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珏走的时候气势汹汹,在街上乱绕了一圈,才发现自己无从查证。反正程欢做事从来也不需要和他商量,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向来离奇,不属于他的世界。
回到驿站,南宫珏的脑子仍然很乱,他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的意识回笼:“正事要紧。”
可思绪又不自觉地游走,他忍不住在想,她会不会死了?
在母后死之前,南宫珏对于死的概念非常模糊。甚至母后离世的消息传来,他都没掉眼泪。他潜意识里觉得一个人是不会那么轻易离开的,他总觉得母后还会再回来。
可她再没有回来。
难道程欢也不会再回来了吗?
南宫珏不敢细想。
客栈的门被太子推开,他行色匆匆,用食指在地图上圈了一块不大不小的地方出来:“南宫渊暗中冶铁的秘洞应该就在这附近。”
南宫珏和他对了个眼神,决定即刻动身,免得夜长梦多。
马车一路疾驰,在一小港口处停下。远山低头仔细看过地图,又依照太阳的位置辨认过方向,隔着门帘,冲马车内部道:“太子殿下、世子殿下,按照地图上指示,从这走水路应当是最快的。”
太子和南宫珏下了马车,就见岸边立着一老头,老头守着一条小舟。
南宫珏将地图展示给他看:“老人家,图上的那个位置有一铁矿,请问您知晓吗?”
老头盯着江面,连看也不看:“不知道。”
南宫珏:“那这附近有没有什么矿山、秘洞之类的?”
老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都说了没有!你们找错地方了!”
“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南宫珏食指一弹,六个侍卫上前将老头团团围住,带着寒意的剑抵上他的脖子。
“我们纯粹是来解决私人恩怨的,老人家,我本不想伤及无辜。”南宫珏挡住离他最近的那把剑,假意吹了吹上面的灰。
老头犹豫了一下,毕竟也知道自己寡不敌众,只好应下:“那……行,你们上船吧。”
南宫珏和太子只带了四名侍卫随行,其余人皆在原地待命。
南宫珏随手掏出个钱袋子搁在桌上:“老人家,这是给你的谢礼,得罪了。”
荒山野岭,也不时有地区间流氓的纷争,老头见怪不怪。南宫珏身上扎眼的矜贵气息和阔绰的出手,也让他心里有了个数。
约莫是城里放高利贷的。
矿里不乏亡命之徒,有什么过往都不足为奇。老头不再追问。
为了不让船家起疑,太子和南宫珏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船转向的时候,一缕阳光正刺向太子的眼睛,他眯着眼,警戒地环顾一圈船舱,斗笠后面挂着的东西似乎很锋利,将透过去的些微太阳光悉数反射。
“老人家,你这船上可有武器傍身?”太子问道。
老头摇摇头:“我每天在这撑船渡客,和来往的人都相熟,船上又没有名贵物品,要什么武器。”
太子没有回答,目光仍然钉向那顶斗笠。
“噢……前不久有人托我办事,留了件信物下来。”老头半仰着头冲天,似乎在回忆。
“可否借来一看?”虽然是征询意见的话,但太子很显然没有在等他的回答。
太子径直抬手将斗笠取下,一把小巧的袖剑出现在眼前。
曾经在自己胸前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袖剑——
南宫珏一眼就认了出来,他的身子微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是激动,还是愤怒。
“这东西借我一用。”南宫珏快步上前,抢在太子之前,将袖剑从墙上取下来,“托您办事的是一名女子,皮肤很白,大概这么高,很瘦弱,手上戴着个羊脂白玉镯。她是我朋友。”
朋友?太子一听,有几分讶异地看向南宫珏,拿不准他是真的认识袖剑的主人,还是纯粹在诈这位船家。
老头犹豫片刻,见他讲得十分具体,说道:“这位公子,这东西给你也行,不过当时您朋友还请我帮她带句话,一会您给带过去吧。”
“若是再敢来犯赤罗,定让他们尝尝人头落地的滋味。”
这么彪悍的宣言?太子挑了挑眉,看向南宫珏,他又是在哪里认识了赤罗一位女中豪杰?
南宫珏避开他的视线,又给老头扔过去一个银锭子:“多谢。”
他在手里转着那把袖剑,心乱如麻。
船靠了岸,老头问道:“一会公子可还要回去?”
南宫珏很上道地又递过去一个钱袋子:“劳烦您在这等我们。”
老头笑眯眯地给他们指了个方向:“从那边上山,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
态度和一开始判若两人,毕竟没有人会放着到眼前的生意不做。
南宫珏二人照着老头指的方向走。
太子:“你还认识赤罗的人?赤罗在哪?”
南宫珏和他同时开口:“探查过后,你带着远山回阳城去禀告陛下,我将我的玉佩留给你做证物。若是要和我通消息,寄信到宋琴那。”
“那你呢?”
“我还有事没查清楚。”
太子没再追问,一行人踩在硬朗的泥土地上,发出唰唰声。
“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应当隐藏身份。”太子道。
“嗯,就说是上门追债的。”南宫珏道,“刚才的船家不也这样认为的?”
“那我们是哪里人?从何处来的?”太子稳重心细。
“多说多错,毕竟我们对此处之人不了解。”南宫珏道,“只要拿出气势,也是没有人敢随便质疑的。”
“你倒是敢。”太子似是无心,望着周边吐出一句,“在别的地方,世子殿下也这么敢就好了。”
不知有没有落进南宫珏的耳朵,总之他没回话。
虽然嘴上大放“拿出气势就可以” 的厥词,南宫珏还是在脑袋里快速过了一遍可能会被问到的问题,想好了大致的回答。
和他想的大相径庭,弯弯绕绕的山路间,每一个见到他们的工人都毕恭毕敬,不要说问了,连多看他们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一路毫无阻挡,他们见到了窑头。
窑头见到他们,也是诚惶诚恐:“哎呀,贵客上门,有失远迎!两位公子上门,想必是为了……那位小姐的事吧?”
窑头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程欢的名字。但那工头惨死如一只乌骨鸡的画面还历历在目,窑头不想惹祸上身。
南宫珏没什么反应,和太子颇为自来熟地在找了椅子坐下。虽是在笑,周身威压却让窑头不敢掉以轻心。
“……我们就是请小姐过来玩一玩……很快,没几天就送小姐回去了的……公子可有见到她?”窑头拿不准情况,只能捡些无伤大雅的话说。
矿上的人多半没有文化。
就这几句,已经令他绞尽脑汁。
“舍妹生性贪玩,还请你们多担待。”南宫珏道。
“哎哟公子,哪里的事。”窑头道,“令妹到来,我们这里自然是久旱逢甘霖……不对不对,蓬荜生辉,哈哈,让我们这,这,这都散发光芒。”
窑头紧张得结结巴巴。
南宫珏的眼神陡然一转,本就深邃的眼眶,更显得凌厉了起来:“可舍妹至今没有回家。”
“啊?!”窑头急得满头大汗,眼睛四处乱飘,妄图在空气中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可这袖剑……不是令妹的东西吗?”窑头最终还是找回了理智,努力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我命人将这附近一带的山都围起来,只在半山腰搜到这把袖剑。”南宫珏的话一出,窑头更是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舍妹可有走过什么山路?”说这话时,南宫珏似是无意般拂过腰间的袖剑。
“……”窑头想起程欢威胁他让他拿出来的那张交易地图,犹豫着该不该说实话。
太子扔过去一个纯金的元宝:“赶紧的,我们可没有时间一直在这耗。”
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窑头的脑袋早就已经不转了,他一咬牙,将地图拿出来:“她当时看过这个……会不会是跟着这上面的路走了?”
心里又抱着侥幸,反正他们也不知道这地图是干嘛用的,被他们知道了,应该也无甚关系。
太子瞟了一眼,将地图推开,仍是那副不耐烦的语气:“你就告诉我们,要找她,应该往哪走?”
窑头不安的心稍稍放下些,他们看起来对这地图没有兴趣。
“往东南方向走,也许能找到。”
太子将翡翠扳指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窑头又跟着一惊,等回过神来时,太子和南宫珏已经在往外走了。
“哦对了,好心提醒你们一句,你们不知道赤罗现在是谁罩着,就不要轻易过去招惹别人。”南宫珏轻飘飘地将话撂下。
南宫珏原路下山,接触到新鲜空气时,不自觉地大吸了一口气。
矿里的气息很浑浊,冶铁排出的废气和人心的意欲混杂在一起,令人头晕。
程欢就是在这里住着吗?
住了多久呢?
为何要来呢?
南宫珏努力将脑袋里不合时宜的想法赶走:她是为了帮我找到证据才来的。
不可能。
她是最盼着我死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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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 4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