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93章 玖拾叁

不出程南星所料，卫翔亲自带了两个护卫开车送小omega刚入镇，一群扛着铁楸锄头、菜刀擀面杖的男女老少浩浩荡荡扑了过来，怒气冲冲的逼停车子团团包围住，通过四面八方的车玻璃往外看，每个人脸上满是磨牙吮吸的愤然！

“督队！这怎么办！”

攥着方向盘的佣兵哪见过这局面，他唰然面色一沉，扭头朝着后座上的卫翔寻求指令。

卫翔第一次犯了怵，他沉默不语，拧着酸疼的眉心咬着牙思忖如何给姓曹的擦屁股。然而车外的人不给他留任何解释的机会，一个壮年男alpha怒喝一声，首当其先举起铁榔头破开了挡风玻璃！

“啪嚓——！”

玻璃碎裂的清响如雷贯耳！

前方坐着的两个佣兵措手不迭挡住面部，其中一个侧着身子挡住后面的卫翔，可惜还是有四溅的碎渣波及到了alpha铮铮刚毅的麦色脸颊。

不长的伤口登时涌出了一道血线，卫翔黑白分明的眸子散发着冷静的气息，他对着倒后镜漫不经心的擦掉血渍，面对这一群蛮不讲理的村野匹夫，他不顾护卫阻拦开车站稳，拔枪对天扣响扳机！

“砰——！”

抬起擀面棍和笤帚的妇人还没来得及朝他身上招呼，身体比耳朵更先捕捉到了危险，所有人默契的向后倒退，迅速让出了一个小圈。

硝烟的味道被稍带闷热气息的风吹散，卫翔阴郁的一张挂着浅浅伤口更不好惹的脸，冷飕飕的眸子环视了一圈压抑着怒火的村民们，毫无波澜的音调低沉出一句还算客气的话：

“给你们机会提赔偿要求，但你们还没资格在这种地方用动手解决问题懂吗？”

他不经意亮了亮手里泛着寒光的漆黑手枪，轻轻敲在车上叩响了每个人恐惧的心房：

“这东西半年前你们已经见识过威力了，如果忘了，大可以再试试子弹和刀哪个更快！”

镇长家的老宅子四面为房，还算框出个露天不小的破院子。

彼时所有人都聚集在此处，他们双脚踩着底下凹凸不平的青石砖堵着水泄不通，愤愤不平的灼热视线一齐落在分为两派落座在堂屋前的两拨人——

左边是叼着烟嘴年过古稀的老镇长和抱着失魂落魄的小omega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父亲和爸爸，右边的卫翔叠腿而坐，他恣意靠在藤条灯上点烟，身后的护卫很快殷勤的递火。

气氛压抑沉凝，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云家三口人向来为人和善老实质朴，但奈何不住有些性子火爆不怕惹事的大娘，她抄着擀面杖挤出人堆，愣是破口大骂要为这个她从小看到大的小孩讨个说法：

“咋的你们有钱人现在不硬气了！装个鹌鹑给谁看啊！俺们小轻多么好的孩子，三番两次让你们山上那伙子恶人惦记着，这次还给糟蹋了！你们不给个合理的说法！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就是就是！之前那个恶毒的老天有眼给他淹死了！这个敢光天化日之下给小平掳到山上去的就得当着我们面枪毙了才解气！”

“俺们轻儿还是个omega！俺们哪怕不懂法也知道个omega保护条例！你们要是不给个满意的处理结果！那就找警署介入！”

“对就是！我们不怕！”

“你们要是不交出那个歹毒的畜牲！我们就警署见面！”

……

村民们此起彼伏要讨说法的声音盖过了午后深山丛林之中传来的野兽低吼声，老镇长嘬完了最后一口烟，他苍老松弛、布满皱纹的脸皮耷拉着看不出什么情绪，反倒是一双被裹在古铜色眼皮里的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难能深邃明亮。

他双手撑着纹理盘曲细腻的拐杖朝着石砖上蹲了蹲，顷刻间，所有的闲言碎语由近到远不过一息时间戛然而止！

“卫督队见谅。”

镇长苍哑的声音吐了句客套话，他取下叼在嘴上的长烟筒，风骨峭峻的看向卫翔，一点不留情面的挑出了半年前平息那场鏖战的条约：

“不过老夫想着，卫督队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当初签的合同了吧？”

卫翔沉闷的喷出两股淡蓝色的青烟，他忍着戾气给眼前这帮人少许面子，完全是因为这件事情错在他们。

“‘镇子给予庇佑，但不能动古镇的一分一毫，包括omega在内’。”

半晌后，卫翔神色发窘的复述出条约里的其中一段话。

“事已发生没法改变！既然卫督队今天来是为了商议补偿，那老夫就替云家的夫妻两人提几点要求——”

老镇长沧桑干燥的双手捏住拐杖，两腿自然分开气势磅礴的道：

“第一，按照条约上的补偿提供给云家三倍的赔款。”

“可以。”

卫翔答应的干脆，对于他们来说，钱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第二，这是云家希望的也是所有镇上有omega孩子的家庭希望的——如果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合约立即作废！”

老镇长缓缓伸出了两根手指。

卫翔显然没想到这老东西能如此决绝，他微不可查的沉吸了口气，狠劣的双眸一暗，夹出嘴角的烟蒂咬牙应声：

“好！”

宋先生到来之际就是这个生科所毁灭倒计时的开端，这些粗俗之辈既然以为他们的掩护还如此重要，那他就卖给他们这个面子。

老镇长见他没有拒绝，不紧不慢的点头之后，深沉淡然的声音裹挟着一股铿锵威严：

“把那个欺负了轻儿的畜牲，交给我们处置！是死是活从此之后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

话音刚落，卫翔意味深长的轻吸了一口气，无声的沉寂只持续了片刻，他突然撑着脑袋换了个腿翘起，无奈又惋惜的回绝道：

“可能得令你们失望了，上述三条，我们只能答应前两个。”

安静了半天的人群忽的又爆发出几声怒吼，男人们挤着向前，接连怒斥道：

“为什么不能交给俺们处置！”

“你们是不是想包庇他！”

“如果是这样大家也没有什么商议的必要了！”

“真当我们怕你们吗！不就比我们多了几把枪！我们就算是死也不能让自家人受这样的委屈！”

可真当卫翔身后的两个护卫端着突击步枪对准他们时，骨子里对热武器未知又惶恐的惧怕驱使着众人很快闭上嘴巴！

“姓曹的坏了条例我们自然会一枪崩了他！同样你们也别忘了他的身份！橄榄园的一区之长是那么容易让你们讨去的？！”

其中一个护卫厉声指责，待到他尾音停顿，卫翔捻灭脚边还冒着火星的烟蒂，侧着身子居高临下的睥睨着镇长一行人：

“你们自己没看好发了情的omega我还没挑出来算账呢！见好就收老东西！能打赢你们前两条够仁义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心想要的太多被撑死！”

alpha两手插兜踢开凳子肆意洒脱的朝着屋外走，佣兵在前边开路，所以踏进村民让开的道前，卫翔好意回头提醒道：

“当然，你们如果愿意要他的尸体的话，姓曹的被崩了我会亲自托人送你们个全尸消遣也是可以的。”

汽车引擎轰隆隆启动，随后扬长而去越行越远，埋在爸爸怀里的云轻终是没忍住从胸腔澎湃而出的滔天悲怆，由哽咽到嚎啕哭的泣不成声！

老镇长也是心疼omega，他苍老松弛的面容凝着沉重的乌云，慰藉的拍了拍小孩的肩膀，低着沙哑的声音万般无奈的道：

“轻儿啊，莫伤心，爷爷和大家也是尽力了。”

云轻的父亲抚着他哭的发烫发热的脑袋，迫使自己的眼泪不掉下来，一张淳朴敦厚的脸上聚着不露声色的从容：

“小轻啊，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得赶快把东西送到那些人手里，或许——”

男人软了脸色顿了顿哽咽的嗓子，给了云轻一线生机：

“或许他们不但能救出那些omega们，还能救出姓曹的呢。”

云轻浑身滚烫蓦地止住啼哭，漂亮圆润的眼睛水洗一般的清澈，眼底倏然闪过坚毅的光！

半天前。

——“你叛变了吧。”

天知道这几个字对刚从睡梦幽幽转醒的曹从谦简直堪比核武器的杀伤力！

他心脏狂跳猛地从昏沉里惊醒，抖擞的不成样子的双手捧着手机，发昏的两眼半晌费劲周折的才看清了来消息的署名。

——程南星。

他不确定这人是什么意思，心神不安的在对话框敲敲打打了半天，只见对方接二连三的唰唰唰又弹出几条消息。

程南星：放心我没有恶意。

程南星：我知道你是TBT的线人，你不用着急否定，因为我也是，现在有个任务需要你配合。

曹从谦小心翼翼的吞了两下口水，有惊无险的吓出一身冷汗，堪堪把快到嗓子眼的心脏又慢慢的沉了回去。

angel并没有盲目信任，还是很谨慎的试探着问：你怎么证明你也是！

毕竟这人不久前才凭借angel第二阶段在兹凯身边站稳了脚跟……

脑袋空白的曹从谦盯着自己发过去的一行字，琢磨了半天才啪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他真的服了自己的猪脑子，这下暴露的彻彻底底了！

程南星：…净说些废话！

程南星：你让TBT截胡到夜店被审的屁滚尿流的事有人已经和我说了！

曹从谦顿时一喜！

他咧嘴嘿嘿的笑着手速飞快的get到了这个只有自己和组织内部成员才知道的“暗号”：卧槽姓程的你也是！

曹从谦：吓了我一大跳！我以为你要把我交给兹凯邀功呢！

程南星：得了吧就你那脑子，能坚持到现在没被兹凯发现都是个奇迹！

程南星：算了话不多说，我直接切正题，兹凯今天出发去接宋继清，我需要你把生科所的布构图送出去！

曹从谦旋即又被吓出一身冷汗！他本能四下环视了一圈，确定自己在安全地带后才打字回复：

你开什么玩笑呢？！上一次从夜店回来兹凯已经对我起疑心了！我这次要是再去死的就不光我一个人了！兹凯恐怕要去夜店端窝！

曹从谦：而且！你们生命园的没事不能出来！你要怎么把东西给我！

程南星：我有个办法，不过你可能比较危险，就看你愿不愿意赌这一次了！

半个小时后。

曹从谦穿戴整齐，墨镜一挂开着他的吉普驶出了橄榄园。他耐不住寂寞爱在商业区寻花觅柳惯了，也没多少人在意他的早出晚归。

下山后他先弃了车，索性步行进了商业街随便家酒吧喝的烂醉如泥，一拐旁边的omega进了个包间佯装做事的样子甩掉了身后一直尾随他的两个尾巴。

镇长家的老宅院是程南星给他指的路，到的时候老镇长已经收到了指示，让人从后门将满身酒味的曹从谦迎了进来。

“事情就是这样！”

曹从谦正襟危坐，文质彬彬的外表没有参杂一丝虚情假意的将程南星教给他的话术复述了遍：

“我们需要一个适龄的omega，或者beta也行，配合这次行动送出情报！”

屋内陷入了久久的沉寂。

几个早就被请来的omega坐在客厅的另一边，大家脸上都浮现出难言的羞怯，不由自主的后缩了两下身子。

镇长也早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虽然只是做做样子，可对于他们这种恨不得日子永远平淡无常安安宁宁的好人家omega小孩来说，这种有损声誉的事简直就是致命一击！

老人长嗟一口气，他拄着拐杖敲了两下地板，背过身预想出门在找几个beta回来。

阒无人声了良久后，最靠近曹从谦的omega轻轻喘息着红了眼眶，他颤抖的举起自己的手，悄然偷觑了一眼不远处在几个月前佣兵占领生科所时救过他一命的alpha，死死咬住泛白无血的下唇，声音几不可闻的哆嗦道：

“我…我愿意！”

在场的所有人不可置信甚至震撼的望着这个经历过猥｜亵差点失去清白、时至今日无比抗拒alpha靠近的omega会答应配合这次几乎可以被称作荒诞的行动！

“轻儿，你——！”

老镇长可惊可愕之后，紧接着涌上心头的是酸涩的苦楚。

“为了救出…救出程博士和…那些omega们，我…我愿意的！”

云轻烧红了脸颊，强硬的攥着腿上被洗的泛白的牛仔裤逼迫着自己断断续续的说完了这句话。

更何况——

云轻眨着眼睛吸了两下鼻子，澄澈的瞳孔突然微微皱缩，缓慢的放大倒映出受宠若惊慌张到双膝跪地的曹从谦文质彬彬又郑重其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