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91章 玖拾壹

“可是常淼不是被人从垃圾站捡出来的吗？”

谢驰扬眉峰一剔略微狐疑。

“如果我们能带着那么大一个omega实验体从兹凯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的逃离玉寿城，那以我们俩能通天的神力其实也用不着找你们帮忙了。”

王妙娟突然讥诮的接了句，她从中间剪掉怪异又突兀的美甲搓着一次性纸杯，俏丽的面容闪过几分狠恶，怒目切齿的道：

“那个小omega离开了不到十五分钟，姓兰的贱女人立马就从失乐园销毁实验品的文书上查到了不对劲——”

“哦，你们可能不清楚，销毁实验品一向都是由兹凯经手，那张属于常淼的落款是程南星伪造签署的笔记，很逼真但我们犯了个致命的大问题。”

“太新了，在哪之前已经有将近三个月没有失败品被检验出来——以至于兰如雪去兹凯办公室惯常‘喝下午茶’，几乎一眼就从那堆废纸里揪了出来。”

“所以事实上，我们从接到常淼之后不到半个小时就收到了程博士计划败露的消息。随之而来的是严密的搜捕，我和妙娟两个人好说，但如果加上一个还穿着实验服的孕夫，我们除非真的想死在兹凯的枪口下。”

蒋琛仿佛还清晰的记得当日透彻心扉的森然可怖，他终于扛不住压力的搓了搓发凉麻木的脸颊，气息加粗加重的道：

“离开乌啼古镇前程博士发完那条‘计划败露’的消息后，我们至今为止没有任何联系——”

“他是死是活还是个未知数！”

“他还活着。”

两手搭臂的林少休压着锐利的眼眸，淡定的吐出几句话：

“我们从线人那里得到的消息，程南星还活着，他不仅完成了angel第二阶段，现如今还掌控着整个生命园，地位仅仅在兹凯之下。”

其实在听到程南星还活着之时，蒋琛和王妙娟神色大幅度的放松长出一口气，甚至后者庆幸到胸膛剧烈起伏，浑身轻微颤抖，眼角涌出了几抹泪花。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王妙娟哽咽着嗓子快速抹掉眼泪，她十分委屈的攥着被手背压的闷热的皮裙，感慨万千的噎噎咽咽硬是不让半滴透明的水花掉下来：

“你说我们到底在图什么，以前是想着那些被angel祸害的小孩太可怜了，哪怕我就是砸锅卖铁也得给程南星出钱做研究救人，可现在——”

“没说让我们和他们把命也搭上啊！”

“所以——”

画面陡转，喻辞一手搂着一个被巨大压迫逼到哭的抽噎的omega，他红着眼尾却几近克制住自己失控的情绪，两手轻抚着闻眠和乔溪乘的背，向来冷淡漠然的目光此刻却灼灼而视着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安然的程南星：

“那些村民愿意配合生科所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本来是用来解救那些omega的？”

夷然自若的程南星不着痕迹的点点头，像是怕喻辞还对自己存有什么误解，他索性一次性解释通透：

“对，也包括那次绑架您。我知道以您的性子哪怕是为了帮助这些omega也断然不会选择重启angel，我只能自作主张将您绑回来，亲眼所见满目疮痍之后，我不信老师您还不心软。”

“你真的是——”

喻辞凛着冰凉的双眸，抬起手指发狠的将指节敲在眼前这个做事极端不计后果的omega头上：

“你真的是太胡闹了！”

一瞬间恍若回到了当初还在喻辞生科所做实验的时候，年仅十五岁申博成功留任克鲁弗莱的喻辞对着眼前比他近乎大过四五岁同样被称之为天才的少年们可以是说没有过多的言语表达。

唯一能激起他半分情绪的，便是每当有人出现不该犯的低级错误，这个比他们年龄小但又不得不尊称一声老师的小少年，会毫不留情的给他们一顿爆炒栗子！

喻辞眼底嗖嗖嗖窜着火气，压低克制住爆发的声音又冷的瘆人：

“你也不用担心我还对你保留警惕，从常淼指着我的脸说有人让他找我救命开始，我就猜到你小子在黑切白！”

他冷眼旁观程南星捂着发烫冒包的额头呲牙咧嘴到泪花泛滥，突然心底一颤想到了什么，又赶紧揪住人问：

“既然常淼的事败露了，你是怎么从兹凯手底下逃脱的？”

喻辞可不相信这位心狠手辣的前king，会惜才在自己的地盘上埋下一颗随时可能炸的他面目全非的原子弹！

说到这儿，omega只见一袭白大褂的程南星消沉的缩起肩膀，攥的拳头咯嘣响：

“我的其中一个研究员，为了摆脱我的嫌疑，伪造了件隔离服就放在他的衣柜里，被兹凯手下的督队搜了出来！”

程南星沉沉的吸了口气，半晌之后捂着半张脸，尾音染上了几分难耐的痛苦：

“老师，他替我死了！”

“那个傻瓜，以为他死了以后兹凯会彻底信任我！”

程南星狠劣的将指甲抠进手心柔软的肉里，横眉怒目的绷直了清秀面庞的线条：

“可是兹凯从来都不相信我！他只是需要个替罪羊来给这次的事件做个交代！从一开始他就不觉得研究了好几年angel没弄出个名堂的我对他能有多大的价值，而且，在兰如雪向他投诚后，我曾经带着蒋琛和王妙娟试图阻止他对这块净土的污染和虫蚀，然而没用——”

“死了太多人了！”

“他带着那些职业佣兵，用村民作为威胁几乎杀光了生科所蒋琛耗费心血组织起来的武装势力，我不忍心看到更多的尸体了老师，我没有办法，只能看着那些被他糟蹋的孩子每天接二连三的躺到冰冷的手术台，像个连小白鼠都不如的实验品！”

“你知道吗，你们入山夸过的那个山涧，已经不知道撒了多少omega和无辜新生命的骨灰！”

泪水溅在地板上迸出一个又一个水洼，程南星抱头痛哭流涕，甚至怕嚎啕的声音引来佣兵，他强咬着破掉的下唇吮吸了满嘴的腥锈味，悲痛欲绝的剥夺掉他大放悲声的资格。

冰凉濡湿的手突然被附上了层柔软的温暖，抹掉眼泪的闻眠紧紧的牵着程南星的掌心，清澈的双眸让这位经久清冷高傲的omega缓缓抬眼，仿佛顷刻间坠入了漫天明亮的星子里。

“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程博士。”

闻眠甜甜的笑着，拉着喻辞和乔溪乘的手共同盖住他的手背：

“我们现在是一起并肩作战的伙伴。”

乔溪乘十分赞同的点点头，他收紧了力道，双瞳坚定沉静：

“眼下是我们得赶快想办法画全布构图并且送出去，如果真的像阿辞说的那样，宋继清会在两天之后抵达乌啼古镇，那么我们能动手的机会只会更少！”

乔溪乘掷地有声的话登时让屋内陷入沉思与僵局，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的指向了深夜十一点，陈设简单的实验寝室浸在苍冷淡薄毫无人情的白光下诡异又阴森！

同一时刻，警报声连连起伏的二区。

佣兵将所有已经入睡的omega毫不怜惜的拽着手腕拖到了地方还算宽裕的实验室内，郑筱柒貌似不经推搡，脚步踉跄碰得一旁的男O跌跌撞撞的。

两人避着漆黑的枪口面作惊骇的缩在一块，几不可见的相顾一眼的眸子透着劫后余生的颤栗和意志力超强的沉静——

近乎在郑筱柒接到碧萨约从密道送过来的小孩冲回房间扯开被子躺进去的下一秒，廊道步伐纷乱，佣兵蓦地刷卡打开了气密门，冷白的光顷刻间拢住了屋内每个蜷在被子里睡觉的omega！

少说二区还未受孕的omega也有二十多个，贺知心那屋的一众小孩被压来不久，紧接着端着枪的佣兵冷酷无情的把枪口抵在了几个目测**个月大、快要临盆的omega腰上，半推半拽的赶着他们挤进了押解圈。

何勉含着凶悍肃杀的眸子巡睃着眼前无一不在瑟瑟发抖含胸骇然的omega们，他不经意的踱着脚步，突然踩着阴冷声调的皮靴停到了郑筱柒的面前！

“让开！”

成年男性alpha的力气不是吹的，眉心布着疑云佯装害怕的郑筱柒当即身子像片飘零的落叶朝后倒去，她和眼疾手快扶住自己的贺知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两人顺着何勉如同钉死猎物般的视线偷觑，身子猛地犹如通电般发冷阴寒！

“啊——！”

被大力钳住下巴的许觅惊恐万状！

何勉虎视眈眈的端量着这个几小时前和他发生争执的omega，目露暗沉，不知为何心里隐隐涌出来一股呼之欲出的不详猜测。

双胞胎是嘛……？！

他挂着青色胡茬的嘴角阴翳的扯了扯，对着许觅蓄满泪水不甘受辱的神色，冷冷的从胸腔挤出了句让所有人都为之一颤的话：

“拿虹膜识别器来！”

“行了老何！”

气氛倏地一凝，围成圈的佣兵闻声破开条道。

长势狠戾的卫翔嘬着缕缕缭绕的烟，晦暗不明的神色瞥了下身边的下属，挺拔壮实的alpha瞬间意会，举步如飞的从何勉手里夺下呜咽抽泣的许觅，送回了omega团成团的人堆里。

“卫督队，这是什么意思？”

何勉嘲弄的音调破口而出，他摊开双臂，不明所以的环视了下四周。

“别总疑神疑鬼的！”

卫翔晃着步伐往前走了两步，他忽然一哂，神色不变的拍上alpha的肩：

“已经确认了是场误会——”

“兰博士的助手前往她的办公室打算汇报今日临产omega的观测数据，属实没想到兹队也在还动了枪子，这会儿吓疯了的人已经被压到顶楼办公室了。”

何勉受着那股压迫感强烈的力道，他的视线落在倒映着密密麻麻怪谲扭曲影子的冰凉气密门上，闷闷不悦的余光瞟了眼缩在人窝中央的许觅，粗犷的声音冷道：

“我TM可不信巧合那么多，您当真？”

卫翔笑的时候永远让人忽略掉他认真时的危险，他径自收回手，凌厉如锋的眉眼定在何勉脸上，旋即让人禁不住颔首退却的垂下眸子：

“何勉，你这个位置想坐的人多的是。管好自己的臭嘴，逾矩的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句。”

十分钟前。

严丝合缝的气密门在两息门铃声后缓缓打开，程南星身着睡衣打着哈欠，俨然一副深睡被惊醒的不爽模样倚在门框前。

半晌后，他睁开惺忪的眼睛上下游移了一圈屋外近乎一个队真枪实弹靠墙站的佣兵，最后将玩味揶揄的眸子落在了神色意味不明的兹凯和卫翔身上，无可奈何又习以为常的可怜见道：

“得，姓兰的还是姓何的？参我参上瘾了，这个月第几次了？他们不无聊我都快要吐了，下次突击搜查能不能别打扰我睡觉，每天高压很耗精神的，你们自便吧。”

说罢，程南星随意的取下自己的特权卡扔给卫翔，眼睛困的眯成条细缝，厌倦的冲着omega寝室摆了摆手。

“说什么呢——”

兹凯笑意不减，他身后一众alpha涌进实验寝室，暴虐的攥住omega的头发，迫使他们一个个对准收录了所有实验体信息的虹膜认证器。

程南星双手抱臂睡意清醒了几分，他眉眼低垂微微发呆，倒不是因为兹凯卡在喉咙没说完的潜台词——时钟分针倒转五圈半。

碧萨约气喘吁吁的冲出密道时，还在商议布构图的几人猛地拔脚而起，他们四散开挤进扯的混乱不堪的被子里，默契的关掉了床头朦胧不亮的夜光灯。

喻辞翻身装睡前，走了几步的程南星突然又折返回来发力攥住了他的手，两人映着窗帘外渺茫淡光的眸子倏地碰撞，程南星赫然撇开玩世不恭的神色，无比郑重的压低声线快速道：

“布构图我有办法——生科所是我一手督建起来的，他们知道的不知道的都在这儿！”

程南星闪着锐亮的双眼，悄无声息的指了指自己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