场他自以为大获全胜的猎杀，从始至终，都在沈墨言的导演之下。

（场景切换：歌剧院地下）

地下，李瑾看着被警员押解、仍在喃喃自语的赵明，心中却没有丝毫破案后的轻松。她注意到林守渊并没有看向被捕的凶手，而是仰头看着那些仍在发出微弱嘶哑电流声的旧喇叭，眉头紧锁，仿佛在聆听那些噪音之后，更深层的东西。

“结束了？”李瑾走到他身边，低声问。

林守渊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李瑾，眼神深邃而复杂：“对于赵明，结束了。对于这座城市……或许，只是另一段更诡异序曲的开始。”他没有多说，但李瑾明白他指的是那两位隔空交手的“导演”。他们赢了眼前的案子，却仿佛输掉了一场更大战争的先机。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沈墨言那诡异音频序列带来的无形压力，以及吴晟暴怒时仿佛能穿越空间的能量余波。歌剧院的地下迷宫重归“寂静”，但这寂静，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令人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