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夫只穿了条短裤,裸露的蜜色胸膛上有好几道结疤的抓痕。他单膝跪在地上,红发散乱,泪水落到下巴青色的胡茬,好不狼狈。
吉来却生不出怜悯,反倒提高警惕,望向里夫的眼神浑然像在看毒蜘蛛。他动物般的直觉更是起了非同小可的作用,叫里夫的卑劣算盘无所遁形,亮出眼泪下的尖牙。
“对我负责?你?”他咬字清晰地重述。
里夫闻言看向吉来。见人漂亮的黑眼珠闪着怒焰,犹如在火炉旁烤过火,面庞发红,神采奕奕。他心底那股因话音的质疑而升起的难堪之情荡然无存。“是的,给我个机会吧。请让我对你负责吧。”
“呵。”吉来直视里夫,炯炯的眼神带着灼热高温,烫得里夫浑身一颤。吉来从牙缝里挤出:“你的意思是,我不仅要忍下委屈,还要答应你无礼且得寸进尺的要求?想得可真美!”
“不,我并没有这么想……”里夫想也没想矢口否认。
“是吗?”吉来冷冷一笑,眼神仿佛洞察了真相。
里夫嘴唇张了张,喉咙却像堵住了,最终叹息先苍白的狡辩之语吐出。他站起身,“你总是这么聪明。”里夫真心实意道。
一切都在这道夸赞中昭然若揭。吉来再度冷笑一声,笑声里的嘲弄之意更明显了。里夫面不改色,比起被揭穿的恼怒,窃喜涌上心头,他暗自想着:瞧,吉来如此坚定的质疑,不正是了解里夫·科罗纳是个什么人!
里夫说:“好吧,我承认刚才的请求并不高尚,至少并非出自纯粹的愧疚。但我仍需要声明,在我从酒意中醒来发现错事已成后,第一反应除了负责,再无他想。”里夫从细睫毛下投出乞求的视线,玻璃罩似的,毫无缝隙地笼住吉来。“请原谅我。全是爱情作弄,叫人不择手段。”
吉来哼了一声:“我拒绝。”他边说边狠狠撇过头,黑发甩出轻蔑的架势,往外翘的发尾跟着颤动,露出白皙的侧颈。原本遮过肩膀的棉絮被褥往下滑,红印在肩胛骨中若隐若现。
潜伏于大脑的回忆侵袭了里夫,他顿时像被红布挑衅的公牛般,发出几声难耐的喘息,紧盯红痕,哼哧着说不出话。房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台香豌豆丛间休憩的麻雀啼鸣。
吉来余光瞥了一眼,看到兀自沉思的里夫,整个人面庞充血,双目愣愣。加上从喉咙滚出的急促气音,吉来以他不甚丰富的阅历判断其正身处尴尬与恼怒。这个发现让他恶劣的心情有所好转,盖住了对里夫发怒的担忧。
半响里夫才回过神来。“别这样......你总是在拒绝,却不曾给出一条明路,眼睛再明亮好使的人都得成为瞎子。”
吉来转过身瞪着里夫,心里忿忿不平。里夫总将问题归咎于他身上,从不思考自己的问题!
里夫盯着吉来肩背的视线顺势落到吉来面庞。他尽力忍耐,但声音还是透露出几分困惑。“你明知道我可以献出一切:钞票,庄园,农场,权势……让它们为你的生活锦上添花,不好吗?”他那双淡紫眼睛里不自觉带上审视,可惜除了再次确认吉来的坚定,他一无所获。剥开秀气的外表,吉来内里就是这么愚昧、不懂得变通,不知道接受好处,不会向手握武器的敌人委曲求全。
里夫可以说和父亲维托里奥·科罗纳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头红发,脾气暴躁,对伟大事业爱得深沉——简直和二十年多年前的维托里奥一模一样。人人见了都要惊叹,甚至还有糊涂蛋惊慌失色:维托里奥这个怪物怎么年轻这么多!也不怪有人会害怕得辨不清情况,年轻的维托里奥给西西里岛黑手党人留下的阴影过于庞大:说一不二,狠毒恣睢,完全就是个暴君。也就是有了家庭后,维托里奥慢慢克制住自己,修身养性起来。
当人们怀揣不安和里夫接触,往往几句后,都会不约而同地松口气。里夫太嫩了,科罗纳男人对他的保护,让他的暴躁与说一不二就像小孩闹脾气,对伟大事业的爱则固执到了愚蠢的地步。但要说他们已经彻底摒除掉害怕也不尽然,里夫的眼睛总会不知不觉将他们拉入恐惧的漩涡。尤其是当里夫陷入某种情绪无法自拔时,眼睛犹如笼罩在阴翳之中,锐利、深邃,与维托里奥的紫眼睛透出来的气势如出一撤。
吉来感觉自己犹如货物一般,被里夫这个不愿支付代价的吝啬商人百般挑剔。同常年浸润血腥暴力、深受科罗纳家族影响的黑手党人不同,吉来可以说从未见过血。在他面前,里夫跟个求爱的普通男人没什么两样,就是阴晴不定了点。因此被里夫用晦暗的眼神注视,害怕虽然有,但他更多的是愤怒。
“混蛋。我对你说的话,你只捡自己想听的去理会就算了,一旦不合心意,便知道埋怨我。你可真是厉害!你看我的眼神哪里是在看爱人!反倒像看一个不识好歹的傻子。”他冲里夫发怒,“我告诉你,你但凡收起你莫名其妙的傲气,像个正常人把别人的话听进耳朵,你就会发现你才是那个傻蛋。”
吉来停下来喘口气,里夫面皮被这番话搞得紧紧绷起。他继续说:“天大的好处都喂到嘴边了,我还不肯吞下,你很难理解是吧?你以为我拒绝你的好处,是因为我是个胆小鬼、懦夫?”
里夫一听神情错愕,吉来心头怒火更盛,他提高了音量:“你才是个胆小鬼,懦夫!你从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是因为害怕发现自己离了科罗纳离了手里的枪,一无是处,浑身都是毛病吧。”
里夫牙齿绷得咯咯作响,目光阴恻恻溜过吉来裸露出的皮肉。“好样的,你可真是好样的,骂上瘾了?”
吉来往床头又缩了一下,嘴上并不示弱:“怎么恼羞成怒要打人?你不是要听我的原因,给你指明路吗?”好吧,吉来还是害怕里夫肌肉堆起来的臂膀。里夫准备上前的脚步顿住。“你说的那些钱啊名啊权的,我不敢说我这一辈子,只能说现在,我是一点也不感兴趣。”吉来是个不爱说大话的孩子,这点诚实也体现在说话风格上。他习惯附加条件,不留话柄,为以后可能变成另一番模样的自己留足退路。“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心动,也得有命去享受。整日提心吊胆,去哪儿都要忧虑子弹的日子可不叫生活。”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吉来很清楚:黑手党外表光辉亮丽,动辄一呼百应、威风凛凛,然而撕开裹了蜜的糖衣,他们仇敌林立,是天然的靶子、人民的公敌。
等哪天内阁里那群西装革履的议员幡然醒悟,决定要实现上任前的承诺,好让亲爱的公民们明白自己的睿智无误,白花花的选票确实有了恰到好处的归宿。臭名昭著的黑手党根据地,西西里岛,自然首当其冲。至少在他们开始打下一个盹儿之前,不必忧虑奎里纳尔宫会有酒囊饭袋去指点江山。到那时里夫和他背后的黑手党家族还能有好果子吃?
“凡是总有代价。”忧虑、害怕是弱者的情绪,只要摒弃掉,就能收获旁人的敬畏服从、数不清的金银珠宝、奢华的庄园马场。对于里夫而言,再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只有白痴和胆小鬼才会犹豫不决。“宝贝儿,你不是贪心的人,不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里夫再次意识到自己栽了,栽了个彻底。他一直以来所厌恶的人中,贪生怕死和怯懦这两类人必定排第一。前者膝盖软,频出向警察卑躬屈膝的叛徒;后者庸碌无为,总会为屁大点事儿而不安,犹犹豫豫放不开手脚,错过办大事的良机。他一看到这些人,心中就会烦躁,但吉来忧心忡忡的小表情却叫他心底直发软。
吉来讨厌里夫高高在上的评价,面庞结着冰说:“得了吧里夫,我都说了不感兴趣。你到底还在纠缠什么?”
这番直白的拒绝令里夫烦躁地拧起眉头,太阳穴侧的白皮肤拱起青筋。他身形高大,肩膀和脖颈宽阔,缺少肉感的面庞一旦不苟言笑,骇人的凶相便会毕露无疑。显而易见一个拳头也能叫吉来也够呛,但他更不愿意委屈让步,于是将脊背挺得更直,好壮起胆子说:“你别想吓唬人,我不怕。大不了挨顿揍便是。”
话刚出口,吉来立马抿紧唇。光看里夫那身长尖领衬衫被肌肉顶出小山坡的弧度,吉来就知道里夫绝不是文弱力微的男人。该死,吉来懊恼地想,他为什么要提醒里夫。万一里夫真的揍他怎么办?他惴惴不安地撇了眼里夫。里夫依旧是皱着眉头的凶悍表情,两只眼睛跟兽类无二,野蛮地盯住吉来。
看见吉来强撑起的不惧神色,里夫强压下心底的不耐,“别担心,我会保护你的。科罗纳是不会让他的家人陷入危险的。”说着,他走上前,手才伸出来,吉来两腿蹬着床缩进角落。
里夫无奈退回原位,再次言辞恳切地保证:“我以科罗纳的荣誉向你发誓,决不会叫你独自一个人身处险境。”他以家族的名义许下承诺,其中的庄重自然不言而喻。
“哼,花言巧语。漂亮话谁都会说。”吉来说,“里夫,你回去吧,为你所谓的黑手党事业上添砖加瓦去。昨天......”哪怕再不甘心,吉来也缓缓吐出最后的话音,,“就当个意——”
“意外?”里夫粗暴地打断。见吉来默认,他呼吸急促了几瞬,大发雷霆:“狗屁的意外。”
“那你还想怎么样!”吉来厉声问道。面对罪魁祸首不但无法寻个公道,还要反过来乞求对方的放过。吉来本就因此生闷气,腹部翻滚着令人作呕的恶心感,里夫还理直气壮。
哈,理直气壮!他哪里来得脸面?吉来气得不行,胸口一阵阵起伏。
里夫掌心从额头往上捋开凌乱的发丝,眼白泛红的双目一览无余。他执拗盯着吉来,一字一句说:“听着,你不能因为偏见,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把一个庄严的誓言当成他妈的**话。我没那么孬种,要用誓言来作假。”
他从鼻腔重重地哼出嗤音。尽管不太愿意承认,吉来还是情不自禁被里夫说服。但这又怎么样?里夫说得信誓旦旦,可是生活最不缺的就是意外。再说了——
“没有你,我根本不会有遭遇那些险境的机会吧?”
里夫浑如被毒蜂扎了般,脸上伪装的痛苦真心实意起来。“我这些天的追求,你没有丁点动容?哪怕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心软?”他在心底嘲笑自己的狼狈,竟然连喜欢问不出口。
“你既然不嫌弃这个问题自取其辱,那我便直白地说了,”吉来一改刚才的激烈,语调平静,话里的尖刺却蜇得里夫痛苦加深。“——我想比起追求,纠缠这个词更合适。”
“你又在侮辱我了。”里夫泄出几丝疲态,声音却没有因此变低,“你为什么总要否认,甚至贬低我对你的喜欢呢?”
“你的喜欢便是跟个抢劫犯一样闯进我的家?便是威胁我的朋友、家人?”吉来反问。
里夫大声嚷嚷:“可我喜欢的是你,关其他人什么事儿?为什么要给他们好脸色。”
你还挺有理的。吉来快被气笑了。“拜托,你才是那个其他人。他们是我的朋友、家人。你可以不给好脸色,这是你的自由,只能说你喜欢我,但并没有到愿意为了我善待他们的份上。而你对他们的威胁恐吓,更是不把我放在心上。毕竟玩意儿不需要有正常社交关系。”说到最后,吉来强迫自己柔和嗓音,轻声劝道,“所以里夫,你明白吗。我在你眼里也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我明白吗?好——好——好——”里夫咬牙切齿。吉来一通彻头彻尾的否认,将他打击得灰头土脸。自尊心让他无法再低声下气,压抑不住的怒火腾腾冒出。
愤怒主宰了里夫。他口不择言,声称吉来是个毫无见识的蠢货,双臂在空中挥舞。吉来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已经充满了火气。眼睛紧紧关注着里夫攥紧的拳头。瞳孔随着里夫每一次稍微靠近的挥动而微微一颤。
绝望的阴云覆盖了里夫面容。最后,某种疯狂和冷酷的情绪在他眼睛里一闪而过。里夫冲吉来下了通牒:“我跟你挑明了吧。我是非要你不可。你会答应我的,因为你别无选择。”
里夫穿好衣服,阴冷地扫了吉来一眼,径直走出门。卧室里留下心神不定的吉来,刚套上衣裤,脚步声从门外走廊响起。里夫拿着枪,慢慢踱进屋。
他恢复从容,全然不见刚才的颓废衰败。脸庞笑得牙齿毕露,一如麦田里初见时肆意热情。他说:“做出选择吧,亲爱的。是现在去见上帝,还是等以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枪子,嗯?”
吉来一边后退一边说:“里夫,我真的不喜......”
“嘭——”子弹射到脚边不远处地面。吉来吓得一连往后推了好几步,碰到床板才停下来。
里夫歪头,没事儿人似的笑了笑,“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劳烦再说一遍。”
“你冷静下,我觉得......”
“嘭——”子弹击透床尾木板,连带整块床板都在剧烈的振动。吉来只觉得腿肉被木板颤动的余波打得差点腿软。跌进被褥时,他才发现确实不是错觉。他无奈又愤慨。“你就不——”
又是一声枪声,它卡住了吉来的咽喉。子弹从吉来往后撑的手臂与腰侧缝隙,洞穿了被褥,洞口挤出白色的棉絮。
吉来意识到,里夫是真的会杀了自己。
疯子!这个疯子!
他几乎是抽泣着尖叫道:“答应——该死的,里夫,我答应——你去死——答应。”
“真的吗?”里夫兴高采烈地看着吉来。枪已经插回腰间。
吉来还沉浸在枪声的威慑中,心脏被枪声吓得往上窜,此刻正在大脑里擂鼓般响个不停。里夫不厌其烦地重复了好几次,他才听清,抹掉眼泪,没好气地说:“你是耳朵不好,还是把我当傻子?枪都架在我头上了,我还能拒绝吗!”
“太好了,这真的太好了。”里夫自动忽略掉吉来的嘲讽。他抓了抓脑后头发,高兴得找不着北。看到吉来还在抹眼泪,他试图效劳,吉来反手拍开,恶狠狠地让他滚。里夫也不生气,直说好吧好吧,隔了一会,又问道还需要他做什么不。
“呵,你能做什么?除了威胁,你还会什么!不对——”吉来一顿,“还真有件事儿你可以做。”里夫欣喜望过来。“给我滚。”吉来说。
他只是为了出口恶气,并没有觉得里夫会照做。当里夫当真听话往外走时,吉来睁大了眼。
里夫临走前嘱咐道:“你好好休息。我下午再来看你。”
“要我好好休息,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就好。”
“别任性,哪有恋人一辈子不见面。”里夫犹豫着说,“不过要是你真的想一个人待会儿,那我明天再来?”
用尽手段,初尝爱情的里夫·科罗纳终于如愿以偿——
真的吗?
六一快乐,嘿嘿我又回来啦!
上章有宝说没看到。嗯当时可能尺度大了点,反反复复锁了七八次,最后无奈删掉一切敏感处描述。
脑子里感觉已经积蓄了许许多多的脑洞。比如学院比赛流,团宠主角,一受伤,队友纷纷暴走,战斗力瞬间提升数个level,一反之前赛况劣势,压着敌人打。
不过看了看我在这篇文里已开的脑洞世界残篇,好吧,人要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先把西西里篇写完。大纲是没有的,只有几个节点般的关键情节。
看到宝们的评论高高兴兴地回来填坑。但我真是个贪婪的人,想听宝们说更多更多的话。(发出恶魔低语)要是超过了收藏的十分之一,我半夜爬也会爬起来码字更新——
该不会今年都不用加更这篇文了吧。
想再试试其他的,在小红和福特里纠结。宝们会觉得哪个更合适呀。
最后的最后,我还会再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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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美丽的西西里岛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