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侠可有什么喜欢的花?”
承晚对花其实没什么研究,他自小长于芦苇荡,见过的花也大多是河边的野花,还是到了漠天,才在月神像附近看过那么多娇艳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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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神像……
承晚忽然想到那日月光下的月神,心念一动,视线不由得往浅色花朵探去。
曹仙来注意到他偏好,便有意领他往浅色花区走去,她也不过多介绍,只等着他自己挑中。
“这是什么花?”承晚忽然伸手去够那被花压低的树枝,几朵盛开的粉白花朵坠在枝尾,月光落下将其衬得朦胧清冷,却又尽显温柔,让人一瞧就不由得想起后月。
“这是玉兰。”曹仙来向他解答。
承晚轻念了几遍,却只觉得熟悉,便问曹仙来:“这花好像不是很稀罕?”
曹仙来轻笑道:“稀罕不稀罕的,那要看少侠自己喜不喜欢。”
“我喜不喜欢不打紧……”承晚低声呢喃。
“少侠准备送人?”
“嗯……”承晚默了一瞬,踌躇着开口,“奉神。”
曹仙来了然,脸上带了几分对神明的敬意,温声道:“奉神的话,虽说玉兰少见,但细想来又与月神大人十分相配,买来供奉月神,倒也算不错的选择。”
承晚本来还有些犹豫,听完曹仙来的话后倒也做了决定,开口道:“那便麻烦曹老板了。”
曹仙来颔首,找人来摘花,承晚百无聊赖,在花坊里乱逛。
天色渐暗,花坊逐渐挂起了灯笼,不同颜色的花区会换上相应的灯罩,即便是昏黑的夜晚,也不影响客人买花。
但承晚却在这一片融合进黑夜的斑斓中瞥见了一抹不同寻常的光亮。
承晚瞳仁微微放大,紧紧地盯着那微弱的光芒,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奇异地加快,双脚不自觉地往光亮处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十分确定,这是一株羽灵草。
那抹光藏在层层叠叠的花叶里,承晚仔细地绕过错落的花盆,在角落处蹲了下来,小心地拨开拦在面前的绿叶,终于在一处湿润的土壤里找到了那株羽灵草。
与昨日所见的羽灵草完全不同,这颗羽灵草小得可怜,只有纤细的根茎孱弱地顶着一小片圆盖,承晚猜测,这大概还是一颗幼苗。
那样隐蔽的地方,那样不起眼的一株幼苗,偏偏在他眼里会发光,能让他一眼见着,还十分肯定就是羽灵草。
承晚现在不得不承认,在羽灵草这事上,他确实挺有用的,要是自己是后月,也会想要他来帮忙找羽灵草。
“承晚少侠,你钻在这里做什么?”
身后传来曹仙来的声音,承晚没回头,只将那盆花小心翼翼地端出来,随后指着幼苗问她:“曹老板能看见这株幼苗么?”
曹仙来眯着眼睛看了下,待看清不起眼的一抹草后,连忙道歉道:“我们这的花许多都是在别处培育后送来的,土壤里难免会长些杂草,但这些不会影响花朵生长,如果客人介意,我们在出手前都会再仔细修剪。”
“不,不是……”承晚连忙解释,只指着这株幼苗小声开口,“这株草对左丘家来说很重要,不知曹老板是从何处得来的?”
“这……”曹仙来也有些意外,看着那幼苗,皱着眉开口,“这株草倒是不知,想来是随着花一起被栽种下来的,至于这花,普通的木槿,在我银波湖的庄子运过来的。”
承晚点点头:“我知晓了,这就回去告知左丘家,这盆花我也一并买走了。”
曹仙来则道:“既然对左丘家意义非凡,小小一盆花便不需谈买卖了。”
承晚却拒绝道:“不必,曹老板照常算账即可。”
曹仙来也不多问,将人带去结账。
承晚两手抱着花,心里一想到能在后月面前扬眉吐气,就颇为自得。
他此行关于左丘云那点子感情事宜有没有理清另说,能将这羽灵草幼苗卖人情给左丘家才是大收获。
正想着,承晚抬脚欲迈进左丘家大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怎么,这么开心?”
承晚回头,便见后月向他走近,他忽然觉得有些局促,捏紧了那束木兰,而后月笑吟吟的眼神却从他脸上移到了木槿花盆上。
她面色骤变,低声道:“羽灵草!”
承晚点点头,后月却越过他往前走,小声地在他耳边留下一句:“屋里细说。”
眼见着后月踏进左丘家,行色匆匆地越过门口的月神像,承晚手上的玉兰顿时有些尴尬,他本打算献给月神像,如今后月走在前头催促着他,倒叫他不好奉上去了。
叹口气,承晚只得先此事按下,随后月一同进了屋里头。
“你这是在曹仙来那得来的?”一进门,后月直奔主题。
“是。”承晚点头,复述了这株幼苗得来的经过。
后月听罢沉吟了一会,做出判断:“我一会便去银波湖看看。”
承晚意料之中,没打算掺和,未想后月突然问他:“你要与我一同去吗?”
承晚有些惊讶,随即拒绝:“这与我无关吧。”
后月挑眉,有些意外,背着手看他:“我以为你想通了。”
“只能算是还前辈一个人情。”承晚说着,将手中的玉兰放起,继续开口,“还有,顺便跟左丘家换点盘缠。”
后月笑了起来,打趣他:“难怪不让曹仙来给你免单,原来是想自己占这功劳。”
承晚则理直气壮:“本来就是我的功劳。”
“是,要不是你,还找不着呢。”后月笑着答他,未几又敛了笑意再次问他,“真不打算来给我跟左丘家打下手?”
承晚想起自己每每见到羽灵草时内心的异样,莫名的悸动与兴奋,某一瞬间他会觉得自己与漠天有了联结,让他在这异世大陆有了几分安全感。
可是……后月看出他的迟疑,也不再劝,于她而言,有这份迟疑已经足够了。
“无事,一切看你自己。”后月抱起那盆花,温声开口,“我去找左丘云。”
“对了,你那束玉兰很好看。”
似一阵风起,卷着花香从心间掠过,承晚眼睫轻颤,蜷了蜷手指,见她准备离开,骤然开口:“等等。”
“嗯?”
“前辈是月神,哪有你去找他们的道理。”
承晚走向门口,站在后月跟前,“我去跟他们说,顺便要我的好处。”
后月有些好笑,没想到他还计较这个:“他们又不知道我身份,再说了,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但你比他们任何一人都厉害,弱者臣服强者,再自然不过。”
后月不太赞同他在人类社会践行这套规则,但他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只别扭地开口:“那束木兰花,送给前辈。”
后月有些惊讶:“给我?”
“反正买都买了,我看漠天世人爱送花给月神,那我便也供奉一下月神吧。”
说完,没再等后月说什么,他急匆匆地离开,仿似怕听到后月调笑的话语。
后月眨了眨眼,拿起那束皎洁的玉兰端详了一会,未几噗嗤一笑,悠悠地坐了下来。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
在曹仙来的花坊找到羽灵草幼苗的消息一出,左丘家立刻派人去花坊秘密搜查,后月则与第五夏领着一队人去了银波湖,刚出门一刻钟,越乔便从窗外翻了进来,恰好撞见承晚。
“越兄?”
承晚惊讶地看他,越乔开口:“我找月探使。”
“我总不能偷偷翻窗进女子的房间吧。”见承晚没讲话,他不耐烦地解释,未想承晚指了指门外,开口:“我是想说,前辈刚出门了,你要是找她,可以去银波湖。”
“银波湖?”越乔一阵惊愕,忙问道,“怎么突然去了银波湖?”
承晚将事情原委告知,越乔沉吟片刻:“倒是巧了。”
“怎么了?”
“我查到线索,就是跟银波湖有关。”
越乔敲了敲桌沿,似在思索着什么,承晚见他这副模样,也不打扰他,他从曹仙来那回来后还没喝过一口水,未想刚给自己倒上一杯,就被越乔夺了去,越乔咕嘟一声下肚,掏出一袋银子给他:
“承晚,帮我跑一趟去银波湖。”
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承晚也确实需要钱,但他一直不愿掺和此事,可不知道为何,总是被拖下水:“我不去。”
越乔多少知道他对此事的抗拒,要他帮自己办事大概需要更大的好处,思来想去,越乔在他房里翻出纸笔,唰唰写下两张菜谱交给他:“拿着。”
“这什么?”
“竺荒的菜谱,我按照漠天人做饭的习惯总结出来的,你拿给漠天任何一位厨师,都能做出符合你口味的饭菜。”
承晚狠狠心动了,这对他来说是完全无法拒绝的条件,毕竟他来到漠天之后就没吃过一顿好饭。
果子虽然能果腹,但吃久了仍觉痛苦,人活着大半的意义是为了吃,纵使他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也无法拒绝一顿可口的饭菜。
承晚将这两张菜谱当金子一般地仔细拿着,最后挣扎道:“越兄怎么不自己去?”
越乔则漠然道:“我不能在左丘家人面前露面。”
承晚这才记起,在第五夏眼里,他还是一个黑商。
“不能跟他们透露你的身份吗?”
越乔起身,看了眼窗外,打算找机会离开。
“于观寻司而言,除了自己人,任何人都不可信,就算是左丘家主,也是如此。”
承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越乔与他交代完,便又翻窗走了,而他看着手上的菜谱思索许久,忍痛收起,出发赶往银波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