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权释动手,疯跑瞎玩的端酒拿杯子,谢驰扬看着老实心思最多,一手撤了酒盅摆好纸杯,路遥他们再往后一站,那样恨不得要几个大海碗站桌上对碰!
“来吧权哥,带上阿辞的那份,就当是祝你俩新婚快乐了,今晚上喝个痛快!”
醉醺醺的全贯打了个饱嗝,眼神示意左右早有此意的谢驰扬和路遥跟着灌,最后却被贺之年抢了先,管他白的啤的红的通通先满上,眉头一挑冲被江之鲤续杯服务缠死的权释乐呵道:
“祝新婚快乐可不能当喜酒啊,我先敬一个——”
“还有,谁谁谁、谁看到人家曹从谦结婚发喜糖着急的都哭了,怎么证领了也没个动静?日子咋定啊,大家伙急得想当伴郎呢!”
“还有这事?”
喻辞隔岸观火冷眼旁观的不要太明显,他和权释明明挨着坐,两边冰火不融的氛围天差地别。
深受其害的边序蓦地轻笑:
“那能有假?好家伙哭起来比小酥都难哄,愣是骗他租几架直升机满淮沧撒喜糖才停住的。”
放眼一看,默默夹菜的医生四人组滴酒不沾,点头如捣蒜。
“诶诶诶!喝点意思意思就行了,明天上课上班呢,以为那玩意是啥好的,喝大了明天头疼一个个好请假是吧?!”
局面控制不住了明意稍微喊上一句能好点。
到后来连一向克己复礼的林少休也跟着一块泡进酒桶里不省人事,扶额无语的明意便知道这群不知深浅的家伙彻底没救了。
权祁挤到喻辞和喻词中间翻看手机里两个孩子的照片,从小兄控的小alpha难得冷脸骂了句权释“不做人”,一边嗔责他哥活该被灌,一边又问喻辞他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孩子。
“没课了想去公馆就去,那俩小家伙皮猴闹腾的很,要不是权释我现在根本招架不住。”
喻辞忍俊不禁。
“正好,我知道有几个不错的幼儿园。”
程南星停筷一顿:
“醒醒早慧,我喜欢这小子,您要带不过来送我呗。”
“那可别了,就你最疯,小喻老师才舍不得把醒宝给你荼毒。”
林潜白了他一眼,直接夹了块红酒牛肉堵住程南星的嘴。
“艹林潜!我最讨厌牛肉了!想打架?你完了臭小子!”
程南星不甘示弱抄起筷子无差别攻击,粘过汤碗的筷头甩了边序一脸,omega“嗷”的大叫连饭也不吃了,嘴里什么脏飙什么和林潜熟练配合把程南星往地上摁!
没过几招喻辞就知道结果了。
他左右闪躲挥手一挡替喻词和权祁避开滚成一团的三人时不时爆出来的装备,果然心底默念到三,边序架起林潜被扬起鞋子追着打的程南星逼到了他的身后,对此喻辞不偏不倚,视若无睹冷漠处理,招招手和肚子还饿着的大哥小祁端起饭碗换了个位儿。
一行人吵吵闹闹熬到月上中天才终于蔫了劲,没尽兴的翻走权释的卡去隔壁不夜天通宵,快奔三的老年组和把养生挂脑门的医生组早早歇菜,顺带负责开车拉上一车酒鬼,城东城西转悠一圈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喝多了的权释反而乖的不像话。
他坐在副驾任意喻辞扣好安全带,沉寂深邃的瞳孔失了锋利,淡光荡漾的眼底盛着点点澄亮的波澜,蓦然对撞像看到了凉风吹皱了湖面倒映的月光。
于是趁着喻辞不注意,alpha粘住对方浅色唇瓣的视线动了动,倏地偷了个酒味熏人的吻。
有驾照没实操的喻辞开车要求比不得实验室闭眼就来的精密仪器,这车能动别撞,今夜就万事大吉。
库里南打着远灯蜗牛似的移到门外喝了几杯微醺吹风的林潜面前,喻辞埋头苦大仇深愣是琢磨了半天,最后还是权释手动调了窗户。
“真不让我送你?”
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喻辞莫名神情松弛,安逸的超脱虚无。
“您自个儿能安全到家就成。”
速度目测不过三十迈,林潜半笑不笑话说的委婉,自觉略微扎心补了句:
“咱不顺路小喻老师,我叫车了,两三分钟就到。”
喻辞看透了世态凉薄,一撇嘴安然作罢:
“得,边序程南星嫌我你也嫌我,算了,你们大了我不管了,到家记得报平安就成。”
林潜嘴角不受控制短促一扯——
但凡您不硬撑叫了代驾,说不定这车我们也就坐了呢。
二十几迈的库里南缓缓没入黑夜。
林潜把半天停在呼叫界面的打车软件切到后台又换了个,来来回回没注意十分钟都过去了,beta轻叹一声没了辙,认栽般摇摇头甩掉荒唐,然后余光就落在了几十米外夜色笼罩到不起眼的小黄车。
天无绝人之路,就是几十分钟骑回家屁股和腿得遭点罪。
扫完二维码刚弹出开锁界面,熟悉的迈巴赫双闪一亮,做了两年多林潜专属司机的秦师傅闻着味来了。
林潜:“?”
林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今晚加班,回家路上看到小祁发的聚餐朋友圈了。”
极其自然的话挑不出半点毛病,林潜也不客气,开门上车一气呵成,等到平稳行驶,车内古怪空落的氛围好像被耳边狂风乱炸的风撞开个缺口。
酒熏过的嗓子微压低沉,林潜眼皮困倦可精神绷成弦,在脑子里作祟躁动,他一扫身旁的秦知节和无数个夜晚一样恪守司机本分安静不多嘴,面无异状的喃喃细语:
“从公司过来得绕路吧?万一我坐别人车回去了,你不就白跑一趟了?”
“事实证明并没白跑不是——”
秦知节调高空调温度,话锋一转温和道:
“睡会儿吧水水,到了我叫你。”
还真有点魔力。
林潜自然而然放松身体,鼻尖嗅着淡淡的清冷茶香呼吸轻浅,竟然出乎意料的平复了腹腔不可名状的泛酸苦涩。
林潜做了个梦。
但又不能说是梦。
他似乎重回龙脊山之战后只剩半口气的秦知节被送进手术室抢救的那个夜晚,冷白调的走廊寂寥无情,林潜浑身浴血的坐在冰冷的长椅上,泛光地板倒映了他萧条紧张的神色,甚至连搭在双膝上的颤抖小臂带动血液凝固结块的双手失控紧绷。
连夜飞来的秦敏静还算冷静的跟随边序换好无菌服,一眨眼消失在ICU。
眼前炽白的灯光一暗。
林潜抬头,单手插兜的权知泽居高临下的递了瓶矿泉水给他,beta想拒绝可一牵动干涸的双唇,略微撕裂渗出的腥气血液又让他连带瘆凉的冷空气一起咽进肚子。
“嫂子。”
权知泽不冷不淡的称呼激的林潜喘息不稳,他试图猛灌几口水冷静冷静,一抬手发现瓶盖早已经被贴心的小alpha拧开。
“我不是第一次见你嫂子,我哥毕业回家的创业那年,最艰难的时候偷偷看你照片被我和母亲发现了。”
“他说他要娶你,权家强加在他身上的一切他都可以不要,但病重的父亲大发雷霆。”
“那时候只是家庭主妇的母亲很高兴大哥有喜欢的人,可她知道掌控在父亲手里的日渐衰败的家业不会允许哥哥的婚姻自己做主。她也是这么过来的,所以父亲安排她背着大哥私自和乔氏订了婚约,母亲一度自私的给她和哥哥做了决定,她认命了。”
“婚礼筹备的很快,还不知情自己马上要当新郎的大哥却被囚禁。他绝食、发疯似的闹,然后婚礼前一天,以泪洗面消瘦的不成样子的母亲终于第一次违抗了父亲的命令,偷偷把满身伤的他放了出去。”
“嫂子——”
再次谈起这些的权知泽没了十几岁刚出头面对闹成鸡窝般的家束手无策的哭泣和木然,他反倒理智客观的安慰林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讲完这个当初在淮沧闹成笑料但M国根本无法得知的故事,将主动权重新送回来林潜手中:
“我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可怜我哥。我是他弟,当然不愿意看到有人往他身上泼脏水。他没比谁过的好到哪去,我哥也没有不理你,可全身搜不出一个钢镚连饭都吃不起,更遑论被父亲通缉的他去哪买机票。他担心乔家会把逃婚的怒火烧到你身上,一躲再躲的没想到噩梦真的成真了。”
“那个omega用你的安危威胁他,我哥上当的后果是差点被摘除腺体,乔家找人把他折磨的半死,他宁愿扣烂腺体去死也没吐出半个关于你的字。可是——”
权知泽蜷缩两下发麻僵硬的手指,嘲弄一笑道:
“我妈没挺住。”
重症监护室外盯着窗口月落日起的林潜无声哭了一夜,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大脑宕机一片空白,心里瓦凉刺疼又猛然把这么多年面对秦知节裹了满身怒火怨怼烧成的芒刺化成荒缪滑稽的眼泪,随着偶尔贯穿长廊的夜风风干成难以察觉的痕迹,继而又被骤然滑落、坠入地板陷成水涡的暖流浸透哭成小孩的面颊——
太傻了。
他们都太傻了。
水滴砸醒了林潜,他半睁开的湿润眼睛静静的看着虚幻斑驳的迷离灯影跳动闪烁,良久后他动了动被西装外套盖的暖烘烘的身子,汇聚的眸光不经意从后视镜锁住了两颊顷刻间让风吹干的泪痕。
时间过了五分钟。
却比他认识秦知节至今为止还要漫长。
林潜睡不着了。
他偏头看去,Alpha一如闭眼前的成熟稳健,款式简约的白色衬衣包拢线条紧实的上身,烟灰色的领带挺括配了个贴他斯文气质的领带夹,林潜一眼认出来了,这一套是恋爱时他用奖学金送给秦知节二十三岁的生日礼物。
“你家,其实在城东吧。”
林潜突然浅笑,意味不明但一针见血的拆穿让秦知节整个人不知所措的变了脸色:
“我傻啊,城西那套你之前的婚房早就卖了。骗我顺路,每天来来回回开车三四个小时,一晚上还没睡呢天就亮了的感觉爽吗?”
秦知节眼神微颤,良好的修养又把这点微不足道的尴尬衬成了无言以对的干笑:
“我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呢……”
“秦知节。”
林潜忽的叫他:
“重症监护室里我说你如果能醒来,我就重新考虑我们之间关系的承诺不是善意的谎言。”
秦知节呼吸微微短促,眼眶发热,悸动的心脏暗生期待又怕嗡嗡作响的耳朵听到什么剌心窝子的话,他大口倒吸凉气压抑住喉间的翻涌滚烫,倏地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随后,他就听到林潜怯生生但心情尚好的说:
“你毕业前说以后要带我去你们高中附近吃铜锅油焖鸡和牛肉小锅米线。”
“明天就去。”
他的声音着实沙哑微弱的紧。
林潜继续:
“我们还没一起看过电影。”
“周末就走。”
“万一小喻老师又不批假怎么办?”
林潜问。
秦知节眉间松快了几分,笑道:
“换班,我偷偷带你去,他骂我顶着。”
“那…我想养只小狗。”
“喜欢什么品种?我记得你说过萨摩耶和边牧很好看。周末我们去犬舍转转?”
……林潜提的大多是些克鲁弗莱恋爱时挤在秦知节出租屋的床上相互依偎设想以后家的样子和未完成的约会。
秦知节从没觉得半个小时的路程这么快过。
车身唰然刹住,收声看向窗外的林潜蓦地咬住下唇回头,这次他撞上秦知节爱意比几年前更浓的眸子,再也没有慌张飘忽的移开。
“最后一个——”
夜晚光影昏暗挡不住林潜逐渐发红的眼眶:
“我想有个家…你、你给的起吗?”
这是形单影只了二十五年的林潜最想要的东西。
也是年少时秦知节给他最珍重的承诺。
承载了童年噩梦的小渔村里,重组家庭的母亲和酗酒任他自生自灭的父亲是林潜这辈子也不想回望的过去,但他还是期待着有一个家,未来的某天有一个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共同组成的家。
秦知节喉头攒动,他嗓子哽咽,收紧的发疼,试探去牵林潜的手继而惊喜的发现beta也在寻觅他的,明明黑暗让人心生恐惧,可此时此刻,狭小空间被轻缓流动的柔软温情紧紧包裹。
alpha高挺的鼻头和燥热的嘴唇贪恋的紧贴林潜肤质细腻的手背,随后他不舍的抬眼,虔诚真挚的道:
“你要的我都给的起。水水,答应你的房子我准备了好多年,昨天晚上还在想,它孤零零的等待什么时候能被主人看见——”
“幸好,我和它都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