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在上 第20章 新婚

季衍这一走，陆婉君一直等到一个月后才见着他。

宏宇十六年的三月初十，镇国公夫人郁氏携子登门拜见小陆夫人。小陆夫人素来不与他们往来，突知此事，难免错愕。神智回笼，她赶紧让家中唯一的男丁长子陆羽作陪，接见两人。

攀谈说上半天，郁夫人说想见见陆婉君和陆英。小陆夫人笑着叫人去请，陆婉君牵着陆英前来，大大方方行礼见客。

陆婉君偷偷往季衍那看了一眼，一月不见，季衍依然身姿挺拔，他似乎更英俊了，眼梢眉尾多了几分战场洗礼后的锐气。

他用同样干净的目光回应陆婉君，耳后垂下一条红绳。

是她给季衍打的络子！之前就见他改成了发绳戴着，怎么现在又戴上了？

陆婉君慌乱地低头，心想这家伙怎么这么招摇过市。季衍轻笑，早知道她会害羞，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郁夫人把两人互动尽收眼底，笑意盈盈，心里越发满意：“陆大姑娘果然生得俏丽可人。越发有她母亲当年的风范了。”

“郁姐姐，可别打趣我儿。婉君自小就是这样的性子。”已经摸出对方来意，小陆夫人笑着挡掉了其中机锋：

“婉君虽不是我肚子里爬出去的，倒也养了这么多年，跟亲生女儿没分别。若有人欺负了她，我这个做娘的，是万万不会放过他的。”

郁夫人眼波流转，正欲说话，捧着明黄圣旨的太监便来了。

“……着，季家季衍与陆氏婉君于四月完婚，钦此。”

众人跪地接旨，不同于季家母子的欢喜，小陆夫人的脸黑了个十成十。她是在给陆婉君相看人家，但像季家这样，不打招呼不先拜见，临了求一道圣旨强娶的，还真是头一个！

这上京城里最不要脸不要皮的混世魔王，一早就惦记上要祸害她家婉君了？

小陆夫人强撑着没在人前失态，只在临别前狠狠地剐了一眼季衍。

送走了人，小陆夫人着人关门，气得在大厅踱步数圈，差点撕碎了帕子：“真是冤家流氓成双成对来，季封、郁成嫣，我真是小瞧你们夫妻俩了！”

陆婉君还是头一次听她骂人骂得这么凶，有点惊讶，心头还是充满了嫁给季衍的点点欣喜。

还好，那个人是季衍。

小陆夫人用家乡话骂了半天，看到一旁端坐出神的陆婉君，心疼得不行，“我苦命的女孩儿，怎么就被那个没心肝的王八蛋看上了！”

“不行，我得去找你那几个师兄。你爹才走了几年，咱们家就让人欺负成这样了！”

陆婉君愣了愣神，握住她手，安抚道：“娘，圣旨已下，陛下金口玉言，怎么可能收回成命呢？”

小陆夫人擦擦眼泪，心意已定，还是去走了一趟。

显而易见，即便是求到继后面前，想让皇帝收回成命都是不可能的事。小陆夫人只能接受了这个结局，给陆婉君准备东西。

小陆夫人心有不甘，就不给人好脸色。镇国公府来对礼的人一次两次碰了钉子，回去禀告。

郁夫人心下奇怪，问季衍有没有翻人家院子被逮住，不然怎么亲家母这么嫌弃他？

季衍摊手，“娘，你看我像吗？”

郁夫人捏住他脸，左看右看，拧头问一旁泡脚的丈夫：“老季，你看咱儿子像不像那种钻姑娘被窝的流氓？”

被点名的老镇国公脚一滑，一脚趟进热水里，脚背通红，痛得眉脚抽抽，赶紧抬脚踩住盆沿：“啥？”

他想了会，拿起搁在一旁的拐杖，“嫣嫣，打吧。”

反正季家家法，大小坏事，季衍有份；遇事不决，先打季衍。

季衍：“？”

这真是亲爹娘啊！

季衍呲溜跑没影了。

这事让郁夫人留了个心眼，暗地里派人去打听。

且不说这边打听，上谕要求两家四月完婚，两边的人便紧赶慢赶地进行，踩着吉日完婚。

婚前男女见面不吉利，陆婉君便许久没见到季衍。明明两人马上要成亲，她却比以前越发地想念他。

一路喜庆地进了镇国公府，陆婉君的心七上八下。

拜堂时，陆婉君后知后觉地开始慌了，她看不清路，不敢低头。季衍便握住她手，曾经的少年已然成为男人，温暖宽大的掌心害陆婉君心跳得飞快。

她说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更说不明白自己对季衍的感受。

唯有一抹雀跃跳动在心头，让她生出了对未来生活的无限想望。

礼成，陆婉君被喜娘簇拥着进了婚房。她捏着喜帕坐在婚床边，静静等待季衍到来。

咚咚，咚咚。她的心越跳越快。

龙凤红烛缓缓燃烧，烛火见底，窗外喧嚣一阵阵小下去。

陆婉君没想到，新婚夜，她没有等来她的丈夫。

打更人喊了一遍又一遍，芸儿一趟又一趟地进屋，始终不见季衍身影。

陆婉君打发人去找，全都石沉大海。

终于，芸儿进屋的第三趟，陆婉君要她替自己卸钗环。

陆婉君一把掀掉盖头，轻施脂粉的圆润脸庞在烛火下美得微微发光。她的眼眶通红，说话都带了气音：“把门给我锁了！窗户也是！”

芸儿不敢违拗她，服侍她上床休息。

陆婉君辗转反侧，越想越生气，拿着枕头一通乱砸。

季衍这人什么毛病！？

凭什么叫她这样欣喜，又这样伤心？

他以为他是谁！

陆婉君不再打算在未来的生活里给他好脸色，她是温婉，可谁想拿捏她，也得掂量掂量！

但这是赐婚，她能做得不多，仅仅也只有这些。若无皇帝旨意，她断断求不得一封和离书。

哪怕佳偶成了怨偶，为了皇家的颜面，这桩婚姻只能忍。

更何况，女孩儿家的命运从来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睡吧，以后这四方的天，安宁的生活，都得靠她自己了。

心头默默难过了一会，陆婉君缩回被子里，迷迷糊糊睡过去。

屋外响起急促的吵闹声，听得出来是个小厮。

“夫人！夫人！”他扯着嗓子哭求。

“还不快把他赶出去！”芸儿哪敢让下人吵到她家小姐休息，招呼家丁就把人架起来往外拖。

“您去救救世子吧！您救救他吧！他快被老爷和夫人打死了啊！求求您去看一眼吧！”

这一声声的叫嚷吵醒了陆婉君，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在求自己。陆婉君心头有点不安，她匆匆换了衣服，跟着小厮前往祠堂。

祠堂里飘着浓重的血腥味。

刚进门的陆婉君差点熏了个跟头。

主座上，郁夫人与老镇国公像两尊天神，无情地注视着跪伏于地，哆嗦着手写字的季衍。

鲜血是从季衍身上飘过来的。

陆婉君几时见过这样的场景，脑袋嗡嗡作响，脸都白了几分。

这是在做什么？

季衍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这样对他？

陆太傅是古板，可从不把体罚当成教育孩子的方法，最多只打打手板心、罚抄百遍，再多了就是跪祠堂。

这种粗暴简单又见血的教育手段，实在是陆婉君前半生闻所未闻的。

眼看郁夫人又举起了拐杖，陆婉君连忙提着裙子跑过去，也顾不上什么礼数了，挡在季衍面前：“夫人，别打！别打了！”

“婉君？你起开！”拐杖在她面前一停，郁夫人怒容满面，“季老三，我郁成嫣上对天下对地，问心无愧，怎么偏偏就教出你这种烂心肝的玩意儿！”

拐杖重重打下，季衍没躲，只是抬手将陆婉君拉怀里，一声不吭扛了下来。

木棍打在他身上，闷闷地透过胸膛传来余韵，听着就叫人害怕，陆婉君眼眶一下就红了，“别打了！别打了！”

她哭得厉害：“您别打了，季衍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她越哭，郁夫人越来火气，“你问问这不要脸不要皮的玩意儿，他干了什么事！”

季衍不敢说，一味地将陆婉君往身后推，用身体严严实实地挡着她。

陆婉君只能抬眼去看老镇国公季封。季封坐在主位，面色一如既往阴沉。去年冬天他旧伤复发，断断续续到现在还没好，脸色本就难看，此时面沉如水，真有了战场上黑脸杀神的风范。

接收到陆婉君哀求的视线，季封咳嗽一声，狠狠一敲桌面：“季老三，你要爹娘替你说，还是你自己说？”

这话语里的冷意令季衍悚然一惊，脊背颤抖得厉害，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婉君，眼眸里闪过一抹躲闪的水光。

这事和她有关吗？

心头一惊，陆婉君拉他手，“季衍，你说呀！”

她摸到了季衍攥在手心里的纸，抓出来一看，竟是一封没写完的放妻书。

他们不是今天才拜堂吗？怎么季衍在写放妻书？

陆婉君脑袋成了一团浆糊。

季衍绝望地闭上眼。

郁夫人见他还在逃避，怒火更盛：

“季老三，我从小教过你多少次？姑娘家不比男人，成了亲就是一辈子绑死在夫家，你要真没那能力好好照顾人家姑娘，就不要把别人娶进门！咱们家还不缺你这根香火！”

“你明明跟我说，婉君这丫头是喜欢你的，你们早就私定了终身。我才拉下这张老脸去求陛下，求他把陆婉君指给你。”

“她能挑的好男儿多了去了，你季老三根本排不上号！我怎么就教出了你这种祸害姑娘家的混账玩意儿！要不是陆秦氏给我脸色，我还不知道你信口开河，糟践人家姑娘的清白！”

“你不知道流言可畏？你不知道姑娘家的名节比命重要！？”

“……是啊！”

被母亲戳破了真相，羞窘涌上心头。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陆婉君，季衍抬头，声音盖过了母亲：

“是我季衍季三郎做的！是我不要脸！是我骗了娘、骗了爹、骗了陛下，骗了所有人！”

“是我为了私心所以强娶了陆婉君，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让我康康]感谢阅读和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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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