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感慨道:“姚家小子是个好的,只是可惜……你们也是好的。便拜拜吧,梨华看见也会开心的。”妇人说完又补充道:“梨华就是姚安谨的娘,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叫习惯了她梨华。”
妇人看着四人拜扫,心生感触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看梨华。若是姚家小子没有办错差事,梨华现在肯定已经在京城享福了。”
四人皆知姚安谨被贬之事内情,只默声听着并不多言,陈可既羞惭又痛苦,流着泪向姚母磕头。
妇人见陈可动作,虽心里有异但不敢多想,只继续道:“梨华命苦啊。小时候我们一起采珠,一采就采了好多年,好在她长得好,嫁到了姚家。出嫁那天她是真高兴啊,我也高兴,她这辈子再也不用采珠了。谁知道最后还是死在了采珠上,死了还不能入姚家族坟,只能埋在这里,这么久也没见姚家人来给她上个香。”说完又唏嘘道:“不过连姚家小子都被他大伯丢到乱葬岗去了,他们又哪里还会管梨华。”
“为何伯母不能入族坟?”陈可拭了泪忿忿不平道:“伯母是姚家儿媳,生平并未犯错,姚家人为什么这么做。还有……姚安谨,他虽然是罢官归乡,但并未祸及族人,官场是非本就难定,姚家凭什么不给他下葬。”
妇人道:“梨华她虽然几十年没有采珠了,但最后是为了采珠而死,是海神选中的人。我们采珠女靠海生活,被海神选中的人必须埋在海边,侍奉海神。”她指指周围的土包:“这些都是,我想起来了就给她们烧些纸钱。”接着面容轻快道:“只是不知道我以后若是埋在这里,会不会有人记得我。”
“那安谨呢,伯母走了,姚家人还在,他们为什么不给安谨治病,为什么要把他扔在乱葬岗。”陈可哭着说。
妇人面色微动,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道:“老的老病的病,孤儿寡母谁跟你讲亲情讲道理。姚家小子他爹留下来那套宅子可不小哩。”说完啐了一口道:“他大伯那么急着把他扔出去,不就是怕病死在宅子里晦气,坏了风水。”
林晚春冷笑一声:“不仁不义之人,偏倒是看重这些。”
妇人看了几人一眼,道:“我也该回去了,家里还有好多事。”她走到陈可面前,混浊的眼里透着了然,叹道:“姑娘。这人啊,就像是树上的叶子、地里的菜,到时间了,都是要掉地里烂掉的。过日子,就得往前看。”
陈可听言愣了神,怔怔地流泪,妇人见状叹息一声走了,林晚春和池顾白、池乐也退回马车。林晚春一边远远留意着陈可那边的情况,一边问身边池顾白:“池公子可是还在气我之前在临洲给你酬金的事情?”
池顾白一脸惊讶:“林姑娘为何如此想?”
林晚春见池顾白不似作伪,疑惑道:“是我想错了吗?可我这两日见池公子像是对我有气的样子。”
池顾白静了片刻,道:“我确实对姑娘有气,但不是因为酬金。”
“那是因为什么?”林晚春回想了这两日所作所为,毫无头绪道:“如果我有哪里做的不妥当,请公子直言,公子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隔阂。”
池顾白深深看林晚春一眼,见她一脸认真,默了一会叹道:“罢了,这本也与你无关,我早知你就似天上飞鹰。”
林晚春心里一动,像是触到了什么,又飞快掠过,只听池顾白继续道:“姑娘不必苦恼,池某心中对姑娘并无芥蒂。”
“真的?”林晚春见池顾白确实又恢复了往日和煦笑容,心里一松,笑道:“那就好。”接着有些生涩地说道:“池公子刚才说我像飞鹰,也确实我习惯了独行,所以有时候做事会让别人不适,但我都不是故意的。以后若是有哪里让池公子生气了,请公子直接说,我也会注意的。”
池顾白看着林晚春的眼睛,莞尔一笑,正要说些什么,瞥见陈可过来,道:“陈小姐来了。”
林晚春见陈可面容还算平静,指着不远处海边道:“可儿妹妹,那里有几条渔船,船夫也在,不如我们这就去海上把姚安谨安置了吧?”
陈可点头,从马车上取下骨灰罐,四人便一起朝海边走去。寻了条渔船,谈好价钱,四人到了海上,陈可一点点将姚安谨的骨灰撒在海里,末了抱着罐子盯着海面出神。金色的波光晃着眼,一片宁静中,陈可轻声道:“走吧。”
回了潮州城中,已近酉时,四人中午也只随意吃了些东西,如今事情办完,便先寻了家客栈,然后就近找了家酒楼吃晚饭。
“几位可要尝尝咱们楼的招牌玉酿酒?”小二记完菜热情问道。
“玉酿酒?”池顾白颇有兴趣问道:“可是用玉石酿成?”
小二笑道:“贵客说的不错,咱们楼的玉酿酒正是用玉石佐以秘技酿治。这酒是咱们掌柜的祖传秘技,只有掌柜能酿得出来,因此每日限量十壶,每桌也只能点一壶酒。今日恰巧有桌预订的客人临时有事来不了,便多留了一壶酒出来。我见几位贵客不似本地人,既然来了咱们玉酿楼,何不点上一壶玉酿酒,也品一品咱们潮州的酒香。”
“那就来一壶。”池顾白在小二盘中放了块银子道。小二知道这是给自己的打赏,笑容更为热切应下。
待玉酿酒送上来,林晚春尝了一口叫好道:“确实是好酒,酒香醇厚,余味绵长。”陈可听言也倒了一杯,见陈可轻抿了一口皱眉,林晚春提醒道:“这酒后劲应该不小,可儿妹妹少喝一些。”
“从前倒是不知,林姑娘也是懂酒之人。”池顾白笑道。
“嗯,家父好酒,所以知道一些,不过不敢多喝,怕扎针手不稳。”林晚春放下酒杯有些心虚地回道。她也不全是在骗人,这辈子她确实不怎么喝酒,只是从前有一阵子喝的比较多,但这总是不能说的。
池顾白恍然点头,陈可问道:“林姐姐,你家在哪里呢?”
这问题倒无需回避,林晚春坦然答道:“我家在晋洲,但我七岁的时候就被爹娘送到了锦州,跟着师父学医,所以也算半个锦州人。”
“为何不在晋州学医,要到锦州那么远的地方?”陈可纳闷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是因为我父母认识仁医堂的大夫。”林晚春自然不会说是她想法子让她爹娘觉得仁医堂更好。
“那林姐姐你平时回家吗?你会想爹娘吗?”陈可继续问道。
林晚春摇摇头,道:“这么多年一直忙着学医看病人,没有时间回去。而且我离家的时候太小了,对我来说已经没有太多关于爹娘的记忆了。”她确实没有回去过,那个家已经很美满了,不需要她再锦上添花,她也不想与人产生太多不必要的情感链接。这么多年她只每年将例银寄回家中,也算还了这一世的养育之恩。
不知陈可脑补了什么,目露怜惜,给林晚春夹了块糖糕,不再继续问下去。林晚春虽不知她在想什么,但大概也能猜到一些,顿时哭笑不得,却也乐得清净。
吃完饭林晚春说出斟酌已久的话:“我之前拜托了令公子帮我寻一味驱邪的材料,令公子让我去不知阁取,我明日便去找令公子,拿了材料就要回锦州看病人,所以不与你们一路了。”
因之前林晚春已说过要回锦州,所以桌上三人也并不惊讶,陈可道:“林姐姐,那令公子靠谱吗?他那天在船上那个样子……实在太不靠谱了。”
林晚春笑道:“令公子只是性子活泼一些罢了,在驱妖一事上还是很有本事的。那日在李府你也看见了,若不是令公子,我们也捉不到梦妖。”
陈可也知这个道理,只是有些舍不得林晚春,想再与她说说话,她想了想道:“林姐姐,不知阁在哪里?”
林晚春心感不妙,含糊道:“好像离这里有些距离。”旁边池顾白声音传来:“若我没有记错,应当是在泯洲。”见林晚春看来,池顾白继续笑道:“对了,我们过来坐的商船昨天就在泯洲停留过。”
陈可喜道:“那岂不是正好与我们回京都顺路。太好了,林姐姐,我也同你一起去不知阁吧?”
“这……不太好吧?”林晚春支支吾吾道。
“哪里不好了,林姐姐,你也知道,我想在外面多呆些日子,不想那么早回去。”陈可拉着林晚春的手撒娇道。
林晚春悄悄看池顾白,想对他使眼色,池顾白却一直低着头倒酒,倒得格外慢,并未注意到这边。
林晚春只得道:“不然你去其他地方玩一玩?我去不知阁是办事的,拿了东西我就走,也不会多呆,没什么好玩的。”
陈可沮丧地放下手:“是吗?”林晚春正要点头,却听池顾白道:“咦,我好像听说不知阁过几日要举办聚才会。这聚才会我往日也有所耳闻,乃是不知阁惯例,每十年举办一次,聚天下有才学之人,答不知阁谜题,解谜题者为不知阁有缘人,可向不知阁阁主提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