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瓦月亮糖 第21章 戴上戒指

问题是烘烤出来温暖的面包，为什么黄油是一片片冰凉的，最终变得咸咸的。海鲜焗饭中湿润的米粒和芝士缠丝的纱裙到底谁能够证明美味的主导者。气泡水的颜色和口味有必然的联系吗？甜品如果按照甜度分级，是不是有在菜单上实现的可能性？以便更多并不是那么适合甜食的人，能在心血来潮下拥有回忆不错的经历。

不过这些都不再重要了，对美食提出问题，然后再将它们统统吃掉，让胃爆炸，脑子在一大片薰衣草花田中遨游。再提出些问题，一头衔一尾，代代相传，问题之长是远目也望不到尽头的延伸。就像想象力和梦境所能带至距离理性更加遥远、神秘的地方。比如在某处有样叫比兔的食材。什么味道的？怎么处理的？怎么捕获比兔？是身心有毒素但皮肉细腻，富含蛋白质？

关于比兔的问题，小熊和王月西在店内的餐桌上讨论了很久，每上一道菜，王月西的渴望就像饥一顿饱一顿不安定的流浪者，他说这和以前不能比，以前还得练出一段抵抗食物的意志力。但现在意志薄弱点也没有关系了。加了奶油的汤很暖和，冰凉的气泡水对胃不好，不过令人沉溺在碳酸刺扎的爽感。还有填满食欲，远离鸡胸肉，水煮白菜，沙拉番茄。依赖黑咖啡消除水肿。小熊撑着下巴看王月西三两口，一转眼看到扶手椅上包装好的天鹅绒戒指盒。他微微一笑。

吃好饭，结好账，王月西拿着装着戒指盒的礼品袋，“牵手吗？”“牵手的。”两个人手拉手，大摇大摆走出店门，走到街上，跟随人流，来到街旁一场独奏，独奏的人戴着和季节不符厚厚的帽子，低垂着头摆弄吉他上的弦。民谣小调？乡村音乐？都不是，颇具现代性的音乐。打赏了些钱。想起来买花种，铃兰草、玫瑰、牵牛，花店外木架上垂下来紫藤花。以后可以买个架子，种一些紫藤。继续往前走。展示商品的橱窗如一块块拼列整齐的水晶积木，在那出现一件黄色雨衣。

真想买啊。王月西悄悄嘟囔，他觉得想象中的雨衣出现了，设计这件雨衣的设计师真是恰到好处的聪明，摆它上架的店铺主人也拥有超凡的眼光。这件雨衣漂亮在是如此合适一只兔子，一只丛林小熊，一个人或者别的动物。同时轻柔的黄色又能令人轻而易举地联想到季节。它熠熠生光。没多久，王月西手上又多了一个袋子，以后他们就能一起穿。

达令跟着他们穿过院子，穿过门，用刷子清理鞋底的草屑、花朵的残瓣。王月西郑重地在桌子中央放下装戒指的袋子。“今天不用生壁炉。”王月西颇骄傲地说。

达令跟着小熊，小熊打开一楼的窗户和玻璃门，和煦的风和月光卷起室内沉闷的气氛。用干净的布沾水，擦了几天没打扫有了薄灰地方。假如天气炎热起来，王月西还喜欢在壁炉前睡，那是不是得要把厚实的毛毯换成凉爽的竹席，给玻璃门和窗装上清凉的竹帘，让风溜达进。

小熊走到王月西身边，说：“天气热了，虫子开始叫，就能把壁炉的毛毯换成竹席，窗户也安上竹帘。”

“好啊。”

“那到时候东西买回来，你要跟我一起洗一洗它们，晾一晾再装上哦。”

“好。”

“那你呢？你在干什么呢？”

“在想怎么种比较好。”王月西抱着花种，他得发一下呆，既开心又觉得除此世界安静外，身体内部零件的老旧。

“那我不打扰你咯。”

“嗯。”

王月西嘟囔给自己听：“我待会再来找你。”过几分钟又大声地告诉小熊我会来找你。他侧耳听小熊的动静，宛如离群索居，趴伏在黑暗洞穴中的听觉天才，对方一丝一毫，或甚至意料的摩擦声，都能收入耳中。小熊正躲避着达令的骚扰，让王月西的话擦耳而过。

听到了吗？回复我一声。他叮嘱小熊。

“我知道啦——！”小熊缴获一只捣乱的达令，从王月西身边经过，拍拍他的脑袋。

王月西感受到一阵清凉，能有这么特殊的错觉，这证明他在乎小熊，可这话他无力去诉说给对方听，小熊慢慢走到厨房，达令摇着尾巴，在手中跟小熊求饶，小熊严肃地指出达令这过于调皮旺盛而产生的不困扰一二三点……

好多话，原来小熊这么啰嗦的吗？他静静地偷听了一会，直至那实词和意思自由地散离空气浮尘内，地板缝隙深处，还有清木的桌腿旁，逐渐变化出岁月之海的鲸类，吸引他凝视平静的眼睛，随后他做了一个大胆之举，王月西站起来，爬上透明的鲸背，指挥带他游下去，到一望无际天蓝的海水底下，海底下竟然有一大片洁白、淡黄的蒲公英草，鲸鱼涌动巨大的尾巴，拍散了聚集的蒲公英草。它们是有根茎的，恋恋不舍一往无前地冲进旋转的旋涡中，往上、往上，向阳光，向波光粼粼的海面上。鲸鱼带着王月西往上游，濒临出水的刹那，王月西又听见了小熊的声音，仍旧在家中，闻到窗外飘来的花香。

啊……

眼睛睁不开了。

都怪小熊的声音。

王月西渐渐垂下脑袋，鲸鱼又出现了，他闭上眼爬上鲸背：“随便带我到哪里去。”

他遨游了一阵，去过黑暗的海底火山，正在休眠，也去过蒲公英草去的白云地方。过不久，他面前出现了一只兔子。

劈啪——鲸鱼发出泡泡碎裂的声音，握在手里的种子从手中掉到脚边。

王月西努力翻腾沉睡的意识，微微张开眼看着立在面前的兔子。

“下午好，人类先生。你看上去很困。不过现在显然不是睡觉的好时间。”

“我看上去还行。只是有些困。”王月西回答兔子，兔子非常整洁，它嘟哝着三瓣嘴，爪子从头顶上拿下一片叶子，塞进了嘴里。它大概是从路边的灌木丛钻到院子里来的，“你到我这里来是做什么？”

“我听闻您要在这片土地上栽种最美丽的花园。如果人类先生允许，我可否选一处作为我的家呢？”

“你是从哪听说的呢？”

“有一位好心的狮子先生。”

“好奇怪，”王月西小声说，“它居然没有吃了你。”

兔子一下竖起耳朵：“我的耳朵很灵敏，请不要想这么残暴无理的事情！”

王月西握着双手，说对不起。

“没关系。我原谅你。”兔子注视着王月西，往前一跳，“你真是我遇见的最悲伤的人类先生。”

“我又没有在哭，你是一只兔子，又怎么能辨别得出呢？”

“因为你刚掉下来脚边的花种。偶尔你们人类很会隐瞒自己，可是也不是那么擅长。我的家门口曾经有一大片花田，春天空气里都是飘扬的花粉和飞舞的蜜蜂，丁香和杏，野山椿，那些花各有不同；炎热的暑季有鸟衔着成熟的木莓，掉了在我家门口，顺着草坡滚到洞穴里，我的兄弟们的嘴巴都被木莓汁水染红；暑热散去后，山谷里热闹起来，花田里又有花开了，很多动物开始为过冬做准备，在洞穴深处铺上厚厚一层草、叶子。到了冬天，大家都睡了，到了来年，无论怎么变化，那片花没变，我还记得空气香甜的味道。离开家后，我再也没遇到过和家门口一样，如同人类语言代表美丽意思的花，它们正在逐渐减少。人类先生，我正在寻找这样的一个地方，在我看来，狮子先生的好意是正确的，我也盼望着你能够捡拾起你脚边美丽可怜的花种，种下它们，你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礼物。”

“我还没想好。我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这些事，哪怕是一件小事，我没想过会不会成功。或者真的付诸行动。比如我买下了一对戒指，就要陷入担忧，和这些握在我命运中的花一块，任我懊悔，惧怕付出。”

兔子问他惧怕是什么？王月西饱含深意地看着兔子，是一条透明的钢丝线、是臆想出的危险最终被证实，那个瞬间，他往往随着它绕圈子，和冲动擦肩而过，他是没热情的，所以每常想起，却也理解它的存在和根茎供给花叶营养的宿命相同。

这是“我”。

“东西掉了。”

小熊抱着达令坐到王月西身边，草丛一晃，兔子不见了，“是小猫吗？我是不是吓到它了？”

“没有。是一只兔子。在我脚边看了我很久。”

“野兔吗？”

达令支棱起耳朵，小熊拍拍它脑袋，不能追兔子。它或许没走远。

王月西好笑地看着达令的反应，说：“好像是呢。一只灰色的。看上去年龄不大。”

“不大啊……可能是一只刚成年的小兔子，被妈妈赶出家门自力更生了呢。它要是找不到家，我们的院子好像挺适合它的。”

“兔子会打洞哦。狡兔三窟，说不定走几步就会踩到兔子洞。”

“那就麻烦你跟它说一声‘请不要在我们这打洞。这是居住规则。”

“在说什么傻话呢。”

王月西想抽烟了。

“脚边的花种袋子捡一下吧。”小熊提醒他，伸懒腰：“种什么好呢？”

“我也不知道。”

仔细端详这包种子，好像没什么特殊，但会开出美丽的花来，精心的呵护，王月西胃一抽痛，对面前的土地，手中静待的花，自然而然地紧张起来，手心冒着冷汗。

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直接重复了一遍自己不清楚，可能很难，还得要看书。早知道就不买了。

可小熊不同意：“种子的活力很长，也许土地不会等你，但是你这样更过分，如果你做不到，那也不要和我说话吧。”

王月西沉默着，随后道：“我想抽根烟。”

“那会让你好吗？”

“也许不会？但我就是很想抽。”

“请让我抽一根吧。”

王月西恳求小熊，小熊一言不发，他通过抚摸达令的脑袋来安抚自己，气温越来越低，暴露在外的手指有些刺痛，他自己这样做……自己这样做是在抗议吗？无法忽略心软迟疑，那就一根，一根也没关系，最近也恢复得很好……王月西越靠近他，用软弱的语气，冰凉可怜的手指尖去触碰。

多不情愿，小熊微微点头，然后深深的懊悔，王月西捕捉到快乐，忽视了小熊实际上心灵受到的伤害。

自己是伤心的，小熊低着头，没有任何精力去应对王月西，他早早地回房睡觉。

王月西在晚上，说抽一根就好，可很快就有第二根、第三根，他抽着，心情跌宕起伏，他是个坏人，但也是个好人。我爱他，他也爱我。

他掉了几滴眼泪，挂在脸上痒，可偏偏很快冷静，继续对着眼前空无生命的泥土遥望未来，平静极了。静静幽夜中的云片，那又下起一场雨来，他已然不知道自己在思考什么，抽烟，抽烟，接着又抽完一整包。

他把自己折腾病了，咳着嗽上楼找小熊，天边亮起橙粉色的云带，光从四周照射进来，显出柔软枕头上小熊干净的脸蛋，无论如何，小熊保持着良好的习惯，所以身上一直有股香味。王月西猛地俯身抱住小熊，小熊被一阵烟味熏醒，“你怎么了啊？”手是冷的，胳膊也是冷的，小熊抚摸感知背后的人——额头烫的！

小熊赶紧坐起来，“你哪里难受啊。”

王月西烫着通红，伏在肩头哭，掉几大颗眼泪，多值钱，多难受，小熊捧着他脸接眼泪，睡衣也没换，良好的习惯没了，给他量温度、贴宝宝冷敷贴。

“你不要走就好了。”

“我不走。”

“不走哦？”

“不走呢。”

对话重复几遍，“不走？”“不走。”“真的不走？”“不走呀。”

过一会“不走了吧。”

小熊沉默几秒，叫他不要乱想。

“你打我一下。”

小熊迟疑地抬手，看看王月西瘪着嘴，又看看自己乱糟糟没换睡衣没刷牙，于是往他脸上狠狠揪了一把。

王月西笑了。

晚上又烧了一阵厉害的，可他精神又还不错，吃了粥，和达令躺在床上玩了一会。

“有点渴了。”

“给你倒水。”

“不要水。”

“那你要什么？饮料？有冰可乐。”

“冰可乐好。”

“那我给你到一小杯。”

王月西喝了可乐，干渴感还没有结束，他盯着天花板，可乐没用，只有水才有用。

他一下子变得很需要水，那水很重要，令他不得不思考自己为什么需要，是因为单纯的口渴？但那并不是不能忍耐，只要转移注意力，随时可以结束干渴。不过那是真正的结束吗？忍耐了就会得到奖励？干渴并没有被解决，它还在那，王月西需要一杯水。

一杯……他曾经需要的水，不过常常让他小聪明地逃避掉了。

外人不会明白的事，王月西懂得了，他还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不过说不清楚这怎么发生的。“我还是想要一杯水。”

“我给你到。”

水盛在玻璃杯里，随着步伐颠动，微微晃动出澄澈的吸引力。致命的吸引力，王月西坐起身，大口大口喝着，快速地喝完一杯，他说还要，小熊就给他再倒了一杯，第二杯也以同样的速度喝完，他需要很多杯，喉咙越来越干，可是他偏偏知道只要喝到了一定水量，干渴从此消失，不会再回来。

你这样不会跑厕所吗？

不会啊。王月西躺在床上，他招手，说你过来，我想你陪陪我。

小熊听话地躺在他怀里，达令起身换一个位置，摇着尾巴绕了几圈，终于安静地闭上眼，躺在小熊的腿上呼呼大睡。

达令睡着了，过一会睡意传染给小熊，小熊半眯着眼睛说你明天烧退了就好了。

我感觉很好。

那就好。小熊闭上眼，那是一个令他操心的怀抱。

第二日，小熊醒过来，楼下的达令在院子里跑，汪汪地叫，自动喂食器的声音也很明显，平常的早晨，王月西不在——傻瓜好点了吗？

小熊下楼，客厅被打扫过，太阳升到林黛川城一天中最好的时辰，王月西穿着背心给院子松土。

“你打算种了吗？”

小熊蹲在石头台阶上，盯着对方浑身汗湿的背，瞥一眼，达令翘着屁股用脑袋在泥土蹭了一段，“达令浑身都脏了。要给它洗澡。”

“那就洗吧。待会一起。”

王月西扔下铲子，掀起背心蹭了一把脸，他伸手往裤兜里找东西，小熊好奇地望着他拿出一方手帕，走到面前来。

王月西挤着小熊，小熊差点没蹲住，王月西就让他坐自己腿上。

“你要做什么呢？”

王月西打开手帕，手帕中陈放着他们买来还没来得及互相给对方戴上的戒指。

“你愿意让我给你戴上吗？”

小熊望望他满汗的脸，点头，王月西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分泌一些唾液，给小熊戴上。

“轮到我了。”

小熊拿起手帕另一个戒指，给王月西戴上，在店里量尺寸的时候，他发现王月西的手比自己大一圈，手指细长，匀称的形状。

王月西亲了一口小熊：“好了，那我去干活了。”

尺寸也刚好。小熊准备去洗漱，打开水龙头，将手放到水流下，戒指有清早泥土翻松过的味道，挺特别的。

待会也帮他一起干活吧。

今早的小熊又恢复了良好的习惯，一头扎进院子里，王月西的怀抱中，“你真的身体好了吗？”

“真的好了。”

“你还抽了很多烟。”

“所以我今天起来刷了好几遍牙，还冲了澡。胡子也刮了。你看看。”

王月西低下头，将下巴蹭在小熊光滑的脸颊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