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到水龙头前,我哥在本能的驱使下,用水漱漱口、洗了把脸。
水珠打湿他额前的碎发,从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滚落,他撑在洗手台上,难受地闭上眼,眉头紧紧皱着,伸手按了按他的胃。
我的目光跟着他往下。
我哥的手掌又宽又大,手指细长却有些粗糙,指甲前端被我拉着修剪得十分整齐,这只手此刻正按在他黑色的西装马甲侧下方,在我的印象里,触感应当是干燥、温暖且令人踏实的。
刚刚被膝盖顶捻的旖旎氛围退去,我忍不住抬腿上前,想尽量去帮助我哥舒缓他的痛苦。
可不到五秒——
我哥睁开眼,眉头一松,神态陡然一变,对镜理了理自己的衬衫领口和皱起的衣摆,脊背挺得像没事儿人一样直。
很细微的动作,却强悍到迫使我一个一米八的小伙子停下了前进的脚步。
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想,其实一个多月前的那场台风根本就没有消失,反而,它沿着我哥滚烫的眼泪,永远烙进了我心里。
一定是这样。
不然此刻,为什么我心里会骤然下起无可抑制的暴雨?
为“谢存”永远看不到的刚刚那只属于谢沉玦自己一个人的疲惫又脆弱的五秒,以及这五秒背后,“谢存”永远无法亲眼见证的曾经无数的五秒。
透过盥洗室的镜子,我鼻头一酸、红着眼睛盯着我哥,很想开口去问问他:
这些年,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
可我嘴巴很干,又觉得根本不用问,因为像我们这样四处漏风的家庭,小的那个如果过得不轻松,大的那个就要难受,可小的那个要是过得轻松了,大的那个也还是要难受着。
“哥。”我伸手想去扶我哥。
我以为他吐完、洗完脸,就至少能认出我了。
实际上,他表面看起来虽然和平时没什么差别,只是身上酒味儿大了点儿,但其实还是不清醒,躲开我,让我离他远点儿,别给他身上沾得到处都是味儿。
我没办法,毕竟这是我亲口给他定下的家规,见我之前不允许携带任何其他人的味道。
我只能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我哥又回了包厢。
我很了解我哥,知道他装成这样是不想让包厢里的人认为他喝醉了,于是,我在他后面趁乱溜进包厢,很没存在感地慢慢移动到他身旁。
酒桌上,老板们一个个喝得醺醺然,举杯换盏之间,我手脚麻利地将桌子上价值不菲的珍藏茅台偷到桌子下面,拧开盖子就毫不怜惜地往地上倒。
先前服务员给我拿的两瓶水还剩一瓶,在我脚边站着,我打开,先用一小点涮了涮茅台瓶,后将剩下的全部倒了进去。
接下来的时间里,给我哥倒酒时,我就专门倒被我掉过包的那一瓶,别人想喝时,我就倒实打实的其他几瓶。
说来好笑,两块钱的东西,只是换了个地方,身价瞬间涨了十几万倍。
我哥最后就拿着这瓶茅台牌矿泉水,带着我升了人生中的第一咖。
听起来挺简单,但这十几快二十天里,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我哥这样被冷言冷语拒绝几百次还能上前的勇气和耐心,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我哥这样咬牙差点喝到胃穿孔的魄力和狠劲,更重要的是,不是每一个人都像我哥一样,有侃侃而谈的情商和轻易赢得他人尊重的魅力。
我哥是我接触过的人里,最像大海,也是最爱、最了解、最懂大海的,因此,在座这些经营大海生意几乎一辈子的人,没有一个会不欣赏他这样的后生。
酒局散场前,他们邀请我哥择日去参观他们旗下的工厂车间——全国唯二,同时,也是整个北方唯一一家,做海产细分领域海胆加工的高端生产线。
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因为整个卫海的海圈子里没有一家是养这东西的。
原因很简单:
一是国人没有吃这东西的习惯,大家害怕没市场;二是这东西养起来麻烦又费钱,而且没有成功经验。
但存在即合理,场上两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证明:
这东西在国内没市场,不代表在国外没市场。
而出口国外,在当今这个国情下,往往意味着高端和暴利。
跟着我哥长大的这些年,我见过包海养普通海鲜的人踩狗屎运只用半年就赚出两套别墅和至少七位数身家的,因此也就不敢想象如果我哥的设想成了,这能撬动多少钱出来。
不过,我更想知道的问题不是这个,而是:
我哥为什么突然这么想赚钱?
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他最近需要很多钱吗?
还是——
“哥,”从医院检查完胃回到酒店,在酒店走廊上,我跟在我哥后面问:“我们没有钱吗?”
难道每年寒暑假我在码头上看到的成捆成捆的现金,全是姓赵的,没有一张是姓谢的?
还是我哥这几年买房买车和供我吃喝上学已经把赚来的钱全部花完了?
我哥感激我在酒局上为他冒险所做的一切,但他也只是允许我离他近了一点儿,他站在我们的房门外,没拿房卡,一边敲门喊我来开门一边让我这个“小搔货”赶快走。
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
我拿出手机,只好溺笑着将摄像头对准了他。
我很爱记录我哥,就像艺术家不会对美的东西无动于衷,不过相比于艺术家,我的品行显然要更为卑劣。
——我会把装载我哥影像的手机随身携带,抓紧生命空闲的每一分每一秒去观赏它们,除此之外,我还用自制的定位和窃听器,以及买来的监控摄像头,监视着我哥一部分的行踪和状态。
我不觉得我有错。
当我以假设和玩笑的口吻询问我哥时,他明确表示这是他可以接受并且同意的。
是的,我哥都说了我没错,是他一点点助长了我心中的恶魔,我只是无法忍受分离,所以用这种方式解渴。
喝醉后的我哥简直太可爱了。
当“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这样的我哥”的想法涌上心头,我就立马精神高/潮到原谅了我哥所做的所有。
我不会再对他生气了。
他在连市做的一切我不喜欢的事,我虽然还没和他算账,但已经决定和他一笔勾销了。
怕我哥身体难受,我放下手机,没有继续逗他,反而脱下上衣,盖住了他的头。
趁他眼睛被蒙住,我光着上半身,迅速刷卡进房间,换了另一身睡衣,穿戴整齐,在他的敲门声中,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酒店的房门。
“宝贝儿,”他喊我,“怎么才来给哥开门。”
玦:我哪知道你真干啊小存……
玦没告诉存他在哪,所以他潜意识不会把出现在酒店以外的人当作存,而且喝醉了就更加不清醒且笃定自己的想法了^^
久等啦,后面我尽量每章多写点,并且缩短不更新的时间
(其实大家翻翻目录,看看我的更新时间,经常凌晨二三四点更,就能大概看出来,我其实一直都很极限且尽力了,没办法,太忙了,尽管我本人算一天干八百件事的高精力,但拼尽全力还是无法克服日更难题
(额,哈吉羊,你这家伙,还是不够强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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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卑劣心思